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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火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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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年冬天里的第一场雪,贪婪的下了一夜,铺盖了整个大地,大地仿佛被促不及防的风雪,冻地在颤抖,雪花依旧在肆无忌惮的下着,大片,大片,火车跟着大地呻吟的节拍咬着冰冷的轨匍匐前进。
黎明已经到来,5号车厢里乘客在暖烘烘的空气里,享受各自残余的梦境。很羡慕他们,我没有任何的梦,一夜没有合眼,脑子在亢奋的重复回放那些残酷的现实,没有其它。甚至火车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或许已经忘记了,也不想知道,即使是开向天堂,我也不会快乐起来,反之,走向地狱,我的心也不会再多出什么悲伤。我只感觉火车像冰冷的水泥管子,现实象一种不断运转的机械,而产品永远是绝望。
我的绝望像酒精一样遍布全身,甚至每一个微不足道的毛细血管。啤酒罐使成人脊梁般大小的桌面变的捉襟见肘,我埋下低沉的脑袋,佝偻着身子从坐下的袋子里又掏出了一罐啤酒。一声清脆的啪,就仰着憔悴几许的脸喝了半罐,之后就颓废的靠在椅背上。
乘客开始陆续醒来,于是洗刷,吃喝,拉撒这些琐事开始在每一个人身上发生。车厢里空气混合和飘荡的成分,也慢慢的复杂起来,热气,脚臭,方便面味,女人的香水味,小孩子的哭声,谈话声,还有从我的嘴里和鼻子里散发的酒气。每个乘客都在潜意识抵触着越来越糟糕的车厢环境,每个人又在乐此不疲的加剧槽糕的环境,争先恐后,当仁不让。“嗨,小心了,小心了”一个中年妇女一手撩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拎着一包洗刷用品从车厢里鱼贯而过,留下一路芦荟香精的味道;紧跟其后是一个端着一盒泡面的小伙子:“过了,小心烫着”,之后就小心的蹲到我的对面。坐定之后扫了一眼那摆满啤酒罐的桌面,向着吐着酒气的我谨慎说:“大哥,你看这桌子,能给个放……”我怔了几秒,在适应车厢这个现实的世界,将啤酒罐一一收回到坐下的袋子里。“谢谢”小伙子会意一笑,将泡面放在桌子上。几丝蒸汽从泡面盒沿子里冒出,之后就消逝在车厢的空气里。
车厢里的现实世界,让我觉得头有些涨痛,空气有些令我眩晕,啤酒也开始随着车体的晃动在肠胃里翻腾,忍不住几个酒咯从嗓子里挤了出来。我只好把脑袋斜靠在车壁上。
没几分钟,小伙子开始打开泡面,准备享受自己的早餐,瞬间面香向四面散开。闻到那夹杂着油气方面便的味道,我的肠胃里开始兴风作浪。以前上学,上班的生活里,吃了太多的方面便,对方面便味道有一股恐惧,开始感到恶心。一大股酒气又从嗓子里冲了出来,留下了满口污秽。
我忍不住了,有股要呕吐的冲动,就从座位上起身,向厕所走去。厕所已经被人霸占,无奈之下只好又冲向洗梳的房间。一连串的酒咯之后,酒菜突破嗓子狭小的空间,一泻千里在水龙头下的钵体里。酒气向四周散去。
一阵呕吐之后,我打开水龙头,清理了几把嘴巴和鼻子。抬头看了看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同时看到了镜子里浮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张面孔给了我彻骨的震撼,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把头扭向旁边,一个熟悉的侧脸活生生的降临在现实世界里,我上前抱住她——酒吧里的那个女孩子。
她还没来得急回味旁边发生的一切,也来不及答礼我。扭过头骂了句“流氓,”只顾埋下头呕吐了起来。我忍不住拍她的脊梁。
呕吐完了的她,醉醺醺的斜视了我一眼,却仿佛被钉在了空气里。几秒之后,就醉醺醺的依偎在车壁的角落里。一刹那我又看到了那美丽的疲惫。
呕吐的酒菜恶气四窜,招来了一个乘务员和两个乘警。“顾客你好!警告您一下,您违反了在车内不许酗酒的规定,麻烦两位跟我们去一下乘务室。”一个胖点乘警礼貌说,我此时已经清醒许多。她被胖子警察架了起来,女孩子醉意绵绵嘀咕着:“去就去,我才不怕你。”我也跟着乘警去了。“小李,你把这里清理清理,”胖子乘警回头对乘务员吩咐了一下。又向旁边的另一个警察吩咐:“小张,你去医务室拿点止酒的药物。”
