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嵋城故人》简眉

11、第十一章 听白重病请易烟

　　“你怎么知道应该去码头？”人都各自忙去，李林请欧阳去前院就座。

　　欧阳临走前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易烟说，“我仔细看了幼莲的脖子，像你说的，有绳索的痕迹，但是她的身体和衣服上，并没有草绳的草扎或细枝，所以应该不是草绳所致。我在这院子里四处看了个仔细，只有长短粗细不一的草绳。所以我猜，凶手用的应该是尼龙绳，我在嵋城码头上岸时，留意到码头上那些帮商家背货拉货的人，多数用的就是这种绳子。因为这种绳子稍有弹性，扎起货物更加紧实牢靠。”

　　李林听了个明白，“沈先生秀外慧中，聪明过人啊！”

　　欧阳也了然，“看不出你心思这么缜密，以后我如果有破不了的案子，一定来找你。”

　　李林笑说，“既然案情已了，沈先生跟我们一起去前院就座吧，好好聊聊。”

　　“不了，今日贵客太多，我不喜与陌生人多打交道，不要坏了气氛。而且，听白少爷这会儿心情哀痛，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沈易烟谢却后，便前去看望听白。

　　欧阳目送她离去，便随李林前往宴席处，心中却暗忖，“这个女人好生了得，如今来到嵋城，就如蛟龙来到浅滩，不知到底为何事。”

　　杯盏推举间，欧阳便把这疑虑抛在脑后，加上铁柱不久来报凶手已被抓，更是畅快，喝了个酊酩大醉。

　　当晚，前院喜乐洋洋，后院却是惊骇难平。女家丁们不敢回房，当晚在其他仓库将就一夜。第二日，李林差人去给幼莲的份上烧了纸钱扎人，又把女厢房做了小法事，重新粉刷布置，男女厢房调换，这件事才慢慢湮没。

　　郑大铜挨了铁柱一顿揍后招供，他本来想穿着旧日家丁的衣服，带了近日做活用的尼龙绳，趁热闹混进去，发现自己的衣服跟大家略有差异，便知想做笔大的太危险了，便想熟门熟路去后院，偷得一二就离开。结果刚潜入女厢房，就撞见幼莲。幼莲一见是被管家赶走的郑大铜，就知道他没好事，想要喊人，结果被郑大铜勒死。随后他想从后门逃走，发现门被锁，就趁刘婶发现尸体大呼小叫之际趁乱离开。

　　听白确定了幼莲死讯后，十分悲恸，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卧床不起。

　　陈映秋和苏绮玉听闻昨晚还有这等惨事，也是心有余惊，让李林给幼莲的坟墓好好规整收拾，再给她家人送些补贴。半蔷半薇在成人礼后仿佛也长大懂事许多，几日内多次跑道听白屋内，关心哥哥的身体。

　　听白状况不见好。陈映秋让李林找了嵋城最好的大夫来看，实在不行，去上海请大夫。

　　李林弯下腰，恭敬说道，“老爷，太太，上海的大夫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不过，我还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陈映秋说。

　　“这嵋城学堂的沈先生之前一直守在听白少爷身边陪读，幼莲去后她回到学堂后，再也没来过，一是少爷如今病重，难以开口召见，二是老爷太太为小姐的事繁忙，没有吩咐。我看如今跟少爷能说上话、能解忧的，唯有这沈先生最合适不过了。”

　　“那你快把沈先生再请来，我们可以多出一些费用也行，只要听白的身体能好一些。”苏绮玉流露出一丝急切。

　　李林又弯了弯腰，“只是这个沈先生不是个俗人物。当初老爷吩咐给听白少爷找个陪读，我就去操办，沈先生陪着听白少爷，勤恳认真，与少爷投缘，听白少爷的精神也好了许多。李林只是当沈先生是个读书的女公子，平时招待客气，并无更多敬重。没想到，沈先生敏锐过人，聪智非凡，”当下便禀报了沈易烟在幼莲遭难事件前前后后的表现，“相比而言，此前，李林的表现有失妥当，也未及时请老爷和太太与沈先生见上一面。这是我的失职，我想，此次去请沈先生来，不是聘，而是求，期望沈先生来了以后，届时老爷和太太亲自见一下，也能表现我们的诚意。”

