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奉旨省钱与灵光乍现 ...
-
将军府里一片愁云惨淡，在里头自然是没心吃饭的。云小阙直到一脚踏进了内城区，看见了傍晚正热闹的大街小巷，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啊啊，其实她真的要饿死啦！
本来想着找个饭馆正正经经吃顿饭，哪成想云小阙一看满大街的零食直了眼。商量过后，祁晟兰递过一个精致的钱袋，“看中什么随便拿，然后来这里找我。”
云小阙自然是不担心花他的钱花的太多的，实际上，帮祁晟兰花钱应该是一件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善事。她歪了歪头，“你呢？”
祁晟兰牵起宫绦下坠的一颗挂饰递给她。云小阙脸红了红，随即意识到他并没有旁的意思，清咳一声，大大方方拿起来看。那是一枚墨玉的小印章，约莫两个指节长，鼻钮上雕着麒麟踏鬼，翻过来，章面上也不是百官通用的九叠文，想必是那位没正经的皇上御笔亲书，金钩铁画四个小字：奉旨省钱。
云小阙呆滞了一瞬，噗地笑出声儿来，一撒手把那小印放还回去，转手拿了他的钱袋，“你奉旨省钱，我奉命花钱，正好，不跟你客气了。”
祁晟兰顺着荡来荡去的小印把宫绦捋平，瞄一眼云小阙蹦蹦哒哒的背影，转身走进一家酒楼。
小一刻钟后，云小阙又扑楞楞窜回了祁晟兰身边。
祁晟兰皱着眉看了看被各种小吃占满的桌面，又看了看云小阙兴奋得红扑扑的脸，沉吟了一下，“……假设你确定你能吃的完。”
“啊？”云小阙挠一下鼻尖，依然乐呵呵地理所当然道，“我吃不完啊！”
“浪费是可耻而没有意义的行为，并且我拒绝吃你的剩饭。”
“没关系，我没样叫了半份儿，可以先分你一点儿嘛，咱们两个一定吃得完哒！”
祁晟兰挑起一边眉毛，“不要。”
“那就是你的问题啦，可耻而没有意义。”云小阙微微一耸肩，随即搓着手乐颠颠地看着她满桌的宝贝，活脱脱一个饿鬼，“嘿嘿嘿，先吃哪一个呢～”
“你这个搓手的姿势就像苍蝇似的。”
然而云小阙并没有理会他，继续以苍蝇的姿态盯着她的零食两眼放光，“呀！油炸馄饨，就这个啦！”
祁晟兰捏着茶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发现这个狗腿子一旦被稍稍纵容一点儿，立刻就放飞自我无法无天了。平日里怕他怕得要了命似的，刚给个好脸子，立刻就忘记了老师忘记了一切，眼里只有这点吃的。
还不是什么好吃的。祁晟兰眯起眼睛盯着她嘴角的一小块油渍。露天摊子摆的东西，不知道过了多少遍的油，摊主摸过铜钱就去拿食物的手，还有车马过后漫天的尘土飞扬。肮脏，油腻，廉价，并且不健康，还有那冰糖葫芦旁边附赠的小玩具是什么鬼？低级趣味！
还有刚才，不仅用他的话反过来怼他，还学会了无视他的批评，最过分的是从进门开始，云小阙所有的目光就长了爪子一样紧紧扣在她的食物上，一眼都没有看他。鸱得腐鼠，她还怕他抢了不成？！
由小见大，欺师灭祖都是早晚的事儿！
心中极为愤慨的祁晟兰冷着脸嗤出一口气去，顺势撇开了眼，以表示不屑一顾。
这一边云小阙咕噜咽下一口食物，突然小小地叫了一声，“诶呀。”
祁晟兰斜眼看她，“咬到肉了？”
“不是。我突然意识到，已经过去一整天了，”云小阙不无忧心道，“可是我们几乎一无所获。”
祁晟兰把目光撤回去，“是你一无所获。”
他把“你”这个字咬得略重一些，冷冷淡淡的语气，竟显得有些孩子气的狡黠。云小阙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有头绪了？”
祁晟兰深深地看她一眼，再次撇过眼去，懒洋洋道：“不是。”
“……那你还嫌弃我。”云小阙失望地委回去，咬着竹签子说，“怎么办？你以前可是三天就清了三年的旧案。现在这么大的局，要是迟迟破不了，从神坛上滚下来是很难看的。”
“是有点迟。”祁晟兰的口气里可听不出一点着急的意思，“就我个人来讲，这种迟钝简直无法忍受；但对于刑部那群鸽子来讲，这个案子能破就等于能上天了。”
云小阙觉得他意有所指，但是也说不上来哪不对劲。“你想说什么？”
他将杯中茶水续满，“我想说，你最好抓紧时间，出息一点儿。尤其现在当务之急……”
他话到一半断了音，云小阙着急，“什么？”
祁晟兰捧杯浅呷一口，不紧不慢道：“吃饭。”
“……哦。”
忧心忡忡吃完一顿饭，云小阙紧跟在祁晟兰身后，“那咱们接下来是复检现场吗？还是问话？”
“我得恭喜你，已经错过了复检的最佳时间。打着灯笼检场绝对是给自己找麻烦。”祁晟兰走在前头，“时辰不早，赶紧问完，算给他吃颗定心丸。”
