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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世上稀奇的事千千万,今儿就被我撞见一桩传说中的。
      活这么大,我从没想到,被领导介绍男朋友这种事,原来真实存在。
      确切点说,真没想到会落到我身上。

      领导老詹,刚过四十,是个秃头,脑门锃亮,堪比夜灯。工作上要求严格,私底下面冷心热,全组八个人,不怕他的倒有七个半,半个是隔壁偶尔来串门的张淇。不过组里上下都默契地给足他面子,不去拆穿他那点不知从哪沾来的迷之自信。

      今天我拿下一季的采购书单给老詹过目,候他边看边评地过目完,正想走人,哪知他竟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叫我别急着走也别紧张,要跟我聊聊私人问题。

      领导要你别紧张,如何敢真不紧张。
      我大脑当机了几秒钟,不听使唤的思路甚至都往潜规则上转了一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压根没关上的办公室门,才回过头再看老詹。
      老詹顶着那颗光头,推了下眼镜,慢悠悠地开了口,竟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男朋友这种东西,确切地说来,我是没有的。
      我做人一向诚实,不说假话,遂非常之坦荡地答他:“男朋友没有,女朋友倒有不少。”
      话是实话,不过想得多想得少,意思大有不同。

      老詹显然是不会多想的那种人,他只关注我的前半句,“是这样,老张组的吴姐你知道吧?她有个外甥,小伙子人挺不错,长得精神,也有学问,刚留学回来,就当上了韶大的教授,年轻有为的,家里人现在就操心这感情问题,这不,托吴姐他们留心合适的女生。我当时听了一耳朵,就觉得你正合适,吴姐也觉得你不错,你要是也觉得行,我就跟吴姐要个联系方式,回头你们年青人自己聊一聊。”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老詹说,其实心里有点后悔,凭空给自己添这样一件麻烦,实在有些划不来。
      不过老詹说了这么一大堆,我总不好说个不行,年青人嘛,微信里有用没用的好友得上百号,看不顺眼,不过就是永不联系,罢了,搁置再议。

      我陪着老詹聊完这桩私人问题,终于得以退出屋来。
      为人下属太不容易,今后还是婉拒得好。

      接下来的工作毫无新意,仍旧是将书籍一一编目,输入电脑。
      信息时代,一切都可简化为几串字符,再不似从前资料一摞便是山高,须要车载斗量。
      图书馆来人更是越少,除过休息日来温习功课的学生,哪还有人光临,更别谈借书。一本本旧的新的,不住往架子上摞,旧的依然旧,新的仍然新。
      倒是各式各样的阅读软件,层出不穷。
      我爸是时常叹息,深恨好年光不再,我……两皆有之。既图便利,又觉眼累,索性都不看书。

      这点子小事,我早做熟做透,新人小赵就还有些手忙脚乱,顶着一张好奇又讨喜的笑脸,过来问这问那,我向她笑笑,很耐心地教给她几个小技巧。
      我们这老古董的单位,难得能招进新人来,尤其是这么活泼爱闹的新人。我就喜欢她这见人三分笑的性子,不管真假,总是叫人心里舒坦。
      说了有十多分钟,小赵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也说得有些口干舌燥,赶紧拿杯子去开水间接水。回来一看,手机上的消息正接连不断地弹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点开看,手机就又震起来,是珠子等不及,直接来了电话。
      我其实有点犹豫,不过到底还是把杯子搁下,拿着手机走到走廊上去,不忙着接通,先把音量调小。

      事实证明我太有先见之明,那头的音乐声刺耳得很,而珠子大概是怕我听不见,扯着嗓子大喊:“咬咬你没忘吧?蓝狗今晚七点有宁缺的告别party,你可别忘了!”
      我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一点,心说忘了你我都忘不了,甩给她一句“洗干净等我”,就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不想听,多听也是那么回事。

      手机上的消息还是那么几条,我滑掉珠子发来的那些,又看见老詹办事利索已经推来的好友请求,点了通过后,发个你好过去,那边半天没什么回应,我也就不去管他,只扫了眼宁清音万古不变的头像,不觉愁上心头,深沉地叹了口气,按灭手机。

      宁缺的告别party,去,还是要去的。
      不去,是不存在的。

      宁缺是一名摇滚歌手,确切点说,是民谣歌手,风格多变,时而狂野不羁,时而深情如海。

      我粉了她很多年,其渊源可以追溯到我还是一名非主流初中生的时候。
      这么些年,我看着她从名不见经传的酒吧驻唱成长为小小闪耀的明星,看着她发第一张专辑办第一次livehouse开第一场演唱会,看着她熠熠发亮准备功成身退,与爱人携手红毯白头到老,直到现在,等着去参加她的最后一场告别party。

