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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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构想出的苦寒无度,却不能摧毁你的清泉与澄池之美。”
——《精灵宝钻》
……
……
夜幕笼罩中土大地，森林陷入静寂深幽之中，然而这种黑暗却无法掩盖自远古已扎根于此巨木的繁茂，其势拔地而起，树冠直入云霄，仿佛活生生的山脉，树根裹在绿色的点点微光中，被晚风轻轻吹拂飘然而动，宛如一个充满童话色彩的梦。
西维亚缓缓在静谧的森林中踱步，脚踩在厚厚的腐殖质上悄然无声，头顶繁星密布，然而却少有星光可以漏入叶隙坠落地面，即便她的眼睛已然适应这样的黝黑，她的步伐依旧显得小心翼翼，只能靠着略微模糊的视野和敏感的听觉来判断她走的是否是一条正确的小路。
这是她留在精灵王国的第一个夜晚。
许多隐藏在繁枝茂叶之中的木精灵们，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瘦弱矮小的半精灵幼崽，一步一步缓缓地从他们所待的树下走过，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自由而无拘无束的漫游者，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在这座充斥了各种各样危险的森林里遭受袭击，而令他们微微感到惊讶的是，即便她没有精灵那样敏锐的五感和夜视，一路走来，她虽然步伐缓慢偶尔趔趄，却没有在树根盘虬繁乱的林中摔倒哪怕一次。
林地王国的精灵守卫者们是认得这个半精灵的，就在不久前他们中的一些同伴亲自带她进入大绿林，将她的身世和未来一寸寸揭露于他们精明高傲的王子眼前，还有很多精灵犹自记得当王子询问她是离开还是留下的时候，这个看上去平庸无奇的半精灵是如此回答他的——
“她让我不要回刚铎，那么我不会回去，”她抬起眼，鼓起勇气，直视王子殿下深邃的双眼，目光明亮，“那么如果我留在这里，你能保证，不再发生那天相同的事吗？”
她指的是被奥克与座狼袭击却无半点还手之力——瑟兰迪尔微微惊讶地挑起眉，他歪头看了她半晌，缓缓露出一个自信飞扬略带不屑的冷笑，一字一句，印入她的心里，“一个半精灵的未来，我没空去管。但你的命……暂属于我。”
西维亚一眨不眨看着他，然后缓缓低下头，说出了一句所有精灵都始料未及的话——
“Aiya Earendil Elenion Ancalima.”
——向最明亮的星辰埃兰迪尔致敬。
这是她唯一懂得的精灵语，她从未想过会有用得到的时候，就如她从不曾期望一生里能够遇见一个精灵，而这些仿佛只有梦中才能实现的愿望，如今居然成真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彼时的西维亚从未听说过“埃兰迪尔”的名字，可所有精灵都知晓他的传说——他出生于贡多林，乃图奥和伊缀尔·凯勒布琳朵之子，伟大的航海家，一说他斩杀了邪恶的蜘蛛之祖乌苟立安特，以及魔苟斯麾下最可怕的有翼巨龙安卡拉刚，后来他成为最著名的远航者与最明亮的星辰，他带来了无数壮丽的英雄传说，他的名字传遍整个中土甚至远及西方那蒙福之地——巧合的是，这颗最明亮的星辰，他也是一位半精灵，父亲是人类勇者，母亲则是美丽而坚韧的诺多精灵。
当这个人类与精灵结合的后裔说出这句话时，就连瑟兰迪尔的目光都微微一变。他虽然面目看上去年轻俊美，可已然在中土渡过了漫长岁月，无数过往经历教会他所谓的巧合其实不过来自命运安排，即便他身处平静深幽的森林，他的心里也总有说不清的忧愁弥漫。他安静地驻守在这中土偏僻一隅，就像等待当初维拉所做过的预言：“精灵被命定不朽，将与世界共存，即便被杀也仍要归回，待人类出现时需教导他们为他们让路，待到他们成长起来，精灵便会衰微。”他虽然抗拒这种悲哀的命运降临，可他到底明白总有一天它会悄然发生在身边——只待一个契机。
而当这个出生于凡世，由人类教养长大的半精灵出现在他面前，说出那句宛如命定般话语的时候，他微微一恍，忽然就心生微妙的感触：也许她的出现真的并非巧合，也许……时候快到了。
于是他咽下了严加看管这个幼崽的命令，并做出了如今的决定——
于是，所有掩藏在森林里的守卫者们，默然看着那个半精灵慢悠悠地在星光之下漫步，却无一人出声打扰。他们的职责是守卫森林，驱逐一切威胁领地的生物，而她显然不在其中。
西维亚得以自由地穿行在广阔的密林里，即便她在人类里算得上五感超常，却依旧无法窥见那些守卫者的身影，她无知无觉地漫无方向地晃荡，直到嗅到一股微酸带甜的熟悉味道，她立刻停下了脚步，抬头仔细一瞧，果然是一颗李子树。
她往四周探头瞅了瞅，没发现任何身影，于是放心地拍了拍手，正准备手脚并用爬上去摘果子吃，忽然一缕劲风擦过耳边，然后“笃”的一声没入她身后的土里。
西维亚一愣，转头一看，一截长箭笔直，白色箭羽被削得齐整利落，不久前她还见过。
西维亚眨了眨眼，抬头就朝树上望去——
之前没发现，细细一瞧她才看见茂密的枝叶间藏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一双碧色眼睛狭长锋利，在夜色里黯绿隐隐，比刚刚擦过她耳朵的箭尖还要锐利。
她对这个精灵印象深刻。艾斯特斯，整个大绿林王国的守卫者首领，相当于人类王城护卫军的卫队长，最强大的木精灵，一个面瘫。
