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火》泡菜豆腐海鲜汤

7、葫芦八兄弟

　　小心翼翼推开门，龙八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光景。

　　居家气息浓郁的小套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室内装潢，衣着雅致的男人形态雅致的端坐在餐桌边，认真翻看着手里的文件。龙八曾经趁着隔壁门开的时候偷眼瞧过这户人家，如今再看，一桌一椅都没有挪动丝毫。只是屋子里的气场，似乎在一夜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龙八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里的波动，不由得抬眼望向玉流，男人却只是神色淡淡的坐在那里，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他就是这里的男主人。

　　“进来。”

　　“要脱鞋吗？”龙八在门口磨蹭着，不太想进门。

　　玉流眼皮子都没抬半分。

　　龙八讨了个没趣，便不再磨叽，抬脚就准备进屋，却瞥见墙角放了双拖鞋，规规整整的靠在那里，一幅任君采颉的模样。

　　43码的拖鞋正好套上龙八的脚，他的脸却黑了。

　　娘娘腔，你是去哪儿特地买的粉红色男士拖鞋？

　　“坐。”玉流随手一指，瞥了一眼龙八的脚，满意的笑了：“好看吧？”

　　好看个橘子。

　　“好看！”龙八一脸谄媚的应道，放了小半边屁股在椅子上，努力降低着存在感：“老板，你品位真独特。”

　　玉流眉眼弯弯，龙心大悦，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龙八坐近点儿。龙八一万个不情愿，却只能挨着玉流坐下了。

　　所以说，没事儿别老拍人马屁。

　　“胖子姓甚名谁。”

　　“啊？”

　　玉流托着腮，偏头看向龙八，一脸的“我就知道”：“让你去摸的底细呢？”

　　“我这两天开学，不是没空嘛。”龙八压根儿就没想去摸那劳什子的底细。

　　“大学报到最多半天。”玉流放下文件，捏了捏手指：“还没空，你骗谁呢？”

　　龙八讪讪地笑了：“老板，你哪年毕业的？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大学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记得。”玉流被龙八一打岔，话题自然而然转开了：“什么年代的大学都一个德行，你能忙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转离了正题，龙八赶紧抓住机会，又问道：“怎么会不记得哪年毕业，老板你别逗我了。”

　　玉流闻言歪头想了想，末了他摇摇头，疑惑道：“没印象。哎，我上没上过大学？”

　　龙八目瞪口呆，玉老板真乃奇人也。

　　就在龙八呆掉的那一秒，玉流捏住他的左手，使劲一掰。龙八吃痛，蓦地回过神来，他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钳得死死的，越使劲越疼。

　　“疼疼疼！”

　　玉流没再用力，却也不松手，只是看着疼得愁眉苦脸的龙八，轻描淡写道：“你这手，比妞儿的还糙，不好玩。”

　　龙八心下一紧，玉流知道妞儿的名字。

　　“五天，一桥底下B区，东升物流。”玉流松了手，葱白的手指点着龙八的鼻尖，他慢慢弯起嘴角，居然带上了点请求的意味：“龙龙，查一下这家公司租出去至少三个月，却没有货物进出的仓库，拜托你了。”

　　龙八揉着掰疼了的手指，隐隐有些后怕。他明明心里没底，嘴上却在逞强：“你啥都知道就自己去查呗，拉着我干什么？”

　　玉流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龙八。龙八一惊，条件反射别过身，却见男人垂着狗狗眼，委屈的嘟了嘟嘴：“我被我爸禁足了。”

　　龙八张着大嘴，眼白翻过了面，一不小心看到玉老板的素色丝绸睡裤腿下，露出了一双粉色的鞋面。

　　这个少女心满满还带点精分的大流氓。

　　妞儿家。

　　时值傍晚，家家户户传出一阵又一阵的饭菜香。

　　“龙哥，找我们干啥？”说话的小个子叫李莎莎，今年十五，是个男娃儿。

　　四儿，五儿，龙八哥，还有今天没见着面的一二三六七，就是毛驴儿胡同著名的葫芦八兄弟。这几个没有组织，更没有人管的小年轻，自由自在的很，时不时帮东家找个猫，西家扛包米的，倒也没给附近的人家添过什么大乱子，算是一群不太讨人厌的小流氓。龙八可是严肃认真的告诫过众人，方圆五里不能摸，而且一周七天，二四六不能动。

　　龙八一脸苦闷的蹲在门口，挥手让兄弟们靠近些，围成个圈：“四儿，桥底下那块，你还熟？”

　　四儿叫吴思年，这会儿正蹲在老五李莎莎旁边，他摸了摸鼻子，有些犹豫：“哥，这几天死了人，不太平，我都好久没出去了。”