胖子乘警把她放在乘务室的狭窄的床面上,出示了证件,向我二人命令道:“麻烦两位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件和车票。”我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打开,抽出来身份证和车票递了上去。女孩子的手好象跑了调的钢琴一样不听使唤,摸索了半天,只掏出了一张车票,吐了口酒气说:“只有车票,没有身份证。”胖子警察有点生气,呵斥道:“名字和号码?”“梅子羽,130529…….”梅子羽晃着上身,挠着头皮回答。此时广播站响起:旅客们,请注意,华阳车站到了,在华阳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你们下车吧,以后在火车上可以适量饮酒,但绝对不可以酗酒。你,要照顾好你的女朋友,外面雪很大,路不好走。”胖子警察向我叮嘱着。“他是个流氓,不是我男朋友,我她妈的男朋友死了”梅子羽醉醺醺愤怒的吼道。“死了活该,吼什么吼?”胖子警察出离愤怒呵斥。我拉了一下一旁泣不成声的梅子羽,意识到了她的悲伤,温柔说:“走吧,下车吧。”梅子羽没有言语,摆脱了我的手,冲出了乘务室。“小伙子,那个小姑娘好象还没醒酒,华阳车站很乱,外面又下车雪,交代你个任务:照顾一下那个小姑娘,尽量把她平安送回家”胖子警察和善的吩咐说。我会意的点点头,扭转身离开了。
乘客洪水般冲出了车厢,我走出五号车厢,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头清醒了许多,精神气也提了上来。开始搜索梅子羽的身影,我不会担心忘记她,因为我永远记得那美丽的疲惫。一瞬间我看见了梅子羽背着双肩包,踉跄地从六号车厢里挤了出来,向出站的地下通道赶去。
“梅子羽,你往哪个方向去?”我鼓起勇气问,这种勇气来自胖子警察的交代,更多还是来自内心的神秘力量的支配。
梅子羽迟钝地停下来,眯着眼睛看了看我,“你去哪里啊?”不屑反问。醉意不减,又吐了一股酒气,凝结成一股雾气。
“我,我,我是来旅行的,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好?呵呵”我支吾回答,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华阳的毫无目的,可能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休息一下,调整一下自己,抛去那些痛苦的回忆,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一个崭新的生活,一个做为生者的幸福生活。
“旅行?这个破烂的县城有什么好旅行的?自己旅行去吧”梅子羽讥笑道,不再理会我,只顾跟着人流向出口踉跄的走去。
我突然像失去了什么,但那股神秘的力量没有消失,支配着我尾随而去。
出了车站,北风迎面吹来,梅子羽醉意丝毫没有因此而清醒,相反胃里的酒精变本加厉的拥向脑袋,她拍了拍头,头发迎风散了,她孱弱的身躯支撑不了醉意,依偎在路旁的白杨树干上。
“小妹住宾馆吗?”一个中年男人左顾右盼了几秒,向着蜷缩在树下的梅子羽问。梅子羽没有反应。中年男子便蹑手蹑脚走上去,把手伸向梅子羽背上的双肩包。
那个中年男人,瘦长脸,有一个尖下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啪”一个清脆响声响起,像大雪压断了一支枯枝,梅子羽重重掴了小偷一巴掌。小偷吓了一跳,转身逃了。
梅子羽那一巴掌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又蜷缩在树下。
我有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涌上心头,眼睛湿润了。那股神秘的力量支配我又向梅子羽走去。我搀起梅子羽软弱而冰冷的身躯时,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小偷纠集了几个人来势汹汹。我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不顾梅子羽的挣扎,将梅子羽扛在肩膀上,拉着自己行李向着车站广场跑去。广场上有来回巡逻的警察,小偷等人像几条响尾蛇在伺机而行。我急中生智,叫了一辆的士,将梅子羽塞在车里,一头扎进的士,将无奈的小偷抛弃在瑟瑟的北风里。
梅子羽彻底的醉了,依偎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时间在一秒一秒流失,我望着窗外白雪覆盖的世界,感觉世界安静了下来,简单了下来,心也在慢慢恢复了宁静,温馨了起来。我希望就这样永久的持续下去,禁不住流泪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正如那个司机不知道开向哪里,只知道车子在这个县城里钻来钻去。梅子羽醒来了,醉意醒了一半,揉了揉眼睛,之后瞪着我,对眼前的情景无法解读,感觉我似乎熟悉而又陌生。突然向我身上呕吐了。沉浸在幻想中我毫无防备的被吐了一身。
“快拉下车去,别把车子弄脏了!”司机催促道。我急忙打开车门跳了出去。梅子羽却重重拉上车门,紧急向着司机喊道:“快跑啊,他是流氓。”司机一溜烟跑了。我被远远丢在小街道上,任凭怎么呼喊,怎么无奈。梅子羽和我的行李都跟着车消失在拐角里。
我像突然从天堂上被遗弃下来,在现实世界里消化着自己的感受,还有那股神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