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知了与老道 ...

  •   道士还在兀自同女子调笑,并未注意到云小阙。她慌慌张张地想要尽快躲避开,突然想起身边的祁晟兰,又是一僵,只得慢慢地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大门。

      这时那女子也看见了祁晟兰,立即站了起来,羊皮纸在手里狠一攥,一张口,气得缓了又缓,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祁晟兰注意到云小阙的不对,却也没理她,一见那女子便是一挑眉,“我以为你得过几天才能到,来得还挺早。”

      那女子仿佛是气急了,竟不管不顾冲到雨里,朝前疾走了两步,那年轻道士被她子母爪牵着,一边“诶诶”喊着一边被踉跄拖着过来。女子不在意,冲着雨洼里就是一跺脚,“来得早有用?三更半夜,我不还是照样在外头风吹雨淋着!”

      祁晟兰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溅了满衣摆的泥点子,“门就戳在这。风吹雨淋干我何事。”

      那女子呸出流到嘴角的雨水,冻得发青的脸颊竟涌上气极的红迹来,“我日……我去你的吧!贵府大门难进,本小姐跟个护院掰扯了半天,他愣是一声不吭!我说你出门能不能在家多留点人啊,留个会说话的不行?”

      两个不高兴在雨幕里站着横眉冷对,那年轻道士被雨淋得睁不开眼,哭笑不得地一咧嘴,“那个……官爷,你看是不是让我们先进去啊,有家不回在这傻站着算怎么回事儿这个……”

      女子又皱起眉毛,一扯手中子母爪低喝一声:“闭嘴!”那道士让她扯的一个趔趄,只好继续老老实实呆着。

      道士甫一开口,云小阙的身形又是一僵。祁晟兰淡瞥她一眼,不动声色问:“他是谁?”

      “一个贼道士。”那女子正在看云小阙的背影,听他这话抽了抽鼻子,耐心终于磨尽了,“不是,关你什么事?祁晟兰你到底能不能让我进去啊?你要在这站一夜?”

      “随你,”祁晟兰道,“反正我有伞。”

      …………

      这时门却开了,门内一身黑色劲装戴着斗笠的少年,正是影十八。只见他对着门外的女子深深一欠腰,是要认错的样子。女子这会子也差不多消气了,半是狐疑半是嫌弃地叉腰看他一阵,哭笑不得地对祁晟兰轻道一声:“就是他。你这护院是不是有点死心眼儿?”

      “不是护院是影卫。”祁晟兰回道,“不是有点,是特别死心眼。走吧。”

      说着就朝大门走,那女子也跟上。祁晟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你在干嘛。”

      头顶的伞移开,云小阙一个人落在雨里,维持着转身的姿势不动,背影是一种僵直的挺拔。

      祁晟兰看见她的长发黏在脊背上,发梢坠出的水流连成线,“伤口会发炎。”

      她还是没有回头,甚至朝反方向走了两步,走着走着突然疾跑起来。

      祁晟兰望着她,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叫了她一声:“云小阙。”

      刚跟着跨过门槛儿的年轻道士闻声一顿,转过头来眯眼细细一看云小阙的步伐身形,忽地眼前一亮,惊喜地开口:“嘿,小雀儿,是你呀?”

      这一声喊使得云小阙的动作戛然而止,猛然停顿的脚步在雨里踢起一串水花。

      ……

      一帮人快手快脚地洗个热水澡,换好衣服,祁晟兰坐在堂屋里开始深夜会客。

      捕快们打过招呼便各回各家了,明天一早还要巡街,需要抓紧剩下的短暂时辰尽快补眠。

      细细一问才知晓,祁晟兰的朋友也是赶了个不巧,她到的时候正是半夜,连日赶路到盛京,正困得眼皮打架,然而祁晟兰他们作为和案件有牵连的人,全部都去了贺府,姜茴作息时间规律,早早就睡下了,是以当她来叩门的时候,见到的只有不认识的影十八。

      云小阙听到这就明白了,十八那小子警惕心很重,更何况深更半夜家里没人,只剩一个他来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姜茴,确实不能随随便便放人进来。

      影十八到底还是影卫,老老实实跪下谢罪。那女子也大度,好声好气说句不要紧,给他打发走了。

      寒暄完毕,这时唐门女子转过脸来,对着一旁的云小阙道:“你是云小阙吧,祁晟兰的徒弟?”