……
他话里的意思，今晚最后的工作，就是再次询问穆惜刀了。
他们到的时候，穆惜刀果然还没睡。倒不如说他的精神要比白天好了一点，应该是从悲痛中稍稍缓过劲来了，只是看上去仍然是神色恹恹的。
进了屋子，招呼不打，也不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问题。作为友人，穆惜刀大概是习惯他这种行为了，略略点头示意配合。
云小阙发现跟着祁晟兰有一点好：他从来没有一句照顾场面的废话。这样省去了很多弯弯绕绕的麻烦，一上来直奔主题，干脆爽快，而且每次提的问题都能给人一个暴击式惊喜。
果不其然。祁晟兰问道：“问题很少。你知道刀烛影是高丽人吗？”
云小阙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九曲十八弯的“嗯？？？？？？？”
十分掉面子。
穆惜刀回答，“知道。最初是家里人知情，现在只剩阿姊与我知道。你看出来了？”
“她身量高，同四肢相比，身体骨架尤其是胯骨略宽，嘴唇略厚眼皮内双，都算是典型的高丽人长相。”祁晟兰双手指尖相对，右手食指轻轻一点，直视着穆惜刀，“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清楚。”穆惜刀闭了闭眼，似乎沿着记忆回去了从前大雪纷飞的夜晚，“二十年前的四月初二，罕见的气候突变，盛京里下了一场大雪。我那日里执意想出门看看……刚一开大门，就看见个小包裹搁在那了，拿起一看，里面是个小小的姑娘。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她一直都这样……”穆惜刀缓了一口气，又道，“包裹夹着一张纸条，能认出是高丽文字，但是不知晓内容。府里没人看得懂，烛影身份不明，又不好拿到宫里叫传译官经手，就不了了之了。想来，可能是逃难来的高丽人丢下的，希望我们能将她养大吧。”
祁晟兰并不在意他的感伤，“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知道。”穆惜刀垂下眼帘，眉宇间一道淡淡的褶皱，“烛影从小就很懂事，我们觉得她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于是也没刻意隐瞒过。”
“她试图调查过自己的身世吗？想过要走吗？”
这一次穆惜刀回答得无比肯定，“没有。”
祁晟兰凝视了穆惜刀半晌，忽而转开了话题道：“你把快雪赠与刀烛影以后，这把刀还有再回到你手里吗？”
穆惜刀眼底带了点疑惑，“没有。”
“形容一下子刀的样子。”
这次就连云小阙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就听到穆惜刀的回答：“这把刀长二寸，宽一厘，单刃，刀刃带锐齿……”
云小阙暗暗抽了一口气。
方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杀死刀烛影的那把致命的凶器，根本就不是快雪的子刀！
不……不对。云小阙看着穆惜刀疲倦的眉眼，咬了一下嘴唇。倘若穆玄歌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座府邸里的人，除了穆惜刀和刀烛影以外，没人见过快雪的样子。现在子刀下落不明，自然是死无对证，任凭他怎样说都好。
可倘若穆惜刀说的是真的呢？
显而易见，穆玄歌对这个家是存在不满的，但她究竟敌对的是她的弟弟还是刀烛影？如果她因此说了谎，其实她见过子刀的样子，那她究竟是窥破了隐情，想把调查的目光移到穆惜刀身上，还是栽赃嫁祸？或者只是纯粹的隔岸观火？
云小阙懊丧地抓了两把头发，甚至觉得这点线索还不如没有。全是零零星星的散碎线头，任意抓起哪两条来也凑不到一起！
祁晟兰却站起身来，“了解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云小阙跟在身后，刚走出两步，就听见穆惜刀唤，“留步。”他眼里有细微的光闪烁了一下，“你……能够结案了？”
祁晟兰半回首，目光定在墙壁上的卷轴上，片刻后倏尔转向云小阙，轻声道：“难说，你得看她。”
无形中被点名的云小阙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表达意见，只听穆惜刀说：“云姑娘……”他抬起眼来直视着她，用一种像是求救的神色，眼中一点挣扎的光像濒临碎灭的星火，“无论结果如何，请你……三思而定论…………”
