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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吴杨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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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霖回来后连着写了两篇都登报了,一篇是战地通讯稿,第二日便铅字印了上去,一半小拇指甲盖儿点的杨霖二字让杨君越看越欢喜,买了一摞子当日的报纸放在咖啡厅的每张桌子上。第二篇却是写了好几日,篇幅也很长,没几日也见报了。杨霖似乎十分适应他的新工作,
在新闻社里时常传出赞赏。奇怪的是艾曼却不常来咖啡厅了,杨君心里存了疑心,却也没出口问。
第二日顾黎带了礼服与婚纱来了咖啡馆,吴先生与杨君试了正好,二人站在一起十分妥帖。杨霖愣了看了半响,却别过脸去,杨君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又转身看了看镜子里的新娘,婚纱是十足漂亮,腰身修剪也是极好的。疑惑的问杨霖:“是有何处不好吗?”杨霖回过头,眼里竟有些雾气,端坐在白色的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腮展颜笑了:“姐,你很美。”一旁的吴先生穿着白色的礼服也添了几分英俊,拉过杨君的双手,低声说,“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杨君双颊绯红,只是点了点头。一旁的顾黎掩着嘴,甚是欣慰她的作品。
天气也渐渐回暖,吴公馆一派喜气洋洋,吴先生也是学足了西洋的婚礼,宾客被请在庭院草坪上,牧师一头银发在正午的阳光下亦是闪烁。
梅姐穿了那日同杨君在永安百货里买的那件经顾黎修改后的绛色旗袍,配了件齐腰的羊绒衫,手搭在身着黑色西装的胡先生的臂弯里,二人站着却也是一道风景。
之前那位白脚警察领队也换了西装来道喜,吴先生一开始是没认出来的,杨君眼神儿好,弯着眼点了点头,“多谢赵队长。”
余主任携了方茵大方地走来,方茵比以往圆润了些许,下巴不再那么尖薄,敛了件黑色貂绒毛衫,手足上也挂满了金玉饰物,十足像个阔太太。见到递酒杯的杨霖仍是有些不自在,抓着余主任的手紧了紧,浅尝了口红酒才开口,“许久未见。”杨霖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旁边的余主任也回了一句,“许久未见,可还好?”余主任皱了眉头似是有些不悦,方茵的往事他并不是不知道,今日参加婚礼却也只是奔着吴先生。方茵又啜了口红酒,打量着吴公馆的会客厅,此时婚礼还未开始,大半宾客只是聚集在前厅,中庭是一些重要的宾客,再过去才是露天的草坪。抬眼看着杨霖方茵却突然觉得心痛,却还是出声问,“艾曼呢?怎的未见到她?”杨霖不自然地抿了嘴说,“大约是在后面帮忙。”方茵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能自拔,杨霖转身对于主任说道:“余主任,婚礼还需稍待片刻,二位可以随便转转,吃吃水果点心,和其他客人聊聊天。客人很多,杨某还要一一招待,就先行告退了。如有招待不周,敬请谅解。”说罢杨霖礼貌的点了点头,斜睨了方茵一眼,后者的面容有些忧郁。
吴先生的小妹与叔父也终究在晌午之前赶到了。“之前怕赶不及,这倒赶了个正巧。你是君君的弟弟吧?”吴叔父脸上的倦意难掩喜色,抓着杨霖问个不停,一边笑着说,“好,好。”杨霖安排二人入座之后,转身去里面知会吴先生了。吴家小妹端坐在座位上,打量着四周。她叫吴佩筠,十九岁的年华,出落得娉婷有致,瞧着比上次回来端庄稳重了不少。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杨君着一袭白色婚纱,纤手搭在杨霖臂弯里从□□走了出来,头发被阳光染成了褐色,花冠是极美的,这是吴先生亲手圈的,白色的小花点缀在发间像极了书里说的仙子。杨君睫毛微微颤动,她似乎有些害怕,总觉得走完这条红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轻柔的音乐在耳边响起,熙攘的宾客都注视着这位美丽的新娘,吴先生站在红毯的另一头的牧师旁微笑着。
牧师看着杨君二人,念起结婚证书上的那一段话:“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耳边吵杂的声音似是灌了水一般全听不到了,仪式已经快要完毕,杨君还是在愣神,直到吴先生站在宾客厅致辞。