      不,我是他的手下。云小阙刚想这么回答,又想,不,我和他没关系……

      她还没想好怎么答,那女子已经对她拱手一礼,爽快侠气中多少还是带了女儿家的娇憨:“在下自蜀中来,唐家堡唐蝉,你唤我小字‘轻衣’便可。”

      女子的小字一般只有父母和丈夫知道,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唐轻衣这样肆无忌惮地讲出来,云小阙却觉得叫不出口。

      唐轻衣知道她别扭什么,微微一笑,“我在这辈里行六,唐门人都叫我一声‘六公子’。你不必拘束,我家里人都拿我当男孩儿养的。”

      还真是恣意洒脱的一位小姐。云小阙回一礼,规规矩矩叫:“轻衣姑娘。”

      唐轻衣微一耸肩,并不在意称呼上这些事儿。空气一下子静下来,云小阙眼睛扫了几个圈儿,就不可避免地和道士撞上了。

      那道士觉得自己还算得上是云小阙一个旧友,结果看她一见自己就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受伤的。本是没个消停的人,这会儿倒安静坐在一旁,子母爪还挂在身上,湿透的衣衫也没换,兀自冻得脸色发青,却像个小孩儿似地撇着个嘴,吊儿郎当往椅子上一歪,看起来也不是真生气的样儿。

      云小阙踌躇半晌,觉得还是先开口解释解释这事为好。然而刚看了一眼祁晟兰,还没来得及张嘴,他倒先出声了:“云小阙,回屋睡觉去。”

      “……我还不困。”云小阙低头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你,你先听我说……”

      “不困就找点别的事做,别闲戳着。”祁晟兰垂着眼睛,拿起茶盏浅呷一口,凉凉的声音在杯壁上撞出微微震颤的回响,“今天的晚练耽搁了,现在去补上。”

      云小阙迟疑地看了一眼檐下哗哗流淌的雨帘,“……不是吧,现在在下雨呀。”

      “那就改日补上。我现在饿了,劳烦买点宵夜。”

      祁晟兰好像不怎么吃早饭的,忙起来的时候午饭晚饭也不一定能打点得上。大概对于他来说,吃饭这种事只是单纯的补充体力的行为,能省则省。比如去贺府之前的两顿饭桌上,云小阙都没看见他。

      一天三顿饭全没吃上。所以他这时候说饿了,十成是真的。

      上司喊饿,云小阙无话可说,只得重复了一遍:“……在下雨。”

      祁晟兰一脸的无所谓,“下雨了也有人出摊,你找找,肯定有。”

      “……真的没有,祁大侠,”云小阙恳切道,“现在还在宵禁呢。”

      “现做。”

      “……厨房大娘都睡了…………”

      “你做。”祁晟兰把茶盏一搁,发出略重的一声响,“有什么做什么,不要甜品,要辣不要醋,现在就去。”

      ……这不就是明摆着撵人…………云小阙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瞥了道士一眼,还是转身走了。

      这回可不是她屈于祁大侠的淫威,是她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真不想再编排掩盖过去这点烂事儿。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她在祁晟兰面前圆不了谎,还不如实话实说了。

      他爱查就查咯。

      反正她在这条线上并没留下什么破绽。

      唐轻衣一直在饶有兴味地旁观着俩人说话,看着云小阙出门去,便对着祁晟兰问道:“不错撒,这就是你那小妮儿?”

