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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os & comfort ...

  •   两点零五分。

      方泉焦躁不安地坐在位置上抖腿。

      “太慢了……”

      “啧,别闹,马上就好!”

      “我说易……大//法官,别因为今天下午没有庭开就这么悠闲啊!”方泉跳起来,“今天下午要去区里和市里的房管局,还要去一家银行续冻,时间紧得很,所以麻烦你别在这里悠哉了好不好了?!”

      “吵个头吵!”易钟明把键盘往桌子里狠狠地一推,不耐烦地说道,“我这段就差一点没写完了,你一催我,我彻底写不出来了!”

      “那你就回去再写,反正你回去有的是时间……”

      “回去有回去的案子写。”易钟明怏怏地收拾起自己的公文包,“对了,那孩子的工作证你记得带着。”

      “我哪次出门不带着?”冲易钟明翻了个白眼,方泉从兜里掏出那张工作证,这是易钟明的继任者、萍姐的前任,一个叫邢劲的男书记员留下的。根据易钟明第一次见面说的,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只干了半年多就不幸从楼上摔下来了,因为伤得太重,短时间内无法回来工作,于是他的工作证一直都是方泉这个编外拿着用。

      “他还会再回来吗?”方泉喃喃自语道。

      “大概不会了吧?”易钟明接腔道。

      “还没有好吗,伤?”

      “身上的伤大概差不多了,但受了那样的刺圌激,估计回来工作是不可能的了。”

      “哈?刺圌激?”跟着收拾完毕的易钟明走出办公室,方泉皱起眉头,“不就是从楼上摔下来了吗?这种刺圌激会让一个人连工作都无法继续了吗?”

      “……算了,当我没有提过这事吧……”

      背向方泉,易钟明摆摆手。他打开通向一楼的铁门,法//警兼司机的侯哥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他们了,三人出了法庭大门,沿着最后一段楼梯向街面走去。恰在此时,一群人——男男女///女大概十几二十个——也气势汹汹地攀上楼梯。

      “方泉,快,往回走!”

      “怎么了——呜啊!!!”

      被拽住胳膊,方泉在易钟明的拖拉下步伐杂乱地退回到庭里——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迅速前进的人群同时也在将他们往里面推。

      “请问你们是——等等!——啊!!!”

      听到侯哥的悲鸣,方泉赶紧回过头去,负责挡住人群的侯哥已经被反噬,不见踪影,只能听见被击打的钝响和凄厉的惨叫在大厅内回响。

      “侯哥!”方泉试图挣脱易钟明的束缚去救他,但还是被易钟明一把推进了铁门里。

      “不想和侯哥一样被揍就给我在这里呆着!”易钟明麻利地关上铁门,将整个背靠了上去。

      “可是……唔……”方泉站在原地,咬紧嘴唇,“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哪知道啊?”易钟明干笑了一声,“你没看到他们还没有自报家门就开始攻击了啊!”

      哗啦!

      外面传来一阵碎裂声——大概是法庭入口的玻璃门被弄倒了。

      “方泉,快过来,”易钟明侧过身,招呼方泉道,“抵住门,咬紧牙关。”

      “咬紧牙关?!——呜哦!”

      哗啦!!!

      这次的“哗啦”声听得更真切,因为它就是从方泉和易钟明抵住的门上发出来的。近距离接触这强烈的震动,方泉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也嗡嗡直响。

      “为什么会——呜啊啊!!!”

      还没等他发表完感慨,下一次撞击就毫不留情地袭来了。

      “没有什么为什么!”易钟明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你只需要知道,守不住这里大家就都完蛋了!”

      “唔……”

      方泉闭上眼睛,让身体承受住来自门那边的冲击。和这个一流法庭里其他的设施一样,这扇装在楼梯口的铁门也是个“老古董”,因此在外力的作用下,它不会发出像家用的防盗门那样浑厚的“轰轰”声,而是像狂风中的树枝一样来回抖动着“哗啦”作响——并且,随着冲击的继续,不祥的“哗啦”声愈发刺耳。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这番“巨大”的动静,庭长、萍姐甚至郑法官也迅速地下来查看情况。

      “如您所!见!我们正!在!被冲击!”

      方泉大声地回应道——在冲击下,他甚至连连贯地说话都做不到了。

      “谁在冲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案子的当事人!”易钟明趁着对方冲击的间隙换了一边抵住门,“他们一进来二话不说就打侯哥,现在又——唔!”

