《戒断》决木

19、【019】

　　*

　　一顿饭跟谁吃、怎么吃还是很重要的。
　　餐厅倒是个很……高大上的餐厅，环境不错，灯光幽暗。
　　人……人也是个能登台面的人，没有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但也绝对不至于对不起观众，且他身上带着我之前说过的书卷气。
　　说话也很温和、很客气、很有礼貌，没有之前见过的那些男人的大小毛病，但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可能是太完美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倒也不想恶意揣度，但我也得对自己诚实，像他这么好的条件，真的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百里挑一，按理说放到婚恋市场上早就该被捡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偏他此刻还好整以暇地坐在我面前。
　　是挺奇怪的。

　　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
　　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都是些不咸不淡不痛不痒的话题，谈不上投机，但也没怎么尴尬。

　　中间也有几个人给我发来消息，但都不是宁清音，也不晓得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小学老师也这么忙的么？
　　或许也可能是跟同事一起约饭了吧。

　　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这么焦虑，虽然也知道这样不好，可还是隔几分钟就忍不住点亮屏幕看一眼。
　　终于屏幕自己亮了一回，我夹了口菜，装作不经意地点开看，结果不由得有些失望。

　　是沈初安，告诉我她走了。

　　实在够突然的。
　　但是走就走吧。
　　我才不在乎呢。
　　不过我还是发了个乖巧的表情，祝她一路顺风，以后再来记得找我。
　　毕竟渡尽劫波姐妹在。

　　按灭屏幕我抬起头来，便见舒志正在看我，眼神好像有点奇怪，看得我心里咯噔一跳。
　　被我抓个正着，他也不慌不忙，只是笑笑，又接着说他上次去别的学校作学术报告的事。
　　倒叫我有点怀疑起自己。

　　但我也不怕他对我怎么样，毕竟领导同事介绍，有名有姓，来之前我还进过他们学校主页，人货对板，童叟无欺。
　　我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两句。
　　一顿饭再怎么吃，两个小时也顶到了头。
　　他还挺绅士，要开车送我回去。

　　我拒绝失败，以他收下饭钱红包为条件，最后还是坐上他的车。
　　后排，抱着方才结账时店里送的玩偶熊，我有点点茫然。
　　蛮魔幻的，吃饭送熊。
　　我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他的套路，但我没有证据。

　　舒志的车开得很稳，跟他这个人一样，不温不火。
　　车里的音乐声很轻，我得承认，有那么一点品味。

　　车子转上高架，他终于说了话，“今天确实不好意思，明天出差去参加一个学术论坛，再回来，最早也要半个月后，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其实一见面他就已经再道过谦，此时又说，大概是我看手机的次数实在是太多，我有点心虚，“没关系，今天挺开心的。”
　　客套的话有时候该说还是得说。

　　舒志似乎笑了笑，“那就好。”

　　车里又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不说话，我也不想找话题，虽然有点好奇他怎么忽然这么着急，但一来不熟，二来又没有熟起来的必要，也只能自己在心里纳闷。
　　没关系，我安慰自己，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

　　但舒志又说话了，“其实我是不婚主义者。”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舒志要开口，但前边忽然转来一辆车子，他停了停让人过去，方才又道：“阿杳——可以这样叫你吧？你真的挺好的，只是我没办法跟人发展亲密关系，所以，对不起。”

　　我有点明白了。
　　不婚主义。
　　他既然坦白，那就怪不得我满足好奇心，“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其实他也没有必要告诉我的，无非是被长辈逼得急了出来逢场作戏，且我自认为没有给他我喜欢他的信号。
　　哪个女人遇上心仪对象，还能频频去看手机的？

　　舒志犹豫了一下，“我是觉得……你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
　　这不难猜，我也不否认，“然后呢？”

　　舒志这回犹豫了更久，“我无意冒犯，但……阿杳你喜欢的，是不是也是女孩？”
　　这我就坐不住了，“怎么这么说？”

　　舒志反而放松了，“我只是看那个头像，像是个女生用的，所以只是大胆一猜。”

　　瞧瞧瞧瞧，多么敏锐的观察力，多么大胆的想象力，这就是名校毕业生，这就是海归天骄子。
　　我真的甘拜下风。

　　舒志像是怕我担心，“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周姨的。”
　　我叹了口气，“我也不会。”
　　怪不得他上来先坦白，这个人还是蛮坦荡的。

　　舒志道：“其实之前说改在今天的理由，不是真的。”

　　我蓦地抬起头来。
　　舒志苦笑一声，“我妈妈一心想看我成家，说我若再不上心，立刻就要替我报名相亲节目。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告诉她今天已经约了人，她这才转怒为喜。”

　　啊，替儿子报名相亲节目，有点意思。

　　舒志：“其实……若是阿杳你也有成家压力，或许我们可以……”

　　我终于明白了，大千世界，真的无奇不有。

　　可惜我用不着，“多谢，不过我家人已经知道。”

　　“哦。”舒志沉默了一会儿，“是我唐突了。”

　　我摇摇头，“没事。”
　　他也实在挺惨的，可不是慌不择路么？竟能出此下策。
　　不过实在是爱莫能助。

　　“前面一停就好了。”我指点他。
　　舒志应声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下了车冲他挥挥手，他却不忙动，开着车灯，等我进了小区，才调头走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名校海归，大学教授，苦恼也是一样。

　　在楼下我抬头张望，灯居然黑着，上去了开门一看，才发现宁清音果然不在。
　　这孩子哪里去了？
　　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她接起来，那边倒是很安静，“你怎么还没回来？”
　　宁清音沉默了两秒，“很快回去。”

　　我：“哦，那你——”
　　宁清音：“有点事，我先挂了。”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说好。

　　挂了电话我还有些愣神，她不对劲。
　　她不能也瞒着我相亲去了吧？

　　唉，其实这样我也该替她高兴的。
　　我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手机接连震动了几下，我也过了一阵才捞过来一看，原来是珠子发来的消息。

　　她老是喜欢发语音，一来就是长长的几条。
　　这回却很安静，就几句话，“我就说以前在哪里见过你，不是搭讪，是认真的。”
　　然后才是珠子带着酒意的唠唠叨叨，说是阿软，都是阿软软磨硬泡逼她的。一边说一边笑。

　　我点开那张图片，是手机拍的一副画。
　　画上那个人我认得，是我。
　　十九岁，可快乐可无忧无虑。也不是无忧无虑，大概所有的忧虑都是怕她不爱我。
　　好不容易做了她的模特，紧张得手脚都僵硬，倒惹得她笑，拿手也指点我的动作。

　　“放松些。”她低声说。

　　可她的手触到我的皮肤，我更是一动都不敢动，整个人快要燃烧起来，沸腾成一阵春天里的水汽。

　　是搭讪是认真有什么要紧的？
　　这副画还躺在我家的铁皮盒子里。

　　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宁清音开门进来，我抬头看向她，她也看着我，神情似乎有些疲惫。
　　我问不出她去哪里了。
　　我只是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终于她道：“怎么了？”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