　　陈映秋心中起了好奇，“这女子真有这么传奇？”

　　“饶是欧阳警官，也对她颇多赞赏。”李林恭敬地说。

　　“这倒有趣。说起来她也是为幼莲、为陈家洗脱了冤屈和灾难，也算是陈家的半个恩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感谢人家，何况现在有求于人呢。你去请罢，或者我可以陪你同去。”陈映秋笑说。

　　苏绮玉垂下眼睫，手持檀木佛珠，转动着，说，“李管家，劳你费心仔细，沈先生我们早就该见了，只是家中杂事太多，我深居简出，一直未曾见上一面，确实有失妥当。这次，我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她。”

　　“谢老爷太太，放心，李林一定把沈先生请来。”

　　嵋城学堂。

　　“老爷和太太要见我？”沈易烟愣住。

　　近日她对听白的身体也十分挂念，只是不便多问。但突然听李林说，老爷太太也要召见自己，反而有些慌乱了。

　　虽然，养母孟岚心已说过，陈映秋和苏绮玉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也曾想过见他们一面，看看这对并没有养育之恩的人长什么样子。

　　尤其是苏绮玉，她的母亲，仅仅为了要一个儿子，而把自己交换出去，夺走了孟岚心的儿子，这样的女人，是人，还是鬼？

　　每每看到半蔷半薇的欢快笑容，有一丝念头也曾在她心里飘过：曾经她也可以拥有这样衣食无忧、快快乐乐、家庭圆满的生活啊。

　　嵋城数月平静安稳的生活，让沈易烟曾经的疑惑、焦虑、愤怒已经消缺了不少。她能养活自己，不必在夜总会卖笑卖唱，警惕那些喷着香水的公子哥儿和镶着大金鱼的商客们的揩油，有一个不被房东和城管威胁的安稳住处，一个自己喜欢的体面平和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去招惹是非呢？

　　这几日，也许是幼莲的死引发了她对亡人的感念，沈易烟越发怀念和养母在一起的日子，梦中几回闻见玫瑰膏的香味，仿佛养母还守在路口等她放学归家。

　　而她对亲生父母的执念已经消退了不少。

　　如今，听白，她已经见过了，作为少爷，听白也不会受什么大苦。养母的遗愿就算完成了了。

　　至于，生身父母，还要去见吗？这一见，万一会引起什么波澜呢？

　　万一自己见到苏绮玉，痛骂她抛弃亲生女儿呢？万一见到陈映秋，她跪倒哭泣，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沈易烟心情复杂。

　　曾经处心积虑的念头，已经放下，现在又摆到跟前，她反而有点捉摸不定。

　　李林看她沉默，一时不知她到底是应还不应，反而是一旁的校长出言，“易烟，你也几日没去看听白少爷了，既然他现在状况不好，还是委屈你看看。幼莲一死，他心中郁结，难以解脱，你跟他也相熟，有所了解，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能让他早日好起来。”

　　“对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林忙说。

　　沈易烟顿时脑子清楚了不少。

　　这一趟，目的是让听白早点好起来，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弟弟。至于亲生父母，也不必去计较了，只当是拜见别人的父母，逢场作戏罢了。

　　于是，沈易烟应了下来。

　　竹轿一路将沈易烟送到陈家大院。

　　沈易烟随李林走入大厅，陈映秋和苏绮玉早就等在那里。

　　半蔷半薇也知道了沈易烟帮忙抓凶的事，对女先生更多了几分崇敬和好奇。半薇一见沈易烟，立刻过去，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沈姐姐，我们都在等你呢。”

　　半蔷也一改平日的清高疏离，脸色柔和了许多，“沈先生，这里坐。”

　　女仆果儿也连忙奉上茶水蜜饯。

　　陈映秋看女儿跟这位沈先生如此亲热，倒有几分惊奇。

　　苏绮玉仔细端详着，突然说，“映秋，你看这位沈先生，是不是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