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有匪（重生）》果卷

8、墨候

　　忠义候班师回京是家事，亦是国事。王氏虽不情愿，今日仍遵照墨老夫人嘱咐，着人特意准备了为那人接风洗尘的席面。

　　转眼已是酉时已至，府内各处廊庑皆掌了灯，府中处处灯火璀璨，亦很热闹。

　　直到了稍晚些时候，宫内才差了人来墨府传话，说宫内已给忠义候备了接风洗尘的宴席，稍晚些才能回府。

　　府中为此准备了多时的一众仆妇闻言只觉丧气，已在前厅久等多时的王氏倒不失落，依旧眉眼含笑对一旁的桂嬷嬷道：“嬷嬷，替我送安公公。”

　　“是，夫人”

　　安公公是御书房总管李德全新收的义子，李德全盛宠多年不衰，能得安公公亲自到墨府宣旨，足见当今圣上给足了墨府恩宠和颜面。

　　桂嬷嬷自不敢怠慢。

　　足塞了安公公好些银两，才恭谨将其送出墨府去。

　　消息递到寿苍斋时，墨老夫人穿了件绛紫色花绣百鸟缎面褙子，鬓发如银，面容和蔼，正端坐在黄梨花木的条案旁，与近身伺候了多年的李嬷嬷翻阅今早儿洪管家刚递上来的上京闺秀画像。

　　长房两个嫡系亲孙皆到了婚配年纪。

　　早些年在边关便罢了，如今回了京，王氏做娘的不急，已年过半百的墨老夫人倒盼着能早些抱到软糯糯的大胖团子。

　　只是今日洪管家递上的这画像，名门望族不少，却多是书香清流，与墨府这样的将门之后实难匹配。

　　墨老夫人驺着眉头，打算回头让洪管家再收罗些，逐缓缓放了手边画像道：“侯爷不能回府，那臻哥儿，烨哥儿可收拾妥当了？让他二人直接到寿苍斋来吧。”

　　墨老夫人让李嬷嬷收拾了画像，起身坐回桌边去。

　　她只知两位嫡孙皆回了府，并不知今日西市塌桥之事，底下人顾忌她的身子，也不敢告诉她。

　　那婢子领命忙来向王氏请示。

　　王氏此刻已回端卉轩换下了白日里穿的云烟色绣花褙子，着了一身玫瑰色妆花锻云锦的长褙，衬着云髻上的累丝双鸾衔珠步摇，瞧着倒十分打眼。

　　陪女儿吃饭正刚好。

　　听了那婢子来报，王氏便知晓了老太太用意。

　　议亲之事，她在自己跟前也不止提及一两次了。

　　所幸大儿子身子骨硬朗，今日仅呛了些水，回府休息半日已是无恙，便示下那婢子道：“到底十几年未曾见，老太太想念得紧

　　便依老太太意，将大爷二爷皆传去寿苍斋吧，告知他二人，今夜也不必过来端卉轩了。”

　　“是，夫人。”

　　那婢女领命离开，外间伺候的婢子已将斗篷拿了进来。王氏将斗篷披上，欣然前往浅月居陪女儿用晚膳。

　　儿子大了不由娘，在王氏心中一向是女儿打紧。

　　……

　　顾忌思玥腿上的伤，桂嬷嬷未特意让主院厨房安排思玥的膳食，只让浅月居的小厨房简单做了几道清淡可口的小菜。

　　初春刚过，上京的夜间仍是有些许凉意，桂嬷嬷着人将碳火烧得极旺，将晚膳安置在思玥寝房的外间的八仙桌上。

　　思玥白日里只进食了一蛊清粥，一小蝶玫瑰糕点，甫闻得外间传来的饭菜香便已腹如擂鼓。

　　月见和云苓哭笑不得，忙小心将她搀到了八仙桌旁的梨木高凳上坐下。

　　见思玥瞧着桌上的菜肴蠢蠢欲动，云苓忙推了一碟糕点到她面前道：“姑娘，夫人怕是稍晚些才能过来呢，您先用些糕点垫垫。”

　　“不要！”思玥苦着小脸将下颚搁在桌上，决然拒绝，“这会儿吃了糕点，待会儿吃不下其他了。”

　　相比糕点的甜腻，思玥一向更喜欢各色可口的佳肴在舌尖上蔓延。

　　云苓便知自家姑娘这脾性，无奈扯了扯一旁月见的衣摆，“月见，你出去瞧瞧夫人过来了没。”

　　月见点头，刚走过去掀开门帘，迎面便见王氏已领着婢子走上了台阶来。

　　忙欣喜退回来道：“姑娘，夫人已经到门外了。”

　　思玥喜上眉梢，忙起身端坐好。

　　可掀开门帘的王氏远远便看到女儿如饥饿的小兽紧盯着一桌子膳食的模样了，也不拆穿她，只装若无事一般走了进来。

　　“娘。”思玥自满桌子佳肴中抬起头，忙弯眸招呼娘亲过来坐。

　　王氏失笑，褪下斗篷交给婢子，坐到女儿对面的圈椅中去。

　　铺着月白色织锦缎子的八仙桌面上，八宝兔丁、玉笋蕨菜、金丝烧麦、鲜蘑菜心，杏仁豆腐、白扒广肚菊花里脊、绒鸡待哺、豆沙苹果、白扒鱼唇……琳琅满目。

　　桂嬷嬷安排这膳食虽是清淡，但色泽鲜亮，清香扑鼻，让人瞧着便食欲大动，怪不得将女儿馋成这模样。

　　王氏忍俊不禁，正要唤来桂嬷嬷布菜，恰巧桂嬷嬷正端了为思玥准备的药膳进来。

　　“夫人过来了。”桂嬷嬷满面笑意望向王氏，将药膳放在思玥面前，“三姑娘，趁热。”