      这么个心路历程,看起来分外令人感动。
      却可惜只是个泡沫,一吹就散。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之所以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弯得不能再弯的LGBT人氏,军功章绝对有宁缺的一半。
      因为,宁缺本身就是弯得不能再弯的光荣人员之一。

      她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女友,她为她写歌为她走上舞台,为她闪闪发光为她势不可挡,年少时谁还不曾有过少女的幻想,我都曾为那份感情心醉,幻想着自己也有那么一日,为所爱的人鞠躬尽瘁。

      事实证明,幻想终归是幻想。

      与爱人携手红毯是有的,白头到老的盼望也是有的。
      只是那个人,是个男人。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就像哔了狗。
      一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少女心,稀落落碎了一地。

      所以我怎么可能忘呢?
      曾经我为她做应援为她撕逼为她狂歌痛饮为她把自己掰弯,今天我只想冲上去扔西红柿砸臭鸡蛋扯横幅大呼还我青春还我血汗钱。

      虽然我这么想,可惜也只是这么想。
      我若是真个把臭鸡蛋砸出去,怕是当时就给保安架出去了。

      人间不易啊。我叹口气,为生计故,继续回去搬砖。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赶紧收工,打辆车,直奔蓝狗。

      蓝狗是间酒吧,再准确点说,是间女同酒吧。
      并且蓝狗其实不叫蓝狗,而是有个疑似高端大气的英文名字,BlueGo。
      宁缺最初就在这里唱歌,听说也是与女友在这里结识。
      如今又要在这里谢幕,从此告别舞台。
      不过我真不知她怎么有脸,敢说一句“善始善终”。
      也许人生在世,总要脸皮厚些才能活得快活。

      所谓大隐隐于市,蓝狗隐于市中心。

      这家我行我素的酒吧夹在一团花花绿绿的霓虹招牌中间,连个LED都不舍得用,入口永远黑漆漆像拍鬼片,不是熟客,根本想不到里边别有洞天。
      我初中时有一次迷路,稀里糊涂地闯进这里,结果人生道路就由康庄大道变了山路十八弯。
      所以说啊,处处有惊喜。

      我叹着气,沿着边缘装饰了小彩灯的楼梯下去,才一推开门,就差点被音乐声震聋了耳朵,深深觉得自己上了珠子的当。

      场上吼得撕心裂肺的还是那染着红毛的小年青,老板的品味最近是越来越怪,从前的蓝狗可是清汤挂面,格调得很,大家聊聊天谈谈情,文质彬彬;现如今倒大有与众合污之势,不说爱单只做,真不知老板是不是受了情伤,结果从文艺女青年变成了夜店小公主。

      不过管她是什么,单看这架势,七点是绝对开不起来。

      我在门口站着,试图找到假传消息的珠子。一来二去就花了眼,幸好珠子还有点良心,知道站起来挥手叫我。那女人旁边竟还坐了一个人,想必是她新结识的女伴。

      珠子这个人没甚旁的优点,就是会撩妹。

      这些年来断断续续交过的女朋友加起来,能串好几串八宝佛珠。
      数量既多,质量自然是上不去,参差不齐,有的我都想不通她怎么下得了口。
      那些个女朋友时间最长的也超不过一年,最短的甚至只有几分钟。
      她总说她是个喜欢新鲜感的人,停不下来,起码现在绝对停不下来。
      最开始珠子其实也想过勾搭我,不过窝边草我是不敢再吃,于是委婉地拒绝了她。时日一久,彼此都够了解,她也就丢了那个心思。
      不过这死女人还是改不了咸湿的习惯,我才过去坐着,她就开始装作无意地摸我大腿。

      她有几根花花肠子我太清楚,干脆不同她客气,甩开她的手就是。

      珠子立刻装腔作势地委屈起来:“说好叫人家洗干净等你,人家洗干净了,你倒又嫌弃人家了?”

      我懒洋洋地损她一句,就低头看手机消息,那大学教授回信给我,简简单单,也是你好两个字,还附了个撕逼的小黄脸。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是个什么年代的人呵,留学僧就可以不赶潮流了吗?