西维亚忍不住摸了摸发热的耳尖，犹自还能感受到那股劲风带来的微微刺疼，她看着树上静坐的身影，忽然莫名就响起了老人曾说过的一个故事——
“那个……艾斯特斯，在大约四十年前的时候……你曾经见过误入森林的人类吗？”
清脆明朗的声音，就这么唤出了很多其他木精灵都不太敢直呼的名字。
树上的精灵一顿，他沉默地朝下俯视一眼，正对上一双大睁的蓝色眼睛，无比期待他的回答。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忽视了这个在树下朝他招手的半精灵，看上去根本不想理会她。
西维亚愣了愣，大概是之前他出手救过自己的命，她总是对这个精灵抱着更多的亲近之意，即便他一直冷着脸也丝毫不觉畏惧。看艾斯特斯冷漠无情的模样，她想了想，微微踮起了脚，略略提高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是一个人类男人……他在森林里被毒蛇袭击了，有个好心的精灵救了他——”
林地王国的卫队长眉梢忍不住一跳。结果还未等他不耐烦地站起跳到另一颗树上去远离这个打扰他清静的家伙，有低低的笑声从不远处的树下传了出来——
西维亚转头，一头柔软褐色长发，浅蓝色温和弥漫着笑意的清澈双眼，面容斯文俊雅的精灵缓缓走了出来。他看见西维亚警惕地盯着他，眼里的笑意不由得愈发深了，不等她开口询问，就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加里安，”这个男精灵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像是幽静的月光，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地微微歪头，注视着西维亚，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西维亚下意识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发现他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个陌生精灵的问话。于是她放下心来，望向自称加里安的精灵，想了一会儿，很谨慎地回答，“我是西维亚……据说是一个半精灵。”
这个漂亮的精灵嗤地就笑出声，他慢悠悠地朝她走了过来，看西维亚略带防备的眼神，挑了挑眉，忽然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一个皮酒囊，朝她晃了晃，让她听见里面荡漾的水声，非常真诚地开口，“这是我们自己酿的果酒，据说是半精灵的小姑娘，想来点儿尝尝吗？”
西维亚一呆。
她有些惊愣地看着加里安——这还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对她如此友善的精灵，不说那个漂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金发精灵，动不动就朝她射箭的艾斯特斯，面无表情把她拎上拎下的伊蒂欧，这里大部分精灵对她都是疏远而略有排斥的，他们的眼神里透露的情绪非常明显。她差不多快要习惯这种冷漠对待，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精灵会主动朝她露出微笑，还邀请她喝精灵酿造的美酒。
大概是惊喜来得突然，西维亚犹犹豫豫地没有应声。这个笑容温和文雅的精灵忍不住轻笑，然后抬起头来，朝树上举起自己的酒囊，扬起了声音，慢条斯理地开口，“艾斯特斯——狩猎辛苦了，想来点儿解渴的好东西吗？”
“不要。”对方干脆利落地拒绝。
“那真可遗憾，”加里安慢悠悠地放下手，朝睁大眼的西维亚歪了歪头，笑容和善可掬，“我看你对这棵树上的李子馋得很，一定是渴了吧，真的不想试试它吗？——我敢保证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你都会喜欢上它的味道。”
西维亚没见过他，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春风般带着舒适的暖意。加上他那张无害又亲善的脸庞，西维亚对他的戒心立刻降到了底线，她打量他几秒，最终还是缓缓伸过手，在对方的微笑中接过酒囊，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酒液滑入唇舌，她立刻顿住，瞪大眼瞅向加里安，沉默了许久，才蹦出一句话——
“好——好喝！”
她从来没喝过酒，一直以为那都是很呛很辣的液体，没想到根本和想象中不一样——大概是葡萄酿造的，入口毫无涩意，口腔里充斥满满都是醉人的醇厚甘甜和浓郁果香，含着恰到好处的沁凉，好喝得她眼泪都要飙了出来！
加里安兴致满满地看着这个混血幼崽满眼泪光地注视着他的酒囊，她应该是很喜欢这种纯酿的果酒，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朝他要，眨着眼睛期许地望着他。他觉得很有趣，于是调侃般地晃了晃酒囊，轻嗅着空气里挥发的清香甜味儿，慢悠悠地开口，“唉，瞧见没有，半精灵也喜欢喝这种酒——这才对嘛，我就没见过能够坚决拒绝它的精灵，除了一个……”
