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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来客 ...

  •   慵懒凉薄的声线蓦地传入耳中,思玥身子一僵,只觉周遭熟悉的寒意突然涌了起来。

      她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了记忆里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眸,大火弥漫,遍地浮尸,血流成河。

      被利用、被背叛、被利剑刺穿心脏……

      这铺天卷地的汹汹恨意,烧得思玥双拳紧握,眼眸猩红得似要喷出火,她恨不得立即转身,扑上去,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可此时墨府式微,莽撞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思玥不得不紧咬牙关强压下满腔恨意,任由它在胸腔里化作烈焰,泛滥成灾。

      甚至,她都能不让苏洵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钟栌瞧着思玥的异常,只当她怕生,安抚拍了拍她的胳膊,才转过身,对着车辆上的人风轻云淡拱了拱手道:“草民见过世子。”

      “钟老还是如此客气。”苏洵眉目低敛笑了笑,眸光疑惑看向钟栌身旁的月白倩影。

      小姑娘背影纤弱,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娇俏韵味,熟悉得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知这位姑娘…”

      思玥屏住呼吸,一颗心蓦地揪了紧。

      “世子!”

      钟栌当即跨开一步,将思玥娇小的身子严实挡在身后道:“不过是位迷了路的姑娘,莫要耽搁世子误了公事才是。”

      “呃?”

      苏洵幽幽笑起来,深不见底的眼眸轻闪着幽光,“也罢,钟老说是如此,依了钟老便是。”

      只是能得钟栌这老狐狸如此庇护,又岂仅是位迷路的姑娘。

      苏洵也不戳穿,幽深的眸子再度饶有兴致向钟栌身后看了看,才轻放下绉纱道:“阿飞,继续赶路。”

      “是,世子。”

      思玥终于松了口气,只觉浑身突然瘫软了下来,后背一片冷汗涔涔。

      车辆慢幽幽向河道旁荡去,苏洵慵懒凉薄的声线依旧隔着绉纱传入钟栌耳中,“今日就此别过,改日本世子自会亲自到钟老府上拜访。”

      “是,草民恭送世子。”钟栌恭谨躬着身子。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自然也知晓苏洵的刻意奉承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待苏洵的车辆消失在街道尽头,钟栌眉宇间云集的暗沉才缓缓散开去。

      待撞上思玥的眸光,又露出来和蔼的笑意,继续循循善诱,“姑娘…”

      恰这时,城东的将领张显终于带着孙铭和云苓月见一道赶到了西市。见此处台阶上立着的身影似是熟悉,忙快步迎上来道:“钟先生!”

      有着苏洵的前车之鉴,被打断的钟栌忙警惕轻抬广袖将思玥护住道:“张将军领兵来此,不知意欲何为?”

      张显便知钟栌会错了意,忙抱拳笑起来,“钟老误会,这是忠义候府上墨三姑娘,今日来迎墨候班师回朝,因着方才西市塌桥,不小心与家人走散。”

      “幸得大人相救,并遣人告知末将,末将便带墨府来此接人了。”

      话罢,张显抱拳向思玥作揖,“见过三姑娘。”

      思玥身无功名,自不敢受张显如此大礼,忙欠身,“张将军。”

      “呃?”钟栌余光瞥了眼思玥,见她抿唇点头,才转眸看向张显身旁面无神色的男子。

      旁人他不识得,忠义候墨长青麾下的副将孙铭,钟栌倒略有耳闻,三年前他周游列国,尚且还在边关与孙铭有过一面之缘。

      如此钟栌便放心了,拱手笑起来,“既是如此,老朽也算不辱使命,将墨三姑娘完璧归赵了。”

      话刚说完,二楼凭栏上突然探出个一袭蓝衣的白净小侍,冲钟栌挥手,“钟先生!”