      “什么啊,又来了些不讲道理的人啊……”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但在下一秒她马上就打起精神来,她麻利地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岔在易钟明和方泉的中间顶///住哗哗作响的铁门。

      “庭长,您——”方泉惊愕得合不拢嘴。

      “哦,鞋吗?要穿着那个我估计能被这群来历不明的人给弄得脚腕骨折了。”龚庭长转向距离铁门大概三级楼梯的萍姐,“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啊!快点下来帮忙顶着啊!”

      萍姐大约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势,从刚才开始就只敢面色发青地瞪着随着冲击乱晃的铁门,听到庭长的召唤,她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夹在方泉和庭长中间,非常使劲地堵住门。看到她那拼尽全力的样子,方泉的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既感动又心酸的感情。

      “王萍,你那个着力点选的不对。”郑法官撑着楼梯扶手蹒跚地下来,“来,小方,让开,让我来教教年轻人怎么用劲。”

      “等等,郑法官!”这下方泉彻底是手足无措了,“您……腿……还有心脏……”

      “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吧?”郑法官微微一笑,“再说了,我当法官多少年了,你还不信我吗?”

      “……”

      方泉垂下头,沉默地往上走了几级,给郑法官留出空当。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在郑法官上去后,门的振幅似乎比刚才也小一些了。

      ……在干什么呢自己,连顶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小方,正好,”庭长冲怅然若失的方泉喊道,“快点打110,这道门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在JC赶过来之前这道门估计就已经会撑不住了吧?”易钟明抬头看着门的上沿,悲观地预测道,“如果他们能感觉到累,稍微歇息一下的话……”

      “得有个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郑法官虽然呼吸有些急促,但她的语气依旧冷静,“不过现在从这里出去太危险了,我办公室里那个可以通往调解室的楼梯……应该门还能开吧?”

      “我去!”庭长站直身子,从郑法官那里接过钥匙,整了整衣装,赤脚走上台阶,“就算是这种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攻击的主,看到庭长,看到女人,也是会稍微收敛一点的吧?”

      “不行!您不能去!太危险了!”不知哪来的勇气,方泉张开双臂,挡住了庭长的去路,“就像您说的,那群人是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攻击的主,所以看到庭长出来了,就算是女人,估计正好供他们撒气吧?”

      “哈?”庭长柳眉倒竖。

      “所以吸引注意力的事情还是让我去吧!”

      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方泉的嘴就擅自将这句话抛了出去。

      “小方,你……”

      见庭长瞪着自己愣神,方泉趁机抢过她手中的钥匙,转身爬上拐角处,回头冲她咧嘴一笑:“您之前那么想要的男生,不就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下挺身而出吗?”

      一边向目的地移动,方泉一边就打完了110,郑法官办公室里那扇通往楼下的木门稍微让他多费了些功夫,其他基本上都很顺利。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他不仅步伐轻///盈,脸上的笑肌也保持着拉伸状态,根本收不回去。

      ……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能笑得那么欢,自己是多么没有危机意识啊!

      但从另一个侧面来看,说不准这也是自己临危不乱的一种表现吧?

      楼梯通往的是自己一直以为是杂货间的地方,方泉轻手轻脚地溜出来,努力克制住想冲到倒在玻璃渣上鲜血直流的侯哥和老王身边的冲动,中气十足地冲那群暴徒吼道:“你们赶紧住手!我们已经报警了!”

      “哈哈,笑话!”为首喊号子的一个留着短卷发的中年妇女冷笑一声,转过身来,“报警了又有什么用?你觉得我们会怕JC吗?”

      “又是打人,又是撞门,你们清楚你们自己在干什么吗?”方泉义正言辞地回答道。

      好的,虽然那边的撞门似乎没有完全停止,但至少有一部分人被吸引到自己这里了。

      “这位小哥好面生,新来的吧?”那女人凑近了一些,“你在问我们干什么之前先问问你们自己干了些什么吧!我们砸了这黑衙门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有什么问题您好好说么!干嘛非要……”见几个拿着板砖、棍子的男人也朝自己围拢过来,方泉瞬间感到自己体内的肾上腺素挥发殆尽,两腿发软,“动手呢……?”

      “跟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女人龇牙咧嘴地说道,看这样子估计真跟这一流法庭有血海深仇,“把你们全部大卸八块都不解恨!”