“今日,吴某人十分荣幸能够邀请在座亲友参加我的婚礼,其中有家父的故友,亦有吴某人有幸结交的朋友。孔子曾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或曰:'婚了,就圆满了。'是以今日迎娶杨家小姐杨君继而成家,借大婚吉日,其一致辞吾妻杨君,既婚则至亲,誓永为君夫,举案齐眉,百年好合。其二致辞亲友,男儿大丈夫三十而立,枉年少游戏作乐,挥土峥嵘岁月,家父曾教导吾儿当自成天地故遣送出洋留学数年。归国后遇母亲病逝,悲痛不已,家中仅余在港小妹、叔父二亲。吴某欲谋生路遂私开医馆,承蒙家父故友之子赵润生队长恩顾幸免一难,在此吴某感激涕零。虽有过,但吴某日后秉记幼时先生教言,士人读书,第一有志,第二有识,第三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也理同做事,今日吴某成家,然立业已在眉睫,望诸君日后指教一二,不胜感激,此酒无言,先干为敬。”言毕,仰头喝完了杯中的红酒。宾客倒发出一声声喝彩声,不知是为之前的言论感触抑或是先干为敬的果敢赞赏。
身侧的杨君有些动容,替吴先生接过空酒杯,也含笑着喝完了自己手里的酒。
一时间吴先生的旧友逐一来碰杯,杨君偷了个空儿去了□□换了大红色旗袍,金丝绣花镶边,颈上一串粉色珍珠,唇色也抿了与旗袍相配的红,这样的打扮亦是极美的,直教人移不开眼。
“吴先生好福气,像吴太太这样上海滩商界第一女也能娶到手。”一位四十多岁打扮太太恭维道。
“姚太太客气了,”杨君拿过一杯酒敬给这位太太,“嫁与吴先生是杨君的福分。”
此时余主任也携了方茵来祝贺,方茵还是有些许局促,手微蜷着,低头不语。吴先生与杨君倒并没有多大表示,余主任也略有尴尬,心下一横,道:“恭喜吴先生吴太太大婚,愿二位琴瑟相和,白头偕老。”吴先生随即笑着说:“多谢。”杨君也点点头。余主任似乎还想说什么,便听到有人在喊:“新娘子!新郎官儿!”吴先生转头瞧见吴叔父冲他招招手,对余主任二人含笑致歉转身去吴叔父那里。
原是吴叔父带来的贺礼姗姗来迟,刚刚到吴公馆,“佩恩啊,叔父跟佩筠前些日子在香港闲逛为你挑礼物时便相中了这块石头,加工却需要些时日,虽未能随身带来,终于也是赶到这天送到了。”吴先生打开厚重的木盒,是一块模样似有些像心形的石头,通体血红,大小足有两只手捧着才够。杨君仔细地瞧着那块石头,惊叹地说,“好美的鸡血石。”吴叔父点点头道:“君君好眼力。这块心形鸡血石便是叔父对你二人的心意,愿幸福美满愿永结同心。”吴先生小心地收好了这块珍贵的石头。
不多时日宾客纷纷散去,这场还算权贵的婚礼自然上了当地第二天的报纸,发稿人虽不是杨霖,却也一时间吴公馆声名鹤起,顺带着,蔷薇咖啡馆亦多来了些杨霖的同僚。
自那日婚礼后艾曼便未露过脸,杨霖也似是赌了气不去医馆找她。杨君未曾注意,吴先生却猛然发觉。一日晌午,趁着杨霖休息日,吴先生驱车去了医馆,门口便瞧着艾曼憔悴的神色,道自己来是为杨君来拿药,艾曼出言询问,“君君姐如何了?”吴先生道,“自婚礼后不知怎的脸色不大自然,我诊又诊不出所以然,想先用补药调理。不过——”他期艾地看着艾曼,“若是你得空了,能否帮她看看?”艾曼迟疑了半分,却仍是点头说好,“我随你一同过去罢。”刚踏入咖啡馆艾曼便看到在窗边翻看报纸的杨霖,脸色不太正常地擦身而过,走向了二楼居室。杨霖察觉到动静,抬头望了望提着裙摆上楼的艾曼。吴先生暗暗摇了摇头。
杨君此刻正整理着她与梅姐以往的照片,思索着整理成册作为梅姐的新婚礼物。瞧着脸色是绝无半分病容的,艾曼刚走到门口便要走,显然发觉吴先生邀她来得用意。杨君喊住了艾曼,“怎的刚要来便走?”一脸笑容的看着艾曼“快来帮我挑挑照片,梅姐的日子也近了。”
艾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吴先生含笑地看着她,进去坐吧,商讨商讨给梅姐送什么礼物。
艾曼想是想通了,她只是这段时日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总是这么避着不见上一面,也不是个法子,干脆和盘托出。看艾曼破釜沉舟的神色杨君也突然明白今日艾曼怎的到访咖啡馆。吴先生识趣地去楼下泡茶,边想着如何从杨霖那边套话儿。艾曼郁郁地开口:“君君姐。”她心乱如麻,怔怔的立着,杨君喊她先坐下,却不开口问,只等着艾曼下文。
“之前他去重庆我是极力反对的,同我说什么梦想。去了六日,我每日都坐卧不安,电话也不曾通过。回来后我问他还会去战地吗,他斩钉截铁地说会去,我气不过便同他吵了一架,除去那日君君姐你们婚礼与刚刚匆匆一瞥再未见面。”杨君有些讶然,她竟不知起因是如此,她不禁微笑:“艾曼,你说你来中国是为了什么?”艾曼毕竟玲珑剔透,一时间哑口无言。杨君继续道,“人各有志,我想你来时必然听说中国战乱纷飞,却毅然离开父母算作独身来到这里,这不就是梦想,不顾危险也想成全的梦想。杨霖也是打小儿一根筋,他认定的事情很少放弃。可如今他认定了他的岗位,也认定了你。我很满意你这个弟妹。”杨君顿了顿,又道:“我原是想让杨霖去南京谋上一官半职,家中不是将门如此倒不易,可男儿铁骨铮铮,祖国有危难理应心系家国。若从部队走遭遇不测我不比你乐观,如今他做记者已如此出色,我心里很是欢喜。那几日去重庆,我亦辗转难眠,可回来瞧着他那么欣喜。”艾曼仍是皱着眉头。
屋里静悄悄,杨君看着沉默的艾曼。
久久,艾曼忽然站起来道:“那我便去从部队当军医,他去哪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