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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两个人,或者说邢霁单方面这么啰唆着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完了。等把垃圾封了袋搁在门口,他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满意地叹了口气。哼着歌收拾了水盆、拖把、抹布,然后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不得不说,整理的确会给人带来非凡的满足感,几乎让邢霁开始考虑以后要不要每周来这么一次,但两分钟之后他就果断放弃了——作为一个有着近三十年粗糙生活经验的人来说,能把房间维持在基本整洁就已经是近乎于奇迹的事。

      郁令从他书架上找到了一份资料,正在慢慢翻看。那封面邢霁记得,是一件关于寻亲的案子。解放前中国在美国的支持下,在昆明建立了空军基地,对当时当地的老百姓来说是件挺大的事。那么多洋人在昆明城街头巷尾晃来晃去,连妓/女的生意都好了几倍。有一家张姓人家的女儿和一个美国大兵谈起了恋爱,也不知怎么取得了父母同意,就这么嫁到了美国去。

      但结婚才三年丈夫就去世了,张家女儿没有积蓄,在美国言语不通,也没有学历和技能,靠着洗衣和缝补养大了两个儿女。她一辈子没说过一句流利的英语,牢牢记住地始终是中国话。她给儿女们讲从前在昆明的生活:斗南村的白沙绿柳,翠湖的月光浮莲,缅桂花(白玉兰)汪出一院子的阴凉,摘的时候要搭短梯爬上去,街头巷尾的行人菜篮子里还挎着花,东月楼的锅贴乌鱼是父亲的最爱,过桥米线和汽锅鸡的味道隔了那么多年还在舌尖上...

      张家女儿及至临终也没能再回家乡看一眼,她的儿子不久也死去了,倒是女儿一直活着,并始终记得母亲的愿望。大概在十几年前她终于辗转联系上了张家在昆明的亲戚,但张家人却在多年前就迁居他乡,不知音讯。后来这件事兜兜转转落在了邢霁头上,他循着线索找了很久,才在桐庐那边找到了张家的后人,按辈分算已经是张家女儿的侄孙女。

      邢霁不知道后来他们有没有见面,这事儿不归他管,但后来每次想起,依然会觉得心头一动。顾谨中曾经说过,无论是哪种一智慧生物,都会有意识地向着更深层面的去探索——认识自己,寻觅来处,探索去向——没有哪一种文明能够绕开,也没有哪个人能够绕开。这条被确定的路,或者说生活的方式,就是人生这一段旅程中的“安全路途”。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视线飘飘忽忽缓缓落下,定在虚空中一处,其他地方变得好像处在焦点之外那样模糊。思绪越来越慢,在渐渐升起的困倦中,他模模糊糊看到郁令还站在原地,重心微微倾斜,肩膀靠着书架,缓缓地翻页。

      白玉兰的香味隐隐约约传来,纸张摩擦后被分开的声音,在初夏时分的阴凉里被逐渐拉长。凉爽的风混着花香吹拂过身体,舒适的倦意将他整个裹住,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又轻又飘渺。他的眼睛最后眨动了一下,意识一沉,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睡得又熟又舒服,仿佛睡了好几个小时,但醒来时仍然是下午两三点的光线。桂树的影子落了一地,院子里的说话声仿佛被滤过,变得悠然而柔软。这么清醒而无意识地躺了好一会,邢霁才发觉自己是平躺在沙发上,脖子下垫着一只小靠枕,一条薄毯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连肩膀一起包住。

      他眨了眨眼睛,对上了郁令从书后递过来的眼神,突然尴尬起来——他睡着前没脱鞋,现在却光着脚躺着。究竟是谁促成了这样的变化,完全不言而喻。如果是邢柏这么干,邢霁是完全心安理得的,但换成郁令他就没法淡定了。

      不过害羞也只是那么一瞬,很快邢霁就做好了心理转换,坐起来还顺手捏了捏盖在身上的毯子:“这是哪儿来的?这花色不会是老顾的吧。”

      不是他吐槽,顾谨中虽然的审美虽然算得上是中年人里比较好的那一茬,但偶尔也会冒出一点很不合时宜的时代特色,比如现在盖在他身上的这条印花单层毛毯,花样和颜色都神似八九十年代的国民床上用品。

      邢霁小时候爹妈单位老是发些床单被罩枕巾什么的作为员工福利,那时候也跟现在流行搞拓展运动,学校单位都爱办些游园会什么,弄点蒙眼画画、打气球、跳绳的小游戏,奖品也大多数这些东西,了不起添上几袋洗衣粉肥皂什么的,每个人家里都攒了厚厚一摞,搞得邢霁和邢柏小时候的床上用品就两个选择,要么大花系要么格子系。不过那时的东西也耐用,那一摞床单被罩用了几十年还健在,邢霁和邢柏搬出来住的时候,邢妈妈给他俩每人收拾了一叠,现在还搁在他衣柜里。

      邢霁把毯子叠起来,和小靠枕一起递给郁令,大概就是眨眼那么一下,东西就没影了。这也不是第一次看,但每次邢霁都觉得心情特别复杂。他慢悠悠点了支烟,感慨道:“你说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怎么一点都不挣扎地就接受了自己另一半不是个普通人呢?”

      有时候郁令也会跟着小雲栖的女员工看点时下流行的电视剧,他抱着观摩的态度,不吐槽不换节目,再无药可救无理取闹的情节也能默默地跟着看下去,还能在女员工感动得眼睛红时递张纸巾递杯水,完全称得上是小雲栖的No.1暖男。对于邢霁的疑问,他回想了一下曾经看过的情节,认真地回答:“因为爱。”

      邢霁笑得差点翻下去,他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捡起烟头,拍掉身上的烟灰,笑着跟郁令说:“我得让老顾注意下你的看片类型,不能让这种大毒草把你带歪了。”

      郁令也跟着他笑,嘴角向上翘起几分。邢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站起身:“我得去弄点吃的,你呆着,要是有小姑娘再来...”他说一半顿住,早认识他两年前郁令就在小雲栖出了名,还能不知道怎么和迷弟迷妹打交道?想想也觉得自己白担心,晃晃手放心地出去了。

      郁令视线跟着他到门口,跟着听见院子里有人笑着喊“邢哥”,七嘴八舌地问些“去哪儿”、“把小鲜肉丢着不管啦”之类的话,邢霁站在廊子上和他们吹了几句,过了会儿又听见拖拽椅子、摩擦纸袋和脚步声远去,倏然之间就安静下来。

      但也并非全然的安静。在人类的听觉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回响着。有的低柔微弱,仿佛枕边的昵语,有的好似惊涛骇浪,如果换作人类可以接收到的频率,简直可以震聋耳朵。有一些声音是具有旋律的,和人体的波动相得益彰,即便无法听见,也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郁令从书本中抬起头,视线穿过玻璃,在桂树的绿荫中,叶子和叶子喁喁私语,仿佛是琴弦被拨动了,发出了悦耳的颤音。在他眼中,这颤音是淡蓝色的,微小的粒子向外飞射,与其他的声音调和,成为另一种乐曲,传向院子之外的地方。

      郁令几乎听得入神,直到好像一趟列车隆隆地开过来,或者说刮来了一阵旋风,大概在五分钟之后,邢霁提着两份快餐盒进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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