      那小侍神色焦急,欲言又止,钟栌暗道不妙,忙向孙铭和张显拱手作辞,“二位请便,恕老朽不能远送了。”

      话罢向思玥微一作揖,匆匆迈步上了楼。

      既是差事已了,张显公务在身不便久留,领了将士离开。

      月见和云苓终于能上前将思玥围了住,仔细查看并未发现异样,两人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去。

      “姑娘可吓死奴婢们了,幸得姑娘能安然无恙,若是…”

      月见抿唇,不敢再说下去,同云苓一左一右扶了思玥一道向马车旁走去。

      云苓也觉愧疚,忙道:“侯爷想是入了宫,姑娘暂先回府,夫人怕是要等着急了。”

      思玥抬眸看向湍急的河道,此刻苏洵的车辆已行至河道边,随行的钾卫已亦纷纷潜入了水中,也知此时不宜再在西市逗留,任由月见和云苓搀着上了马车。

      回府路上,云苓也没了心思拉着月见一路向外张望,两人一左一右安静陪在思玥身旁。

      直至车辆驶离西市很远,河道边撕心裂肺的嘶喊声依旧此起彼伏隔着帘子传入耳里来。

      云苓和月见心有余悸,向思玥挨进了些。

      思玥紧抱着双膝,身子却情不自禁开始颤抖。

      她倏地感觉无助又绝望,尽管这一世她早已预支塌桥的结局,也早先一步到了西市,可不仅未能扭转乾坤,且还将本能顺利回府的二哥牵扯了进来。

      若这一世自己的干预反倒加剧墨府的悲剧,那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思玥惨白着小脸抱紧身子,不敢再往下想。

      ……

      有着朝中将士与上京百姓齐心协力,西市塌桥的混乱局面终是渐渐被控制了住,不多时便恢复了平日里的井然有序,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月见回府心切,让车夫一路避开主街,紧赶慢赶,行至墨府仍是午时过了大半。

      彼时艳阳高悬在碧空,墨府门前繁盛的苍松正透过枝叶映下细碎剔透的光点打在台阶上。

      王氏与桂嬷嬷早便在树荫下等了好几个时辰了,自方才下人来报西市桥塌,王氏便推了拜访晋王府的行程,心急如焚等在了此处。

      眼看烈日灼空依旧未见人影,心中越是难安,此时终于见思玥的车辆缓缓自街角转出,才觉悬了一早上的心稍放下了些。

      女儿虽是安然无恙,王氏却越想越后悔昨夜自己的心软,若早些知晓今日西市会发生塌桥之事,她昨夜定不会许了女儿今早出府的主意。

      左右不过是缺席了女儿十二年的人,怎犯得上女儿冒此风险?

      “来了来了,夫人!三姑娘回来了。”

      王氏心有余悸,一片的桂嬷嬷不待马车停稳,已喜极而泣迎上前将思玥从马车上搀了下来。

      想是方才在西市忧思过甚未曾觉察,此时双脚方沾了地,思玥只觉双膝一软,膝盖处钻心一般的疼痛顿时疼得她额头浸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姑娘这是怎么了?”桂嬷嬷觉察到思玥的不对劲儿,忙看向王氏,“夫人,三姑娘她…”

      王氏便知女儿又出事了,忙心急火燎上前几步搀住女儿的手。瞧着女儿煞白的小脸,又急得一口气全噎在心口上。

      “今早才让你出府务必万事小心,怎又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昨日寿宴如此,今日亦如此,王氏只觉昨儿自己的话全然被当做了耳旁风,冰冷的眸光顿时来回看向随后自马车上下来的云苓和月见。

      “夫人…”云苓和月见心怀有愧,面面相觑着大气也不敢出。

      王氏便知又是如此,已不再姑息,冷冷笑出声道:“来人…”

      思玥哆嗦着唇齿,便知娘亲又误会了,忙按住了她的手,“娘,怪不得云苓和月见,今日都是女儿自己莽撞行事。”

      王氏忍不住冷笑出来,“昨儿是你的注意,今儿个还是你的注意,为娘到不知玥儿如今也能自己拿这么多主意了。”

      “娘…”思玥想着昨儿才让娘亲担惊受怕,今儿又莽撞行事惹了娘亲不开心,心下便觉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桂嬷嬷见势不对,忙插话进来道:“夫人,左右是三姑娘的伤打紧,她二人什么时候罚,该如何罚,夫人又何必急于一时。”

      “是啊娘。”思玥感激看桂嬷嬷一眼,附和着连连点头。

      “也罢。”

      心下虽是气恼女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瞧着女儿恳求的小脸,王氏也于心不忍,语气终是缓和下来。

      一面小心搀着女儿迈入门槛,一面向身后的云苓和月见道:“此事容后再议。”

      “云苓去将大夫请来。”

      自始至终,王氏未曾看孙铭一眼。

      “诶!”