　　思玥瞧着那药膳便觉满口苦意，她自小最不喜药膳了，忙睁大水眸望向自家娘亲，一副渴求的模样，“娘…”

　　王氏最受不了女儿撒泼耍赖的模样，此番落水后更甚从前了，忙无奈向桂嬷嬷摆手，“罢了，端下去吧！”

　　又故意阴沉着脸吓唬女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谢谢娘亲。”思玥笑得双眸微弯，便知晓娘亲是吓唬她的。

　　桂嬷嬷无奈叹气，便知夫人又心软了。

　　逐让一旁的婢子将那药膳端回来厨房，自己在此处为王氏和思玥布菜。

　　正二人用得正尽兴，门外突然有个身穿水绿色暗花缎面褙子的婢子掀开门帘走进了屋里来。

　　瞧着便知是寿苍斋的人。

　　那婢子见王氏与思玥正用膳，便满脸歉意欠身施礼道：“夫人，侯爷回府了！老太太让我来请夫人过去。”

　　屋内碳火极旺，思玥却突觉周遭冷了下来。

　　她故作扒拉着碗里的菜肴，暗暗抬眸看向对面娘亲，娘亲神色自若，仿若眼前这婢女所言之事与她无关一般。

　　桂嬷嬷看那婢女一眼，也未搭话，依旧神色如常往思玥碗中添了箸玉笋蕨菜。

　　“三姑娘，这清淡，可多食些。”

　　“哦！”思玥点头，突然便觉桌上的饭菜不香了。

　　娘亲与爹爹之间的隔阂，始终是她的心腹大患。

　　屋内寂静无声，那婢女想是不知内情，见王氏默不作声，以为她是用膳正用得尽兴，又壮了胆祛生生轻唤一声，“夫人，老太太她…”

　　“知道了！”

　　王氏味同嚼蜡，终于出声打断了婢子的话，头也未抬道：“回去告诉老太太，我与三姑娘用完晚膳便过去。”

　　“是！”

　　得了王氏的话，那婢子忙退回去寿苍斋复命。

　　好好的晚膳被这一搅，王氏没了食欲，思玥也只勉强用了些。

　　晚膳过后，云苓端来汤药伺候思玥服下，王氏见女儿气色已好了不少，一颗心也放了下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墨老夫人又遣了人过来。

　　想是担心王氏依旧不愿前往寿苍斋，此次过来的人是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自小便伺候在墨老夫人身旁，在墨府亦德高望重，王氏自不会再作推辞拂她的颜面。

　　李嬷嬷自然知晓王氏与墨候之间的龃龉，见了王氏，只道：“老太太原不想劳烦夫人，只是方才老太太已替臻哥儿和烨哥儿看中了几位女子，想请夫人过去瞧瞧呢！”

　　老太太既已退步到这地步，王氏自知再推脱不得了。

　　再三嘱咐思玥不得下床，不得随意去西厢，便让婢子取来斗篷披上，领着桂嬷嬷一道去了寿苍斋。

　　老太太虽不知思玥今日出府受了惊吓，但也知昨日思玥刚落了水，自然不勉强她同往。

　　待王氏到了寿苍斋，老太太又遣人送了许多滋补的药材过来，连着昨日送来的一道，琳琅满目全搁在浅月居外间的条案上。

　　送走寿苍斋的婆子，思玥想着娘亲与爹爹既一同去了寿苍斋，今夜便不用自己多此一举了。

　　逐让云苓和月见将药材全封箱入库。

　　云苓一面收拾，一面捅了捅月见的腰窝，解气道：“四姑娘与苏嬷嬷那老货怕是没料到，昨儿来浅月居这一闹，失了的不仅是老太太的心，还有咱们姑娘这满屋子的药材。”

　　月见抿唇，“话虽如此，可姑娘落水受惊皆是实情。”

　　云苓点头，想起昨日苏嬷嬷那老货竟害得自己姑娘磕得满头血痕，云苓便觉这口气顺不下去。

　　月见忙告诫她，“夫人和姑娘已再三嘱咐此事已过去，你切不可再提起来。”

　　云苓心事突然被月见戳中，忙不迭点头，“这怎会。”

　　二人话刚落音，内寝思玥的声音已传了来。

　　而已四目相对，忙放下手中活计，掀开垂帘进了内寝。

　　思玥此刻已自己换了件粗绿色暗花褙子，外罩着大红绉绸白狐肷斗篷。

　　见她二人进来，一面俯身吃力地穿着鞋一面招呼她二人道：“娘亲与爹爹隔阂多年，今儿虽有祖母在场，但我还是得去寿苍斋瞧瞧才安心。”

　　“啊！”云苓满脸担忧，忙过去帮着她将鞋穿上，“那姑娘的伤…”

　　“无碍！”思玥忙摆手，又唤月见道：“月见，将上次祖母遣人送来的琉璃宫灯取来。”

　　月见见拗不过，只能去取了。

　　三人掌了灯一同出了浅月居，点点繁星正装点在月色如水的墨色苍穹之上。

　　凉风突起，云苓忙将思玥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

　　没好气道：“姑娘若真担忧夫人和侯爷，今夜便该好生待在浅月居，若夫人见得姑娘为此事劳力伤了身，与侯爷的隔阂想是越大了。”

　　思玥一路紧抿着唇，她自然明白云苓所言极是，可她今夜去寿苍斋仅是托辞，她实则是要去西厢。

　　瞧瞧二哥带回来的那人，她才安心。

　　正想着，思玥竟未看清西厢的长廊尽头已撞出了个人影，思玥猝不及防便往那人的胸口上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