      “说官话,我听着难受。”祁晟兰眼皮一撩,“姜茴说的话你还真信。”

      “信呐,咋个不信。”唐轻衣还是一口川音,乐呵呵笑道,“哎呀,我爹晓得你要讨婆娘,乐得嘴都歪了去。真嘞,他生怕你日久生情,最后娶了我。”

      祁晟兰依旧寒着脸,“想太多。”

      “嗯,我也觉得。”

      俩人大半夜不睡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磕牙,道士等了一会儿,坐不住了。

      “官爷,”他轻轻咳了一声,“你们还问话吗?天挺冷的,我挺困的……”

      仿佛这时候才想起还有个人似的,祁晟兰幽幽睇他一眼,端坐的身姿缓缓向后一靠,“名字。”

      道士十分配合答道:“赫连青。天青的青。”

      祁晟兰一点头,“嗯,问完了。”

      ……完了?

      赫连青还在一脸????,唐轻衣已经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的褶皱,“好吧,回屋头躺到起,有啥子话再说嘛。”说着愉悦地拽起赫连青,微笑道:“贼老道,你要是个落教娃儿,就在梦里想好说辞。他没的话跟你讲,我可有的是。”

      赫连青垂眼一瞄身上的子母爪,眼角风流轻佻,回以更温和的一笑,说的却是另一件事,“知了,你的家乡话,我听不懂呀。”

      唐轻衣一挑眉毛,一只手背不轻不重地拍拍他冰凉的侧脸,“自己领会。”

      ……

      另一边的厨房里,云小阙还在纠结夜宵问题。

      除去米面这些主食,厨房里只剩一小块鸡肉,所幸还有唐轻衣带来的蜀中泡菜。云小阙挑了一会儿,最后煮了一碗鸡丝酸汤面。汤面已经盛好,只差一撮酸笋做浇头了。

      她下刀如飞,笃笃地切了一码细丝,再将两头斩去,这样看起来整齐美观。可是刚切完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她现在的人物形象是个粗糙的蛮拙丫头,这么精细不太合理吧?

      是不是应该切得难看一点呢……云小阙一边想一边迟疑地又切了一块酸笋,这次切的粗细不一歪歪斜斜。切完后她看着这两撮笋子想了一会,觉得还是要好看的吧。

      毕竟她也是练刀的呀,手该很稳才对,切菜切的好有什么稀奇。云小阙这么想着,把浇头码好,看看剩下的酸笋,扔掉了有可能会被发现,还是吃掉了好了!

      笋干柔软,被老盐水腌得恰到好处,鲜鲜酸酸的很可口。云小阙慢慢嚼完这点笋子,漱口洗手,确认完美地毁尸灭迹以后,端起面碗往堂屋走。

      刚一出厨房门,只见堂屋那头一片昏暗。她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僵硬。不是吧,祁晟兰支开她以后就这么回去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管他了,把吩咐的事完成就行。云小阙踏着雨声,沿着房廊闷着头走,拐到堂屋门口时,只见大堂里抹黑,里边通着耳房,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点光亮。

      堂屋其实便是个衙门私宅里会客的地方,这屋子采光好,祁晟兰也总在这看卷宗,或者摆弄机关配件。云小阙只在大堂里跟祁晟兰说过两回话,没进过里头,想来这屋子从没关过大门,里面大概也没多私密,于是她就端着碗走进去。

      刚跨过耳房门槛,一灯如豆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云小阙眯了眯眼睛,这屋子大概是个书房,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书要比别屋多一点,验尸的器具也收在一旁,墙角立着一副骷髅架子,空洞洞的眼眶怪吓人的。祁晟兰坐在桌后,是一种新的慵懒样子,头挨着手背往桌上一伏,手边一点昏黄的光亮笼罩着露出的半边侧脸,眉目舒展唇线平和,浓密的眼睫垂着一动不动。

      许是因为他暂且合上了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眸,又许是雨夜寒凉衬托烛火灼热,竟融得他这样冷漠不羁的人,都显出了一丝柔和温润。

      他这是睡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知了与老道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