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13、梦中的记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妤兮首先恢复知觉的是听觉。
　　耳边似乎是有呼呼的风声，像是有人带着自己在快速的行走。
　　身体还有些不由自己，但腰酸背痛的感觉已经开始阵阵袭来，紧接着，眼前缓缓出现了色彩，从朦胧到清晰，是一大片火红火红的枫叶。
　　风声停止，似乎自己的身体也站定，然后不由自主的，望向枫树下的一个孩童的身影。
　　那孩童十来岁的模样，五官俊秀，唇红齿白，看起来有点像辛印。
　　她开口，声音却不是自己的，莫名的遥远，却又无比的清晰：“你既然捡到了我的如意扇坠，就是我的人了，从今以后，你不准跟其他女孩子乱讲话，要好好学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夫君。”
　　辛印有点懵懂：“可是你不是我姐姐么？”
　　那声音又道：“以前是姐姐，现在是娘子了，乖，叫一声让我听听。”
　　辛印思虑了一会儿：“那……我能把扇坠还给你吗？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捡的，我不知道那个是你丢出去用来选夫婿的东西……”
　　那声音很是清冷：“不管你有没有意，你捡到了别人就捡不到了，你断了我的姻缘，就要对我负责。”

　　妤兮开始有点明白了，这个影像，不是她自己的。
　　她因为昏迷而元神虚弱，所以身体之前一直被她的元神压制的那部分属于清眸的记忆，这时才有些凸显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原来清眸的性格是这样霸气的。
　　辛印所谓的清眸的求婚，大概就是指这一次吧。
　　她不由在心里暗笑一声，看辛印是如何拒绝的。

　　辛印却把眉头皱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那好吧。”

　　妤兮呛了一口，你不是说你拒绝了么？

　　光影变幻着，脚下一软，又似乎来到了另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清朗的月夜，河畔的青柳随着微风拂荡，水波荡漾，波光粼粼，将月色打碎在河中央。
　　那时的辛印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清眸正在很享受的在捏他的俊脸：“今天你又跟晚樱讲了十句话，比我还多两句。”
　　辛印吃痛，捂着脸道：“我没有……是她问我先生昨天留的作业是什么，我只是告诉她而已。”
　　清眸抄起手：“哼。”
　　辛印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袖：“我知道错啦，娘子。。”
　　清眸撅起嘴：“今天不许你吃晚饭。”

　　场景再是一闪，辛印却在啃着一只鸡，还边吃边夸赞：“娘子做的真好吃。”
　　清眸横他一眼：“要不是担心你长不高，以后不能保护我，我才懒得做给你吃。”
　　辛印嘻嘻的笑：“等我长高了，我做给娘子吃。”

　　妤兮有些疑惑了。
　　她之前就在奇怪，为何辛印一边说他拒绝了清眸，另一边还对她用情至深，现在看来，只怕他根本没有拒绝过，两个人完全就是两情相悦。
　　而辛印的厨艺那么好，到底是他喜欢做饭，还是在履行这个对清眸的承诺

　　光影再是一闪。
　　天色有些阴沉，乌云密布，似是很快就有一场大雨要倾盆。
　　清眸独行在后山的竹林里，脚步缓慢而沉重，全然不似之前的回忆里那般轻快。
　　身后传来辛印的声音：“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害我好找。”
　　清眸没有回头，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辛印快步赶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臂：“你不喜欢我做储君么？”
　　清眸摇了摇头：“不是不喜欢你做储君，是不喜欢你做我弟弟。”
　　辛印一把将她搂到怀里：“谁都知道我是过继的，我们之间……”
　　清眸却没等他说完就推开他，低低道：“那又什么用，总之现在我是你亲姐姐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辛印急切的拉住她：“那我就不做储君，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清眸再次打断他：“这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问题，而是你早就该考虑到的问题，你现在都已经进行了大典，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辛印一噎，眼神不由露出痛楚：“这些都是长老们决定的，我之前也没想过这样会阻碍我们，难道我连自己的尊后都不能选吗？”
　　清眸试图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冷冷的：“事已如此，储君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吧，从今以后，我们便是亲姐弟了。”
　　辛印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亲姐弟？你不喜欢我做储君，我不做便罢，你何必用这样的话来刺激我？”
　　清眸直视着他，一字一字的：“弟弟，放手。”
　　辛印一窒，手不由松开。
　　清眸转身，一个闪身离开了竹林。
　　只留下冷冷的一句话：“路既然选了，就不要后悔。”

