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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消失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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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质化的风系法术凌厉摄人。
小原田雪双眼溜圆,被震慑心神久久无法动弹,嘴皮子无意识地跟着不二重复对自己来说最熟悉的词汇。
“syu、suke……”
哪怕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也意识不到反复强调念叨的这个词所含蕴的意义,依然带给她不一般的安全感。
不二点点头:“是我。”他一遍一遍地回应,声音温柔,不厌其烦,眼里一抹哀伤如化不去的冰川孤莲,衬得蓝瞳更加清冽含霜。
风之守护会抵消大半的风系攻击,更何况只是风系法术带来的气息震慑,小原田雪之所以失神,是因为本身太虚弱了。
不二捧起她,与视线齐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可以在掌心跳舞的袖珍小人,想着她刚才生龙活虎万事不忧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刺痛。
只觉得有股怒火想要宣泄。
法术随心所动,威迫逼人的风世界转眼雷元素聚集,一种令众妖魔退避三舍的气息疯狂泄露蔓延出来,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洋无孔不入的寒风。
霹雳炸响、雷霆绵延、风力狂暴,凛冽的意志开始复苏,宛如洪荒神兽觉醒,亦如远古神罚咆哮……
大恐怖、大威压,真正能齑粉如尘,真正的邪不压正。
惊悸惶恐的妖魔们齐齐放弃攻击,面对这天谴临世、惊心动魄的阵势全力抵抗。
这就是当年的妖魔们前仆后继顶着贺茂阴阳术大家以及他麾下一纵精英阴阳师的压力也要弄死不二的根源所在。
非灵魂醇美到妖魔们欲罢不能可以彻底泯灭那一丝丝趋吉避凶的本能交与贪婪支配□□,非他天纵奇才令妖魔们也忌惮不已前瞻性地不除不快……
而是他奇特的命理。
不二天生阴体,吸灵于他家常便饭,除魔天赋自然不在话下,如此,拜于贺茂门下顺理成章,成为阴阳道一脉未来之星情理之中。但这或许能解释贺茂大家收徒时难以掩饰的欣喜以及接下来将近四年的悉心教导,毕竟得遇良才,为师者倾囊相授,传承衣钵很正常。可那么多师叔师兄师姐为他甘冒风险、用生命与热血浇筑出一条道、用后背和毫无怨尤挡住密集的袭击、只为能保住他而做出的牺牲却不能这样以偏概全。其中定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存在。
只是收场太过惨淡。
阴阳师损失惨重,贺茂大家几度重伤濒危,而战术直接却一反常态悍不畏死的妖魔们赢了,大获全胜。
贺茂大家唯一能为爱徒安排的就是请人封印了他,连带许多血腥的记忆,甚至包括不二第一次亲手消灭的妖魔。
不二离开了这个圈子,面对父母欢喜的脸,稍微减淡了心里的不舍和落寞。
他并不知道这是与自己老师最后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他再也登不进贺茂家大门,同样理解不了为什么老师勒令他发誓自此不以贺茂门下自居……那时,他已经淡忘了阴阳道一脉的规矩,他没有伤心的肝肠寸断,像是一场场劫后余生后抱着大师兄的胳膊哭一样;没有死皮赖脸地硬赖着不走,像是以往无数次的撒娇一样。他只是节食、沐浴、焚香、规规矩矩地行大礼,然后亦步亦趋地被父母领走。
再无师承,再无师承——老师仙逝,他被拒之门外的那一刻才稍稍了解了一些……
而其中总总,随不二被封印体质驱出师门,便永远没了知悉真相的可能。
他若就此沉寂下去,早晚一切的一切都逃脱不了彻底湮没光阴里的命运。
风啸、雷鸣、额尖淡金色一枚印记烁烁发光,驾驭引爆的灵气漩涡横杀四方。
妖魔黑色红色泛着腥臭味的血扑鼻作呕,不二温柔地应着女孩一声声呼唤,斜首露出可爱的表情,眼睛却悲伤的要哭泣。
太多人在他面前死去,太多人因他受累,太多人在他法术下消亡于天地。
“这是噩梦!自绝能画下终点吗?”
