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暮云洙

3、第5-6节

　　第五节

　　几日调养下来，正洙渐渐地已经能走动了。

　　英云每日都会按时送食物过来，只是每次都只是把食物放在桌上便走，从不多说一句。而正洙也只是一成不变地倚在窗前，看着他一声不响的进来，又一声不响的出去，也不开口。

　　直到一天，英云突然发现窗前没了正洙的身影，环顾整个屋子也没找到。

　　这个笨蛋该不会真的以为他伤好了就可以逃出去吧！英云暗骂一声，赶紧冲向门外。谁知刚到门口，就见正洙怀里不知逗弄着什么走了进来。

　　“你去哪了！不是警告过你不要乱跑吗！”英云对着他喝斥起来。

　　正洙一抬头，正对上英云那气急败坏的表情，反而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过是去屋后转转，看看你养的宠物。怎么，你怕我跑了？”

　　英云被说中心事，又气又恼：“哼，我会怕？量你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好吧，随你怎么说。”正洙无奈的摇摇头，“不过，还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还会养猫啊。”说着又逗弄起怀里那团毛茸茸的东西。

　　英云这才看清楚，正洙怀里抱的真是一只浅灰色的猫，似乎被逗弄的很舒服的样子，他不禁更气了：“谁说是我养的猫了！还有，你干吗把它抱进来，我可没允许！”

　　“我只知道这只猫每天都会来屋后那只罐子里找吃的，而那只罐子每天都会自动填满食物。原来真是有好心的神仙啊。”说完，正洙故意看了看英云的表情，差一点没笑出来。

　　英云知道无话可说，只得厉声道：“快放下那脏东西，把饭给我吃了。”

　　“好好好，不过，这只猫真是可爱啊，难怪神仙都要养活它，你也来摸摸看。”说着就把猫往英云身上推。

　　“你干什么！”英云一把推开他，一下子退出老远，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真不明白，你杀人都不怕，让你摸摸自家养的猫却怕成这样。难道你怕它会伤害你？”

　　“够了！我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如果你不希望我立刻杀了它，就赶快让它从我眼前消失！”

　　正洙也不想把他惹急了，于是把猫放了，安心坐下来开始吃饭。

　　“看来你是已经好得耐不住了，那好，我明天就送你出去！”英云撂下这句话就冲出了门。太危险了，不能再和这个人相处下去了！否则，苦苦维系了十几年的信念，迟早会一夕崩溃！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不能再看到他，心里就那么难过呢。无论如何，明天一早送走他，一切就都恢复原样了吧。

　　此刻，正洙正立在窗前看着英云匆匆离开的背影。

　　金英云，你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冷血杀手吗？为什么，和我感受到的你不同呢？还是，你已经觉察到什么了，所以刻意让我产生这样的错觉？

　　一只白鸽从天而降，停在了窗台上。正洙轻抚过那洁白的羽毛，轻叹一声。无论如何，明天都要离开了吗？是啊，鸟儿也该飞出这片树林了。

　　第六节

　　子时已过。今日，就要送他离开了。

　　英云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大半夜。这一夜，注定是无眠。起身，不知不觉，来到林中的小屋前。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光吧，洁白的身影，就那样进入了自己的视野。如今，就要从自己的生命里永远的消失了吧。朴正洙，你在我的生命里就这么经过了吗？

　　推门进屋，一眼就望见床上那纤弱的身影。英云缓缓走近，眉头不禁一皱。你，睡得就那么不安稳么？紧紧地抱成一团，神情是那么紧张，梦里，谁要伤害你吗？

　　“不要……正洙不要了……娘……好黑……我怕……娘……你在哪儿……正洙好怕……”床上的人突然低低的呼喊起来，嘴唇不住地的颤抖，眼睛闭得紧紧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样的朴正洙，英云还是第一次看到。原来，你也会怕的么。怎样的梦让你如此不安？那种痛苦，好熟悉，你的悲伤，竟是可以感染我的么？

