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修真）春时令》云卿

24、第二十四章

　　这段时间邢霁来得少，桌上架子上蒙蒙地积了一层灰，还有三只数年前办公室款式的黑皮沙发，压根没法坐人。邢霁讪讪地笑，这会儿也谈不上什么招呼人了，先挽起袖子搞卫生。这房子比邢霁还年老，后来为了出租也做过一些改建，但大体格局是不变的，厕所和厨房都安排在院子的夹角处，拧块毛巾打盆水还得跑一趟。

　　邢霁出去打水，郁令把一叶子白兰花和葱包桧放在看起来不是太灰的地方，开始收拾桌上和架子上乱丢一气的文件。邢霁进来时就看见他袖子挽到手肘处，收拾的动作完全可以说是赏心悦目。之前邢霁也见过郁令在小雲栖做事，但置放在这个场景下，却不由生出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他看了又看了两眼忍不住说：“我给你找件衣服披着挡挡灰？”说完才想起灰尘压根不会落到郁令身上。

　　郁令倒是停手想了想，也不见有什么不一样的动作，抬手拎起一条黑围裙，俨然是小雲栖的样式。他把带子系好，拈着块毛巾朝着邢霁问：“这样？”

　　邢霁微微觉得有些不妙，但又不知道是什么，潦草地点点头。

　　整理这件事，一旦开了头，就很有可能变成大范围的活动。邢霁本来只想随意擦擦灰，但郁令很有耐心地一样一样收拾着过去，甚至还搬了椅子把柜顶上的纸箱全拿下来。那些东西邢霁都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丢上去的，有的好歹封了口，有的干脆敞着，里面落了厚厚一层灰。他把箱子挪到房间中央的空地上，一件一件打开看。起先还是正常的查看整理，等一件件已经被遗忘或者以为早就丢失了的东西被翻出来，就变成了寻宝游戏。

　　郁令在不紧不慢地擦着灰，邢霁突然冲他招招手，“过来看。”

　　在他手上摊开的是一本塑封的植物标本，杭州十二个月的常见植物，每一页的空白处绘着这种植物的整体样貌。他翻开的是十月，有白菊、硫华菊、六月雪、火棘、八角金盘、麦冬和龙船等等。这些植物经过处理，就此凝固美丽，变成了再也不会凋谢的永生之花。
　　邢霁抬头向郁令笑了下：“我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郁令拿起旁边的另一本东西，邢霁看他慢慢翻着，一边和他说来历，才说了几本，就听见门上帘子哗啦一声，隔壁公司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扶着门框问：“邢哥，一起吃水果呀。”叫的是邢霁，眼睛瞟地却是郁令。

　　邢霁心里好笑，时下小姑娘好颜色，倒不是什么坏心，就跟看见一朵好花，多看几眼也算润眼愉心。从前邢柏来她们也是这么在一边叽叽喳喳，那时他还挺纳闷，自己和邢柏好歹是兄弟，眉眼也相似，怎么对着自己就没这么大惊小怪。

　　他对这些小姑娘跟亲戚家小妹妹似的，有什么话也是直说。结果人家嘿嘿笑半天，“其实邢哥刚见你那会儿，我们觉得你挺有颓废范儿的，不过后来大家都处得那么熟了，也就没什么可萌的了，毕竟三次元还是和二次元不一样，卖设定这种事，还是隔着屏幕比较适合...”