　　“瞧你怂的。”李莎莎甩了甩过眼的刘海，拍着单薄的胸口，信誓旦旦道：“人死在隔壁那片儿，跟桥底下有什么关系，龙哥，一桥那块儿我熟！”

　　“行，四儿，这事你别管了。”龙八也不明说，只稍稍带了两句：“小五，你帮我看看这家物流公司，东升。他家租出去的仓库，三个月以上没动过的，你帮我看看，都租给谁了。”

　　“行！龙哥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李莎莎初中毕业后没有去考高中，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与其烂在学校里，还不如花时间去学门技术。好在他用了大半年年，实打实真学了点手艺，如今跟着表哥修车，钱不怎么缺，时间大把的有，倒也勉强算个营生。别看李莎莎才十五岁，性子邪气得很，他那给他起个女孩儿名的爸妈整天不务正业，压根管不了孩子，而放养长大的李莎莎自然谁都不服，就服龙八。毕业那会儿，给他找师傅，出钱送他去学修车的人，就是他龙哥。这葫芦娃七兄弟里面，龙八最信任的，也是小五李莎莎。

　　“哥，我也要帮忙。”看着欢呼雀跃围着龙八转个不停的李莎莎，吴思年心里不舒服了。他对龙八的崇拜不比李莎莎少，可他自小是个老实孩子，家境也不错，骨子里的叛逆虽然总怂恿着他去挑战底线，但死了人就不一样了，环境一下子复杂起来，吴思年的理智告诉自己，附近有危险人物，明哲保身，他不希望龙八在这风头浪尖去冒任何的险，可他更不希望龙八铁心要去冒险的时候，将他置之事外。

　　“四儿你就是个怂蛋，还能干什么... ...”李莎莎有时候特瞧不起吴思年这幅婆妈的模样。

　　“别贫了，莎莎，互相伤害多没意思。”龙八瞟了一眼满脸不屑的李莎莎，暗自好笑，这俩刺头，碰在一起就没安生过：“四儿，你做一件事，帮哥打听一下，死了的那胖子，平时有没有什么相好的，往来密切的朋友。”

　　吴思年一听，脸垮了一半，他就知道，每次要打听谁谁谁，这事儿准找他。这也难怪，葫芦八兄弟里面就他长得最是清秀斯文，待人行事又有礼貌，阿姨婶子们都还挺喜欢和他聊天。李莎莎曾经拿这茬儿酸过吴思年，说他“特会来事儿”。

　　“行。”吴思年再不情愿，也不会拂了龙八的面子，他偏过身，对着李莎莎笑了笑：“莎莎，听见没，哥让我们相亲相爱。”

　　“相亲相爱你个卵！”除了龙哥，李莎莎最恨谁叫他小名儿了，尤其是这整天叽歪的吴思年。

　　龙八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他暗暗还是有些不安。虽然现在有兄弟们帮忙，玉流交代的事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但把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牵扯进来，也不知是福是祸。龙八思量了会儿，心一横，决定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自己担。

　　回字形的居民楼带了一个大天井，三人在一楼嘻嘻哈哈打闹着，没注意到院子门口站了一人。刘启明刚刚放学，他背着书包站在院口，盯着龙八，目光闪烁。迟疑了一会儿，刘启明默默的走开了，他不喜欢龙八和他所谓的兄弟混在一起，可他却没有办法让曾经的阿龙回来。

　　“吃饭啦！”妞儿冲着厨房里的排风扇喊着，声音“嗡嗡嗡”的传到了龙八的耳朵里。

　　“饿死老子了！”龙八起身拍拍屁股，左右手齐开工将四儿和小五拉起，一胳膊夹一个，眉开眼笑道：“走，今天去哥那儿吃饭。”

　　吴思年面露难色，龙八家的经济情况他很清楚，平时能和妞儿，小宝好好吃一顿都是奢侈，今天加上他和李莎莎，会不会根本不够吃？

　　龙八瞧见吴思年的脸色，笑得更欢了，他凑近吴思年，轻声说着：“四儿，哥发了笔小财，别担心。你呢，不要告诉李莎莎，他能三天给我吃穷了。”

　　吴思年轻轻点了点头，耳后红了一片。

　　催促着四儿和小五进屋的龙八不经意的瞟了眼隔壁，正是饭点，玉流家却是半点动静没有，难道他不在家？

　　“在不在家都不关我事。”龙八这么想着，脚步轻快的进了屋。

　　“小宝儿！姐夫来了！”

　　龙八捏着小宝圆滚滚的肉肉脸，掏出了上次答应给他买，结果没买成的三包辣条。

　　玉流确实不在家，此刻他正全身僵直的站在某处，怀里抱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