      说着,她转过身去,继续指挥撞门小队,留下的那些男人则持续向方泉靠拢——惨了惨了,自己不仅没有吸引够他们的注意力,甚至还让自己成为了无谓的牺牲品,还真是得不偿失呢……

      就在方泉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冲动的后果时——

      “哟,这不是何阿姨吗?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

      “易……易钟明?!”

      这家伙,不去帮几位女士顶///住门,跑这里来做什么???!!!

      “你——等等,我记得你!”刚才那个中年妇女,也就是易钟明口里的“何阿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几乎要凑到易钟明的面前,“这次肯定是你干的好事!”

      “我?”易钟明看上去倒是很沉着冷静,“我做了什么?”

      “少跟我装蒜!”何阿姨的声音马上提高了八度,“那份调解书肯定是你这个小书记员擅自出的!”

      调解书?方泉皱起眉头。

      既然是调解的话,为什么他们要……

      “何阿姨,”易钟明嘿嘿一笑,“首先,您这个案子我要没记错的话,是在郑法官那里;其次,我现在是法官,不是书记员了;再次——”

      “什么?你现在是法官了?”何阿姨脸上的肌肉皱成一团,“少骗人了!我去年年头来打官司的时候,你不还是郑法官的书记员吗?”

      “呵,”易钟明扬起脸,“难道我做过书记员,就得一辈子做书记员吗?”

      “什——喂,你们刚才都听到了吗?”何阿姨冲周围一声招呼,连撞门的那些人也停手了,“这个混账衙门不仅贪污了我们的诉///讼费,而且还让书记员当法官!天啊,我们今天来还真是‘替天行道’对了!”

      “原来如此,”易钟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是因为诉///讼费算错了吗?您能不能详细地——”

      “谁跟你废这种口舌去!”何阿姨从旁边一人的手上抢过一块板砖,“砸烂黑衙门,就先从砸烂你开始!”

      砸烂……?

      板砖……?

      !!!

      方泉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向前扑去:“危险,易——”

      砰!

      晚了……一步。

      “易钟明……”

      眼前的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所有的事物都只是一片黑白,只有一抹红色残存,它顺着易钟明的鬓角,一滴一滴,缓缓地淌下……

      “易钟明!!!”

      *******************************************************************************

      “……然后JC来了,他们就跑进法庭里站在审判台、原告席、被告席之类的桌子和椅子上,就算JC让他们下来,他们也坚决不动。然后///庭长劝他们,他们还是不动。然后分管院长来了……”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就讲讲那之后——我跟他们去医院之后的事情。”

      方泉侧过脸看着易钟明,如果去掉纱布和眼镜,现在变成阴阳头的易钟明活像某个朋克乐队的成员,但看到这样可笑的易钟明,方泉却只有深深的愧疚和难过。

      “说啊!”易钟明不耐烦地催促道,“难道你刚才也挨了打,脑子变慢了?”

      “我——等等,这是哪儿?”

      因为医院距离法庭不是很远,两个人在看望完需要住院的侯哥,送走擦破皮肉的老王圌后,决定步行回法庭,可现在走着走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到一座湖滨公园里了。

      “算了,反正也知道回去的路……”方泉叹了口气,继续阐述下午发生的事情,“讲到哪来了?哦,对了,分管院长不是来了吗?然后你们就去医院了,院长跟那群人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工作,中间还做了各种保证,他们才从桌子、椅子上下来,回去,这事才告一段落。再然后院长狠狠地骂了我们几个,院长走后///庭长又狠狠地骂了一顿萍姐——萍姐都被骂哭了——不过那份忘了诉///讼费减半收取的调解书也确实是萍姐代郑法官写的。再再然后,我就跟着庭长到医院来看你们了……嗯,没了……”

      “这样啊……”

      易钟明僵硬地点点头。

      “另外……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为了防止与跑步的人撞到一起,方泉朝内道挪了挪,几乎要与易钟明蹭到一起,“如果那时不是你来,恐怕缝针、住院的就是我了……谢谢了……”

      “没办法,吸引注意力什么的,你本来就不是那块料,再加上他们危险的行为方式,就算咱再有理,挨打基本上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与其让你这个带把版的林黛玉冒生命危险,还不如让我这种皮实的家伙上去顶着,再说了,你可是我宝贵的书记员呢!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

      “就怎么?”听到易钟明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方泉好奇地转过脸望向他。

      “……没什么。”易钟明扭头看向黑咕隆咚的湖面,看样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绕着湖走了大半圈,他们走到湖边的一处僻静的竹林里,在长石凳上坐下,他再次发问:“那群来砸场子的人……他们没事吧?”