　　原谅邢霁一个思想上的老人不懂这是什么梗，但按照他对这群小姑娘的了解，估计也不会是什么五讲四美的东西。他识趣地没追问，就那么放在一边不管了。这次他带郁令来就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美色误人，小姑娘行为上还矜持，眼神已经恨不得把郁令来回舔一百遍了。

　　邢霁知道郁令大概是不会去的，但自己直接回绝还是有些不好看，就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想吃水果吗？”

　　郁令这才抬头，也不说话，摇一摇又低下去，那样子乖巧得简直让人手痒。邢霁不懂什么叫萌，但这下也觉得特别可爱，又看了一眼才回头说：“你们吃，这儿一堆东西要收拾呢。”他尽力了还是说得不婉转，但那姑娘看着一点都没有不高兴，还是笑嘻嘻的，眼神在邢霁和郁令身上打了好几转，尤其盯着郁令身上的黑围裙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邢霁突然觉得一阵恶寒。

　　两人又收拾了会儿，邢霁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经常去小雲栖的那些姑娘给你建了个站吗？”

　　郁令居家虽然古董，行为还是很跟得上时代，顾谨中给小雲栖拉了光纤，还给他配了台笔记本，空闲时郁令偶尔也会挑个位置上上网，看看有些现实中已经看不到的绝版资料。小雲栖周围植被好，阳光明朗，玻璃窗映着深深浅浅的绿色，窗下的少年优美可爱，这景象简直一秒钟可以使人丧命，一秒钟又让人活过来。

　　郁令不懂这种萌，但来往的姑娘懂，一个个压低了声音交换信息，眨眼睛的声音堪比发布会现场的快门。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姑娘居然已经发展出了爱豆和粉丝的关系。稍微思考了两秒钟，郁令摇摇头。

　　邢霁瞅着他那张看起来特别纯良的脸，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只能高手寂寞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肤浅，看人只看脸吗？”他拍拍摊在膝盖上的本子，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今天就不该带你来，瞧瞧我们院里的小姑娘啊，又要掉到你碗里去了。”

　　他哔哔吧吧说了一堆，郁令就在一边默默的，等说完了就冲他一笑，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倒显得他自己特别凶神恶煞。邢霁简直痛心疾首，深刻领会了什么叫做“乖切黑”。内心倍受打击，也不想整理了，起身拍了把身上的灰，在盆里随便涮了涮手，直接在还有水汽的沙发上瘫下来。但这么瘫倒了还是不老实，又抻着胳膊去够放在茶几上的葱包桧。

　　巷子口的葱包桧味道十多年没变过，油条松脆，面皮焦黄，辣酱做得尤其好。邢霁吃得香，但又一想，作为一个曾经到过异世界，目睹了世界奥秘的人，在经历过如此能够永恒载入人类史册的事件后，居然会坐在一张旧沙发上吃葱包桧，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他咬着一块面皮拍拍对面的沙发让郁令过来坐，等坐稳了，才开口说：“我觉得这个发展不对。”

　　这两年从顾谨中和邢霁身上，郁令已经充分见识了人类的脑洞可以丧失到什么程度。他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虽然不是很到位，但已经足够邢霁满意了。

　　邢霁清清嗓子，“你看，我发现了你，”他在自己和郁令之间用手比划了一下，继续兴致勃勃地发挥：“隐藏在人类中的异界来者。在我发现了你的身份之后，按照一般规律，接下来的剧情就应该是我被迫或者有意卷入了你的生活，从此开启了另一方世界的大门，和你一起斩妖除魔，破解阴谋，冲出地球，走向宇宙，成为人生赢家什么的。结果呢，我们认识也有两年了，两年了，我居然还坐在这儿吃葱包桧！地球、亚洲、中国、杭州、紫苑坊弄口的葱包桧！”他拍拍沙发皮面：“这种剧情放在小说里是会被读者嫌弃的！”

　　郁令很认真地看着他卖萌，居然还思考了一会，“这不太可能。”目前没有什么外星人阴谋毁灭太阳系，也没有什么疯狂人物要清除人类，人类对于自我和衍生的力量发掘才起了个头，虽然纷争不断，但总体来说地球和人类都比较平安。

　　邢霁很无奈地瞪了一眼，他当然知道不可能，他还和美国总统共同在一片蓝天下呢，也没见能搞个国务卿当当。他叹了口气，语气深沉：“年轻人，要放飞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