      珠子凑过头来,“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我赶紧按灭手机,“不说七点开始吗?现在都七点半了,我也没见着宁缺的影儿啊?”
      “取消了。”珠子给我倒一满杯酒,“不办了。”

      我心里一紧,“怎么回事?”
      “谁知道?”珠子满脸无所谓,“管她呢,喝酒。”
      我可不喝,起来就要走,没想到却给珠子拽住。
      我没防备,差点摔在她身上,站稳时心里已经很是不悦,笑脸也有点强装,“你作死啊?”

      珠子把酒杯往我嘴边送,“既来之则安之嘛,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就当陪陪我,行不行?”

      我说我怂,珠子就取笑我,搂着她女伴的腰,“亲爱的你瞧瞧,这世上还真有妻管严哪?”

      她女伴在一旁笑,忽然伸出手来,“你好,我是阿软。”
      我是懒得认识她那么多数不过来的女朋友,不过人家既然客气,我也就顺水推舟,但是看珠子在一旁虎视眈眈,便并没有去握她的手,只报上自己名字,“咬咬。”
      阿软倒也不生气,很自如地收回手去,一点尴尬不显,我倒是对她起了几分兴趣,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这种地方自然不会以真名相称,不过叫阿软的这位姑娘线条却未免太僵硬了些,我只觉得名不副实,忍不住笑了笑。

      其实我真没看她多久,那个笑也已经刻意收敛,她却好像还是发现了,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脸皮厚惯了,十分无所谓地回她一个笑。
      珠子却是立刻蹭了过去,贴着阿软的身子,用甜得能腻死人的语气说:“阿软姐姐不要看了,人家有主啦。”

      我不知道阿软听起来感觉如何,反正我是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赶紧喝一口酒压压惊。
      这一口酒下去,不知不觉就变了两口三口,喝到后来,我渐渐有些晕乎,觉着手机在口袋里似乎震动了几次,想去管管,阿软的酒就又递过来了。

      我其实知道我不该喝,可我突然就忍不住。
      喜欢宁缺那个人渣这么多年,本是想今日做个了断。
      谁知她说不来就不来,没得叫人欲断难断,痛煞哀肠。
      我太难过,想不到别的,只能记住一句“一醉解千愁”。
      于是我一杯杯地往下喝,完全刹不住闸。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在推我。我睁开眼睛,只看见珠子笑容尴尬的脸,她似乎往哪边指了指,“你家那位。”

      我不耐烦地推她,心说她脑子简直坏掉了,我家哪位?我哪有家?
      我不知我是不是有把这些话嚷嚷出来,因为珠子的脸色好像变得更加尴尬,但我也懒得理她,我只觉得胃里翻腾得难受,起身想去上个洗手间,没走几步,却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小姐姐长得倒算好看,只是一看就是头次来,竟穿白衬衫西装裤,梳着黑马尾,戴一副规规矩矩的黑框眼镜。
      不过,倒是好像有点眼熟。
      我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她是谁来,迷迷糊糊地推开她往洗手间去。
      捧凉水洗了把脸,总算觉得精神不少,一转身那小姐姐竟还跟在我后边,正抱着臂直勾勾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正要说点什么,她却不由分说地挽着我的手,“跟我回家。”声音是好听的,只是太吓人。

      我不太想跟她走,也没有不想跟她走,半推半就,终于是由着她拉我出门。
      临走的时候,我看见那红毛还在台上唱,竟还有人给她叫好,看来呵,我是真的跟不上潮流了。

      小姐姐的家说远不远,我在车上给她唱了一路的歌,感觉司机总是从后视镜里瞪我,怪讨厌的。

      我随着她上了楼到了屋,掏出钥匙来开了门,顺手把钥匙往柜子上一搁,忽地怔住:这是我家还是她家?
      回头本想问问那小姐姐,却不想她进来将门一带,反手就把我推在门上,我都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已亲了过来。

      唇齿缠绵的感觉骗不了人,我喘着气,终于记起她是谁,刚叫一声小姐姐,她却就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那模样,倒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

      我下意识地想躲,她却强硬地扯开我的衬衣,天气到底是有点凉的,她却紧着便把热烫的唇附在我身上。我忍不住缩了一下,我不想要,我真的没有那个兴致。

      可她不放过我,她太知道我要什么,我无可掩饰,没法抵挡,很快便缴械投降,被动地承受着她给我的一切。
      好的坏的,轻的重的。

      起起落落间仿佛听着她在耳边低声问我:“你现在记得我了吗?”
      我其实是想答她,记得。
      可不知是怎地,只是说不出话来。
      她仿佛不满,便起了坏心,一点点地折磨我。
      我忍不住,伸手搂着她,心里边凉,身上火烫,我叫她的名字:“小香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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