九岁的不二周助噙着泪,脖颈血液汨汨流出,他的老师,沉稳如渊的男人一个巴掌把他甩到了墙上,血线飞溅,墙面一瞬污浊。
“出息!你在和谁撒娇要糖!千鹤?彰人?还是翔汰?”他怒斥,“如此软弱之心,何担大责!”
“想想你的法术,想想你的经文……怀念是诵读出来的?意义是祈祷出来的?你简直罔顾你的资质,浪费他们一片拳拳爱心。”
疾风骤雨般训斥后,又平静温和地道,“虽不堪大用,到底仁心仁德。罢了……罢了……”说完不再看他,径直走了出去。凄清的月光,寂寥的背影,辉映如绝唱。
哇的一声,不二哭出声。他声嘶力竭地朝那道有着宽厚肩膀心胸可括天地的背影尖叫:“都死了。都死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摔倒了就爬,“彰人,彰人他连衣服都没留下。”和室装修的地板一地殷红印痕,执着地往屋外延伸。“师父,我不是吸灵吗?为什么彰人不出现!”血衣灼烧人眼,不二一脸困兽的凶狠。
月光下,那道身影坚定地朝前走,乌黑的影子笔直冰凉的过分。
身死道消而已。
“翔汰师弟才五岁啊!他还只是灵力未入体的小娃娃……”
入行那一天便许下的觉悟,他用生命诠释了他的不后悔。
只是,只是早了点。
“横祸之源是我对不对!为什么来来去去就只有我活下来!师父,你告诉我啊!我何德何能让他们这么护着……”
“师父、师父……”
声音渐消,体力不支摔倒,失血过多昏厥,那个人始终没回头。
到底,不二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恢复灵力恢复记忆后的不二挖掘过往点滴,依然一无所获。
到底,当年事,无数人守口如瓶,分毫讯息不露。
时间最残忍的是悄无声息,世间最暴躁的是缄默无言。
“syu、suke……”
小原田雪不间断地呢喃着。
耳边穿越时空响起另一道声音。“syu、suke……”苍老、慈爱。
“外婆。是我,我在。”
“syu、suke……”游荡太久、神智退化。
“外婆,别咬了,很痛。”不二把胳膊从老人嘴巴里抽出来。“咯牙了不?”
“syu、suke……”妖魔的贪婪本性开始暴露。
“指甲也不行。外婆你这长得也太快了吧!我再去给您捉只妖魔?”
“人……新鲜……syu、suke……”人性逐渐泯灭。
“时间到了,我送您离开吧。爸爸妈妈,姐姐弟弟,我都会好好照顾的,请您放心。”不二亲密地蹭蹭老人腐味浓郁的身体,那是发自灵魂的腐朽,徘徊人世地缚灵万古恒一的归宿。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消除执念,不二没有利用好用的往生咒和玄蕴咒,他反复诵着背了三个月的道德经第十六章。
老人最后关头恢复清明,对他和蔼地笑笑,眼里有着留恋却不再执着。
“外婆,您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无论您身为何物、身在何地。”
一指点出,碧落黄泉、阴阳两分……
老人点点头,露出欣慰的微笑,给予他最高的信赖。
面前空气一阵波动,玄奥阵纹若隐若现,上可通天、下能纵地,太极轮转,清扫污秽……
“外婆,请一路走好。”
挥手一片光点,柔和似春风、轻飘若翎羽,扫荡过朗朗天日,笼罩住老人的身形。
刹那动态的宁静后便是永恒。
光影消融,轮回驱散。
静静呆立原地,不禁泪流满面。
这是不二第一次消灭的妖魔。
他以为自己超度成功了,但其实没有。
他错过了最佳时段,只因为贪慕那一点温柔。好像只要外婆的影子还在家里,她就没有死去一样,会嘘寒问暖、会睡前给他讲故事、会揪着他耳朵说要爱护弟弟、会追逐着他手拿笤帚怒吼不二周助你这是要上天啊!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生与死之间是天堑、人类与妖魔之间是深渊。
跨不过、渡不过、当明白自己的天真时,不二就悟了。
他笑容妍妍地伸手指戳了戳掌心持续失神的小人儿脑袋。“田雪、田雪……下课了……吃饭了……”
暴虐的战场中央,微笑的人背脊挺得笔直,遗世独立而风华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