      “哈?”听到易钟明的问题,刚刚坐下的方泉惊得险些跳了起来,“他们能有啥事?连JC都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好么?!”

      “那……现场围观的多吗?有没有记者之类的人?”

      “围观的……还行,不多。至于记者,没见着。”

      “那应该是没有记者来,很好很好。这件事就这样很好……”

      “好什么好?!你怎么和院长他们一个调调?”方泉愤愤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场子莫名其妙挨砸、人员有好几个受伤的是我们,为什么我们却要挨批评?为什么那些肇事者反而能像没事人一样回去,不受任何惩罚?”

      “因为这件事没有闹大。”易钟明平静地说道,“再说了,我们这边有个诉///讼费忘了减半收取的错在先,不是吗?”

      “那我们就活该被他们打、被他们砸了吗?” 方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们的过错和我们的过错根本就是不对等的啊!”

      “这些怎样都无所谓了……”易钟明试图去挠自己缝了针的头皮,但想起医生的嘱咐,手便停在了半空中,“说实在的,在我们这种地方,只要事情没有闹大,只要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就都是些小事,都是可以挽回的好局面。至于我们的工作环境、工作人员遭遇了什么,人家上头的人才不会管呢!”

      “……那你自己怎么想?”听了易钟明的话,方泉低下头,轻声地问道,“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你甘心吗?”

      “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易钟明干笑了一声,“像我这样的人,想这种问题有用吗?”

      “哈?什么叫‘你这样的人’啊?”

      “我这样的人就是我这样的人啊!”易钟明的肩膀抖动着,“作为可有可无的存在出生,念的大众化到可有可无的专业,做着对于解决矛盾、教育大众来说可有可无的工作,却偏偏顶着‘公//务//员’、‘法///官’这种容易招来是非的名头。在这种情况下,倘若今天我不幸被一板砖拍死或者拍成重伤,那么这件事传到网上,大家的评论应该都是‘活该’、‘打得好’、‘又少了一个贪///官污吏’之类的吧?所以我这种人不管怎么想,怎么做,都不会有人关心吧……”

      “胡说什么呢!” 胸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方泉刷地站起来,“庭长在事情告一段落后第一时间不就去看你们了吗?而且就算是咱庭骂的狗血淋头的院长,最后不也关心了一下你们这些伤员的情况吗?”

      “哦,”易钟明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似的,“那不过是顺带的客套罢——”

      “——而且我也很担心啊!” 满脸通红地,方泉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竹林中有几只鸟被他吓得扑棱棱地飞走了,“你知道吗,在那块板砖落到你头上之后,我的精神就完全不能集中了啊!”

      易钟明愣了愣,然后冷笑了一声:“同情什么的,你没有必要跟那个风啊……”

      “谁跟风呢!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别人对你不好你是这种消极的态度,现在别人对你好你居然还是这种消极的态度,很奇怪啊你!别人——不,我关心你,难道就有那么让你无法接受吗?”见易钟明扭过头一言不发,方泉重新在易钟明身旁坐定,缓缓地开口,“大概是七年前……”

      “喂,思维太跳跃了吧?”

      “思维跳跃什么的,我不过是跟你学的!”方泉冲易钟明吐吐舌头,继续讲自己的故事,“大约七年前,我和你一样,也是这三水市的市民。那时我家在市中心的居民区里有间小副食店,生活虽然不富足,但一家四口过日子也算凑合。”

      “有一天,工商的人到我家的店里来,说有批货物有问题,要查封、扣押、拿车拖走,我爹妈便和他们理论,一来二去大家就吵起来了,小溪——我的妹妹那时还小,上去抱住了一个工作人员的腿,那天来我家帮忙搬货的大伯怕小溪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受伤,想要把她拉到一边,结果被那个工作人员一脚踢得脾脏破裂,当场就躺在地上咯血了。”

      “不管怎么说,内脏破了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要花的医疗费也不少。我家作为请大伯帮忙的人,垫了不少医药费,但对于踢人的工商的人,我们却始终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们说那只是一个意外,没有证据证明伤是他们的工作人员造成的,因此拒不赔偿。我们当时几乎是走投无路,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工商告到了法院。”