      云苓默默看向马车后的孙铭,见孙铭依旧面无神色,也顾不得自己一身衣衫风尘仆仆,便一路小跑着去请大夫了。

      月见看孙铭一眼,亦快步跟进了府去。

      眼下虽是让云苓和月见躲过一劫,可看着娘亲眉眼间云集的担忧,思玥心下更是愧疚,不禁握了娘亲的手道:“娘,女儿保证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定不会让娘亲担忧了。”

      王氏轻叹着摸摸女儿柔软的发顶,也知女儿到底是个心软的。

      “罢了,娘信你便是。”

      “嗯,谢谢娘。”

      ……

      一路坚持着回了浅月居,月见方小心翼翼替思玥褪下衣裙,思玥果然瞧见双膝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处正泊泊往外冒着鲜血,衬裤和外裙亦被浸红了大片。

      想来方才在西市忧思过重,竟连双膝上的伤也未顾得上。此时回了府,才觉到那钻心的疼意。

      “你这…”

      王氏瞧得又气又急又恼,心下对那人的恨意又深了几分,忙坐到女儿床边,对外吩咐道:“桂嬷嬷,将热水端进来。”

      “诶!”桂嬷嬷早已准备妥当,很快端来了热水。

      瞧着自家娘亲眉眼阴沉,思玥大气也不敢出,便连娘亲为自己清理伤口也紧咬牙关未发出声来。

      好不易伤口清理完,云苓也将大夫带到了浅月居。

      王氏顾不得虚礼,忙让大夫进屋,隔了屏风替思玥诊脉问药。

      所幸思玥双膝上的伤口虽是狰狞,却未见骨,也未伤及经脉,大夫替思玥诊脉,又细细问了一番,才在小几旁铺了纸笔道:“夫人勿需担忧,待老夫替三姑娘开了药方,三姑娘只需按时服药,不出七日便可痊愈了。”

      说罢,大夫又自药箱中取出外用药粉递给了一旁的月见。

      宋大夫仁心仁术,王氏自是深信不疑,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示意一旁的桂嬷嬷道:“替我送送宋大夫!”

      “是夫人!”桂嬷嬷福身,自腰间拿了银两与将宋大夫送出门外,云苓也随后拿了药方去药房取药。

      王氏坐到床边替女儿盖上被褥,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思玥亦松了一口气,才敢将今日西市与城东发生的一切对娘亲和盘托出,不过事关那阁楼上的男子,思玥并未言说。

      王氏早知西市因塌桥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不想女儿且还经历其他危险。

      顿时气得没好气拿被褥将女儿捂了个严严实实,恨不得将女儿一辈子捆在身边才是。

      “若能听进娘的话,今日哪儿会遭这份罪?”

      “娘…”思玥自行惭愧,挣扎着从被褥里露出一张通红的俏脸,“女儿知道错了。”

      “哎呦,夫人!”

      桂嬷嬷刚送了宋大夫回来便见自家夫人已将女儿捂成了蝉蛹模样。

      忙哭笑不得将气晕了头的王氏扶到了碧纱橱中的小几旁,替思玥松开了被褥,“瞧把三姑娘给捂得。”

      桂嬷嬷不是瞧不出王氏因着墨候回京一事乱了心绪,不过王氏不说,她亦不便多言。

      此时脑海里百转千回,仍只是掬了笑意闻言劝道:“夫人替三姑娘担忧了一上午,想来也乏了,此处有老奴看着呢,夫人不若先回院子歇息?”

      话罢,桂嬷嬷便要将候在外面的婢子唤进来。

      王氏撑着小几揉着眉心,虽是心身惧疲,但还是放心不下女儿,忙摆手止住桂嬷嬷道:“不必。”

      “夫人…”桂嬷嬷担忧得眉头紧蹙,但也知王氏素来说一不二,只得吩咐婢子去厨房端些茶点过来。

      婢子领命离开,很快便将茶点端过来了,桂嬷嬷方自婢子手里接过茶盏,门外便有一粉衣婢子急匆匆闯进了外间。

      “夫人!”

      虽是隔了门框,王氏仍是瞧见了那婢子眉眼里的急切和慌乱,不由冷眼接过桂嬷嬷递过来的白玉茶盏,漾开表面的茶沫轻抿一口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我平日里便是这般教导你们的?”

      “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夫人恕罪。”

      那婢子才知自己惊慌失措乱了方寸,忙面色惨白匍匐到了地上道:“是…是,二爷和大爷,回府了,且还…”

      “还什么?”

      “还…还带回来了个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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