云小阙叫他这一句话说得愣愣的，半晌后醒悟不该犹豫太多，只得慌乱地点点头。“……一定的，一定的。”
穆惜刀垂下眉眼去，“……多谢。”他哑着声音道。
出了穆惜刀的房门，穆家家仆已经备好了客房，考虑到方便问题，就请这一众人宿在偏院附近。云小阙躺在床上，正在思索祁晟兰什么意思，就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
她扯下面巾，警惕地看向门口，下一秒门被推开……祁晟兰走进来了。
“我靠你要干什么？”云小阙瞪大眼睛看着这人大摇大摆走进来，“我睡了！”
祁晟兰径直走到她床前，毫不在意道：“现在醒了。”
“……你给我出去！”云小阙作势对他一横刀，“大晚上的也不睡觉，来了门也不敲，干什么？”
“我在隔壁听见你的呼吸声，从频率快慢来看还清醒着。而且就算你睡了，我也可以把你叫醒。”
云小阙每天都被他的厚颜无耻刷新下限，“……我要是没穿衣服呢？洗澡呢？你也直接进？”
“天气还不暖，你又体寒，肯定不会脱光了睡，也没有水声……”祁晟兰停顿了一下，“没穿衣服又能怎么样？我也不是没有看过女人的身体。”
云小阙刚要大骂流氓，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女人的尸体……忍了忍，依然骂了一句，“流氓！你来干嘛？”
“总结今天的一天的线索并制定明天的调查内容，这是你在我提醒之前就应该考虑好的事情。”祁晟兰缓缓地环住手臂，“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准备。”
“就是没有，走开。”
祁晟兰上下打量她一圈，突然道：“颈上多出一条织物，面颊右侧有明显勒痕，被里掩着刀，说明你在我来之前用面巾扎住了下半张脸，并且面向门口侧躺，预备随时反击和逃跑。但平日里你并不畏惧别人看见你的容貌，结合这条面巾的厚度来看，它的作用应该是遮盖说话的声音。也就是说……”
云小阙呆愣了半晌，大叫一声，“闭嘴！坐下！说正事！”
祁晟兰很给面子地在床边坐下，但依然坚持说完他的推理，“你所躲避的人并不清楚你的长相，但是你却怕睡熟了说出梦话泄露你心里的秘密，证明你惹来的杀身之祸并不在……”
话未讲完，只眼前一花，接着脊背和后脑先后挨在柔软的床铺上。云小阙毫无形象地骑着他的腰，双手卡着他的脖子气急败坏道：“住口！住口！！”
祁晟兰躺在毫无威胁的云小阙身下，一丝挣扎都懒得敷衍。他微微扬了扬下巴，语调平稳行为恶劣地讲完，“证明你惹来的杀身之祸并不在于你这个人本身，而在于你知道的事。说完了，你要杀我灭口吗？”
云小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提膝盖压在他胸口，“叫你不要说了！你自己知道就好，为什么要说出来啊啊啊啊！！”
知道你什么都懂！！可是你这样正大光明地说出来我就很方啊！！！
好像她当着祁晟兰的面打了个洞，战战兢兢把自己藏进去，紧接着就被他一只手拎出来了一样！！
隐藏毫无意义啊！！！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压在身上，飘轻飘轻的。祁晟兰甚至还【自认为】好心地伸出手扶了一把云小阙的腰，免得她因为太过激动栽倒下去。他偏了一下头，让开垂到脸侧的她的长发，淡然仰视着那怒气冲冲的一双眼，“你这个姿势，是要强.暴我吗。”
“神特么强.暴你！”云小阙恼羞成怒地掐了他一下，倒没多大力气，没好气道，“无耻！……等等？”
无耻的祁晟兰淡定地看着她一瞬凝固。
“等等……我知道了！”云小阙忽然低下身来，撑着祁晟兰胸口激动道，“我知道凶器是什么东西了！”
两侧黑发垂下来，隔挡出一段视线暧昧的小空间。祁晟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兴奋的时候弯成月牙形，小鹿样黝黑的眼瞳，却并不显得深邃，而是白瓷笔洗中一点水墨，缓缓漾开的温柔晕色。
是的。她这样奇怪的女孩子，一时跳脱急躁，一时又阴郁胆怯的个性，独独眼睛里的气质，却是温柔的。
祁晟兰偏过头去，错开一点视线，眼前便是墨黑的长发，逶迤堆叠在自己肩膀上。他听着自己的心跳，稳着声线言他：“戌时一刻，共用七个时辰，还算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奉旨省钱与灵光乍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