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让我们相爱》邴邴

6、暮色，四合

　　但在我的世界你什么也不用怕，我比你更清楚你自己。
　　——电影《楚门的世界》

　　吃过午饭，又磨蹭了一会儿，辛朵到家已近四点。推开家门，从里面迎出来的除了刘姨，果然还有翟颖。
　　“翟阿姨好。”
　　“小辛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样，新学校还适应吧，宿舍住得习惯吗？”翟颖拉着辛朵坐下，递过一杯温水，又将一块切好的火龙果用水果叉插了塞进她手里。
　　对于这种反客为主的热情，辛朵一直有些适应不良：“呜，谢谢阿姨，都挺好的。”
　　似是没察觉到答话中的敷衍，翟颖亲昵地抚着辛朵的长发：“让我看看，真好，军训也没怎么晒黑呢，我们小辛还是那么漂亮……”
　　翟颖是爸爸的同事，也是别人口中辛朵的“新妈妈”，她的长相算不得漂亮出众，但衣着得体谈吐大方，待谁都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亲近，但正是这种亲近却每每让辛朵感到无措。
　　辛朵不反对父亲再婚，不会幼稚到对继母抱有无缘由的敌意，更早过了担心有“新妈妈”父亲会不要她的年纪，反正从小到大她与父亲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她只是单纯地不习惯这种莫名的亲近，觉得应付起来好累。
　　“哦，呵呵，奶奶呢？”
　　“医院刚来电话，有个危重病人情况紧急，让秦主任过去看一下。”刘姨将一盘洗好的葡萄放到辛朵面前。
　　“哦。”辛朵捏起一颗，无情绪地吃着。
　　辛朵的祖母是国内著名脑病专家，退休前在中心医院任神经外科主任，两年前办理退休手续又被返聘，虽不用再上大手术，但遇到棘手问题还是免不了被急招去医院。
　　“怎么样，这葡萄好吃吗？”翟颖说着也拈起一颗葡萄，动作优雅地剥去紫衣，送进嘴里：“嗯，还挺甜的，知道小辛爱吃，买了很多，一会儿让刘姐再洗点儿，小辛带回学校吃……”
　　“哦，谢谢翟阿姨。那个，不好意思，我有点儿困，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阿姨您……”虽然翟颖从未把自己当外人，但就这样把她丢下独个儿上楼，辛朵仍感不妥，却又实在不想勉强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好啊，好啊，快去吧，吃饭的时候叫你啊。”翟颖倒没觉得什么，只催辛朵上楼。
　　辛朵家是一幢二层小楼，早些年单位分给辛朵祖父的，房改时折价买下，房龄已是不短，中式的内部装修也略显陈旧，好在布局采光都好，此时暖暖的斜阳将屋子隔出明暗的边界，辛朵沿着阴侧的楼梯缓缓上行时，看见明亮的阳光中明亮的翟颖有说有笑地和刘姨走进厨房，辛朵轻吁口气：“真是个不错的女人呐。”
　　辛朵本是找个借口回房间，孰料躺在床上竟也不知不觉睡过去。当被一阵敲门声叫醒时，辛朵发现窗外的天空已变成暗青色，墙上挂着的祖母、父亲、辛朵三人“全家福”都已看不清楚了。
　　“小辛，”是翟颖的声音：“该吃饭喽！”
　　“好的，翟阿姨，我马上下去。”辛朵听门口的脚步声渐远，愣怔了一会儿，起身下床。
　　餐桌上摆着盘盘碗碗，菜色丰富，每道量都不大，且以素菜居多，辛朵知道祖母不喜荤腥。
　　“奶奶，”辛朵坐到桌旁，接过递来的米饭。
　　“小辛，没有哪里不舒服吧，听你翟姨说你一回家就睡了。”
　　“没有不舒服，就是突然有点儿困。奶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刚回来不久。来，尝尝你翟姨的拿手好菜。”祖母用汤匙舀了些虾仁豆腐到辛朵碗里，又舀了一匙给翟颖：“小颖，你也快吃，忙活了一下午，辛苦你了。”
　　“阿姨，您说哪里话，辛司长出差前特意嘱咐我多来陪陪您和小辛。您在医院忙了一下午，才是辛苦呢。”说着往祖母碗里夹了些她爱吃的娃娃菜。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就别让来让去了，快吃吧。”祖母一脸慈爱地看着翟颖，微笑打趣。翟颖的脸色泛起些许红晕，却也乖巧地应了声：“唉。”
　　饭毕，大家聚在客厅边看电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辛，高二你们是不是要分小语种班呀？”翟颖问。
　　“嗯，好像是吧。”
　　“有意向学哪种语言吗？”翟颖又问。
　　“还没想过……”辛朵支吾，她哪种语言也不想学。
　　“法语，怎么样？很优雅的一种语言，也不算难学，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先试着教一教，看小辛喜不喜欢。”
　　“这好呀，”祖母对这个提议很赞同：“女孩适合学法语，让你翟姨每个周末都来教教你，咱们提早入手，到时候轻松许多。”
　　“好的，小辛，就这样说定了，我每周过来教你法语，咱们先入门，以后你再专业地学。”
　　呜，怎么会变成这样……辛朵无力地抬头看看挂钟，七点四十：“那个，奶奶，翟阿姨，不早了，我得回学校了，明早还有自习的。”
　　“哦，小辛今晚不在家住呀，我送你回学校，这么晚一个女孩不安全……”翟颖起身拿外套和车钥匙。
　　“不用不用，”辛朵忙拒绝：“您城东我城西，您送我又绕路又不环保，加上堵车，可能还不及我地铁加公交快呢，翟阿姨，您还是多陪陪未来婆婆吧。”
　　“你个坏丫头。”翟颖这次真的脸红了。
　　祖母一脸宠溺地嗔怪：“就会跟你翟姨闹。那行，小辛自己回去，路上慢点儿，注意安全。功课不忙时，就回家吃饭。天气越来越凉，记得加衣服，尤其一早一晚别冻着，天干多喝水，下周末早点儿回来啊……”奶奶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充满了舍不得和不放心。
　　“好的，奶奶，您放心吧。您也注意身体，平时医院没事就别成天去了。”辛朵起身拿包，往外走。
　　“好好，不用惦记奶奶，有你翟姨总来看我，还有小刘照顾着，奶奶没事，小辛要好好学习啊！”奶奶和翟颖送到门口，连在厨房收拾的刘姨也跟出来。
　　辛朵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客人，拜访告辞，主人一家热情相送……
　　“真是矫情！”辛朵小小鄙视了一下自己这莫名闪光的玻璃心，微笑地向祖母三人挥挥手，大步走进路灯下并不黑暗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