　　妤兮看到这里心不由一沉。
　　他们两人之间，只怕是有过隔阂的，之前她也想过，辛印是不是考虑到他们是姐弟所以才拒绝她，又或者是考虑到他们是姐弟所以只能暗恋她，但现在看来都不是。辛印这个孩子，也未免太被动了，让他叫娘子他就叫娘子，让他当储君他就当储君，让他重新当姐弟，他就真的重新当姐弟。
　　只是可怜清眸，那一刻离开的时候，心里有多少凄楚。
　　掠过清眸的记忆，很明确的是，她早就喜欢辛印，从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喜欢。
　　起初只是觉得他老实可爱，调戏起来很好玩，所以故意丢个扇坠给他捡，还编出捡到她的扇坠就要娶她的胡言乱语，逼他叫自己娘子。
　　到后来，就是看着他日渐长大，日渐沉稳而英俊，对外人却依然不怎么讲话，只是把时间空出许多来陪她。她自小就孤独，这种陪伴不免让她沉沦，她想要独占他的心思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不满他离开她片刻去做其他事。
　　那一刻她说从此就是姐弟，其实内心深处是想要辛印过来求她，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表面上看起来对男友诸多挑剔和不满，但实际上却好哄的要命，只要对方几句甜言蜜语和一个熊抱，一切，就能冰释前嫌。
　　只可惜，辛印那时候并没有去哄她。
　　他大概是以为，她心狠，完全没有留给他任何改过的机会吧。

　　光影再次流转，这一次，是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
　　山上的树被风吹的狂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没有星，新月也躲在云朵里，还透出一圈一圈的黄晕。
　　辛印是突然出现在清眸面前的。
　　一出现就是满脸焦急：“你一定要进行这次渡劫么？你上次就没用抗住，修养了一个月才好，这次干嘛还要冒这个险？”
　　清眸的声音却很平静：“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辛印急切的：“从小到大，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求你这一次，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我请人推算过，你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

　　妤兮听得的心头一颤。
　　辛印对她说过，她自小不学无术，成仙从来就不是她的追求，所以她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
　　所以这些，也都是骗她的？
　　真实的清眸，其实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非常想成仙，非常努力的在修行。
　　清眸的声音在说：“这不是储君该操心的事情，太晚了，风又大，储君请回吧。”
　　辛印凄然道：“自从做了这个储君，你就跟我日渐疏远，以前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都会明说，现在我却连猜都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样折腾自己，是想要我后悔吗？我已然悔了，我真的不在乎什么储君不储君，我只想你和以前一样，哪怕是逼我，逼我跟你远走高飞，逼我立刻跟你成亲……我都不会讲一个不字。”
　　清眸低低的：“我腻了，也累了，我不想逼你，你想怎样就怎样。”
　　辛印身体一震，声音有些发颤：“你对我……腻了？”

　　清眸听到这个声音，却是故意想更加刺激他一样的：“是，腻了，什么都要我逼你你才做，以前是觉得好玩，但现在我口味变了，我喜欢主动来找我的。”

　　妤兮听得在心里直叹息。
　　辛印是觉得，她之前肯逼他，是因为喜欢他，现在不想逼了，便是不爱了。却从未想过，一个女孩子，能主动出击，就已经算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而两人的长久维系，终究还是要靠男人的坚定不移。

　　辛印不知道，那一刻清眸的内心有多挣扎。
　　她想要成仙，根本不是因为她母亲的督促，也不是因为想要折腾自己让他心疼后悔，而仅仅是因为，他是神，如今又贵为储君，这样的地位，断然会和她父尊一样，无法娶一个妖为妻。
　　她想要成仙，是因为她想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
　　她和他赌气说腻了，不过是想刺激他，要他从此以后主动一点，却不曾想，在他听来，却是一场正式的分手宣判。
　　光影再是一闪。
　　雷鸣电闪，乌云压顶。
　　这是渡劫的那天么。
　　在清眸的脑海里，除了那充斥了她满眼的无可避闪的那道明亮的闪电，就只剩下她脑海里最后的声音。
　　那个声音是：辛印，你在哪儿……
　　那个声音叹得太深，以至于妤兮明知道这件事情的结局，却也仍旧希望那一瞬间辛印能突然冲出来，带清眸脱离这雷击之劫。
　　她的自我意思也在那道夺命的雷击袭来那一刻陡然增强，猛的叫出了自己的声音：“辛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