他笑容温和地歪了歪头，对这个眼巴巴瞅着酒囊的半精灵幼崽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啧……听说你想要成为艾斯特斯那样的家伙？——嗯……如果以后你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小姑娘，你可不要变成他那种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没聋。”树上的精灵面无表情。
加里安挑眉，“就是说给你听的，老伙计，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对方略略转过了身，留给二人一个挺直坚硬的背影。
加里安轻轻笑了一声，转头半靠在树干坐了下去，姿势相当优雅闲适。他甚至朝西维亚招了招手，就像一位友善的长者般循循善诱，拍拍旁边的地方，“来，坐着说话。”
西维亚目光随着他手中的酒囊游移，几乎没犹豫多久就顺着他的招呼坐在了旁边，然后转头，看着加里安线条柔和的侧脸。
这个友善温柔的精灵转过脸，似乎是有些好奇，指了指繁星密布的穹顶，语调轻快，“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为什么要跑出来，不怕走丢吗？”
西维亚摇了摇头，非常诚实地回答，“睡不着……迷路了会有人把我拎回去的。”
加里安哈地笑出声，他立刻反应过来西维亚在抱怨什么，他甚至猜出了她说的究竟是谁，“你指伊蒂欧？……啧，真是一个幸福的小精灵。”
西维亚，“？？？”
加里安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多说什么，竖着指尖指了指头顶，“给你腾出的房间里，有不少好吃的，你却喜欢摘野外的果子……不怕从树上摔下来吗？”
西维亚没有回答他，只是歪着头，目光明亮，有些腼腆，充满善意和小心翼翼地问他，“嗯……你想吃李子吗，加里安？”
他眉梢微挑，眨了眨眼，用手撑住下巴打量她片刻，最后兴味盎然地应下，“想啊，你摘给我吃吗？”
西维亚立刻就笑了，加里安发现这个年幼的半精灵有着少见的漂亮眉毛，虽然毫无修饰，眉梢却细而不弱，飞扬上撩恰到好处，让眼角始终挑起一种清爽明洌的笑意，衬得那双眼愈发深亮，仿佛埋藏在初秋涓涓细流下纯粹剔透的宝石。
一种在精灵里不多见的明朗，爽利，意气飞扬。
“等着。”他听见小姑娘明快的声音，接着加里安就眼睁睁看着这个明明瘦削且稚嫩的女孩手脚并用熟稔无比地哧溜一下像只野猴般蹿上了树，身影消失在繁密的枝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咚咚咚——一颗又一颗熟透的李子从上面被人扔了下来，落在他的衣摆上，光溜溜散了一地。
加里安“哈”地睁大眼，他抬头望去，树枝里霍然冒出一张脸，很善意很热情地问他，“这些够吗？你还要吗？——也许你可以试试酿其他的酒——”
一想到酸甜可口的李子化为清冽甘甜的酒液滑入喉咙……西维亚就忍不住馋意泛滥，她砸了砸嘴唇，真诚地建议，“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李子，它酿的酒也一定特别好喝吧？……”
加里安低低笑出声，他用手指拿起一颗李子看了看，然后猝不及防地，朝树上背对他们的精灵丢了过去，力度把握极好，准头十足——
咻。
不妨那个精灵犹如背后长了眼，轻巧地侧身，躲过了这一偷袭，然后回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脸正对上西维亚还未褪去笑意的眼睛。
西维亚，“……不、不是我干的！”
艾斯特斯一顿，然后缓缓低头。
“小半精灵，你喜欢喝酒，那你可要好好和我们的队长套近乎了，别看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鬼样子，他可算得上森林里酿酒的一把好手——”
西维亚眼睛一亮！
看到女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艾斯特斯眉梢顿时一抽，他颇为不耐烦地选择了暂时躲避这个聒噪的家伙，脚尖微微蓄力，轻巧地从这棵树直接跃到了旁枝上，然后几个快速轻跳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西维亚眼睁睁看着艾斯特斯瞬间不见，她摸了摸鼻子，然后把着树干朝下望去，悄声说道，“嗯……森林里肯定不止他一个会酿酒……对吧？”
加里安想了想，很诚实地点了点头，“的确，不止他一个。”
“真的吗？”西维亚顿时笑逐颜开，“还有谁？他们都和你一样好说话吗？”
加里安扬起一个温柔真诚的微笑，“至少，比艾斯特斯好说话多了……”
西维亚好奇地问道，“是谁？他长什么模样？”
“一头发光的金发，一双看见过就不会再忘记的蓝眼睛，”加里安慢吞吞地形容，“总是喜欢穿着长长的袍子在身后拖来拖去，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管家会为此有多头疼……哦是的，他的模样很好辨认——森林里个子最高的那位精灵就是他，最漂亮的也是他——你想找他去酿酒吗，小姑娘？”
西维亚：“……我还小，不能多喝酒。谢谢建议。”
加里安温柔地微笑，“不客气。”
作者有话说第7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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