      “现在在我们这些法科生看来,这只不过时一件普通的行政诉///讼案子。但那个时候我们这种‘民告官’的做法在街坊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是做小生意的,都怕得罪工商的人,所以就算有人亲眼看到了我大伯被踢,他们也不敢帮我们出庭作证。至于律师,我们家那时因为垫付了大伯的医药费,根本请不起律师。司法所什么的,我家里人觉得官方的人都是一伙的,所以也不敢请他们——可以说,我家在打那个官司时基本是孤立无援的。当时,我家里的人都觉得我们肯定要败诉了。”

      “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胜诉了——工商的行为违法了,他们应当赔偿医药费!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把他们得罪得更深了,作为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人来说,这意味着我们无法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了。于是案子结了以后,我们就把店盘了出去,全家搬到邻省我妈//的老家那边去了。”

      “你大概会觉得我们有些得不偿失吧?可我们还是把自己视为胜者。现在回想起来,那份胜利的喜悦都还被我们一家人津津乐道呢……”

      “哈哈,”易钟明干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是想通过和我比惨来表现对我的关心,结果最后是想炫耀啊!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想干嘛?”

      “想干嘛?!唉,你还研究生呢,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方泉恼火地将双手搭在易钟明的肩上,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我们能赢,我们证据提供得充足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碰到了一个公正的好法//官啊!在我们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们给了我们家一个公道啊!我之前不过是一个浑浑噩噩、连上普通高中成绩都危险的傻小子,为什么会立志做法//官?就是因为我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感受到了法律对我们这种弱势群体的恩惠,所以才会打心底里对法//官,对这份职业产生了憧憬啊!”

      “!”

      易钟明灰暗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光。方泉没有看漏这一点,于是,他继续说道——

      “进了大学,上了行政法、行政诉//讼法的课程,我才发现这种案子对于一个行政庭的法官来说,就像是我们手里的离婚案///件一样,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案//件,可就是这样一个对法官来说普通的案子,却深远地改变了我的家庭,改变了我的命运——不要移开视线,给我好好地听着!”方泉狠狠地摇晃着易钟明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易助审,易法官,易大//法官,对于你的过往我可能不方便进行评价,但对于你的工作,我想说,它可能相对于你没有什么意义,可对于别人,对于当年的我们这样的当事人来说,却是无比地重要!所以你要明白,这天底下有许多双眼睛看着你,有许多颗心牵挂着你,有许多的人关心着你!他们中间,也许有人不止是看着作为‘法//官’的你,而且还关心着作为‘个人’的你!别再像个怨妇似的说些丧气话了,打起精神来,好好地工作,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看着你自己——要知道,你,比你想象的更重要!”

      易钟明微微张开嘴,呆呆地看着方泉,下一秒,他把方泉拉近怀里,紧紧地抱住。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像念咒语一般,他在方泉的耳边不断地呢喃。方泉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也吓得够呛,但比起惊讶,他更感到欣慰。

      ……对于这样的易钟明,根本不敢去推开他呢……

      不过……

      自己的脖颈、鬓角的地方,怎么感觉湿湿的?

      难道……?!

      “抱歉,”稍稍与方泉拉开距离,易钟明对方泉低声细语,“虽然你告诉我说我比我想象的更重要,可我确实在某些方面很没用呢……”

      方泉的推断没有出错,易钟明的眼角在路灯下泛着盈盈的光。

      “为什么啊,为什么总是被你救赎……所以说真的,为什么呢?”

      易钟明微微扬起嘴角,不带任何讽刺的意味,这样的笑容,让方泉几乎要融化其中。

      “这次,又被你拯救了呢……”

      两人的距离重新缩短,但这一次,他的脸离自己更近了,他的气息扑在脸上,湿湿的,痒痒的,令人心旌动摇。

      ……这样的感觉,刚刚好。迷醉地闭上双眼,他也贴近这自己和对方的距离。

      不管他是谁,不管过去他对自己做了什么,此刻,方泉只想抛弃所有的理性,将自己的行动全部交给本能。

      然而那双有些粗糙的双//唇只是从自己的嘴角蹭过,最终落在了右边的脸颊上。

      “所以,”接下来,他与他额头相抵,“即使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还是想说一句:谢谢。”

      亏得他在这样的状态下把持得住自己呢……

      方泉自嘲般地笑了笑,伸出手,也环住了易钟明的背。

      “有什么好谢!别忘了,我可是你宝贵的书记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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