　　英云伸出手，想抚去正洙眼角正淌下的泪，突然，脑海中浮现出熟悉的声音：

　　“如果不想失去，就不要得到！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不会有弱点！”
　　“你杀人都不怕，让你摸摸自家养的猫却怕成这样。难道你怕它会伤害你？”

　　义父……正洙……英云缩回了手，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去看床上的人。不，不可以。天一亮一定要把他送走，就让一切回到原点吧。

　　“金……英云……”正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到眼前的人，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是这么早就迫不及待地来送我走了吗？”

　　“不是正合你意吗？”英云赶紧收起情绪，转过身来冷冷地答道。

　　“是么……”正洙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既然这么早，那走之前，你再煮一次粥给我喝吧，我想看着你煮。”

　　“这……我去准备一下……”英云说着就转身出去了。为什么就这样答应他了呢？只是这样的要求，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吧。

　　果然没有拒绝啊，只是，自己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呢？正洙摸摸脸上未干的痕迹。他，都看到了吧？

　　待正洙起身来到屋外，英云已在空地上架好了火烧起来。正洙来到他身边坐下。两人盯着火，陷入了沉默。

　　“你，还真是喜欢皱眉呢。”正洙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英云的眉心，“当杀手那么不开心吗？那为什么还要一直当下去呢？”

　　英云没有避开，也没有回答，只是仍旧望着火出神。

　　“看在你煮粥给我喝的份上，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关于泡菜粥的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家里很穷，常常挨饿，但是在父母身边，他还是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一年，家乡闹饥荒，他和父母一起去逃难。一路上都没有吃的，孩子饿得快要昏过去了，这时母亲突然端回来一碗热腾腾的泡菜粥给他，说，他们遇上善人了。孩子很高兴，那碗粥真的很好喝，很好喝……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母亲，身边是一个长得很凶恶的男人，正要绑起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他拼命地抵抗，狠狠地咬了那男人一口，终于挣脱了他的手，就拼命地向路旁的树林里跑去。他不敢回头，只是向着深处跑啊，跑啊，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他这才发现，林子里到处都是雾气，看不到天，也辨不清方向。天很快就黑了，到处都是野兽的叫声，他好怕好怕，拼命地哭喊着娘，他不相信娘就这么丢下他了。可是，他喊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也没有人来救他。或许是上天可怜他，朦胧中，让他看到远处一点金色的光亮，他向着那个方向走啊走啊，直到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所幸一家有钱人家的夫人省亲回家的路上发现了这个昏倒在林边的孩子。夫人可怜他，就把他收为了养子，就这样，他从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怎么样，是个不错的故事吧？”正洙轻问着。眼里，早已一片迷蒙。

　　“你说的树林，莫非就是这个雾林？”

　　正洙轻轻地点点头。

　　“是不错，但是听起来让人很难过。”英云看着火光在他眼底的晶莹里跳动，此刻，他已经完全被那种哀伤感染了，明明是个很好的结局，可是还是很哀伤。

　　“原来，你这样的人真的也会难过呢。”正洙突然释然地笑了起来，望着英云，“那是不是也会高兴呢？”

　　“什么？”英云根本没注意到正洙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正洙的笑容，真的好美。

　　“试着笑一笑吧。”

　　“什么？”英云总算是听清了正洙的话，不禁皱了皱眉，他不喜欢笑这种表情。

　　“干吗又是这副表情，你总不至于连笑都不会吧。很简单的，嘴角弯一弯就好，就像我这样。”说着又是一片梨花灿烂。

　　“谁说我不会！”虽然自己很讨厌笑，可是，还是很喜欢看到正洙的笑啊。想到这里，嘴角不禁一弯，总算拉着僵硬的脸做了一个还算笑的样子。

　　“好了好了，早知道你笑起来比人家哭还难看，就不让你笑了。”正洙说着忍不住又笑起来。其实，英云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好看呢。

　　英云有些生气地绷起脸：“好了，粥已经煮好了，天也快亮了，快进去吃了就出发。”说着端起锅子往屋里走去。

　　正洙跟着缓缓起身，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是啊……是时候了……

　　天，也该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