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旧事》林大王

20、访客

　　出乎映薇意料，禹天宁是位高挑俊秀，唇红齿白的男青年。这位男青年更兼有难得的勤劳气质，电报送达时他便已坐上火车，赶在黎明前的第一声鸡叫踏上了羡阳的土地。在后续陆陆续续的鸡叫声中，他溜溜达达地在赵府周围的街巷、田垄上左张右望地走了个遍。直至午饭的炊烟袅袅飘起，这位收获了羡阳人一上午探究眼神的异乡人，才不紧不慢地敲响了赵府的门。
　　赵静远亲自开了门，他声音平平地开口：“初次见面，未想到禹先生如此一表人才。”
　　“赵先生客气。虽是第一次见面，我之前，却得幸在相片上见过赵先生几次。说来也巧，这相片的主人，是一位于我非常重要的故人。自分别以来，我一直很挂念她，却始终不得闲，近来终于得空，便赶紧找了过来。还请静远兄不要介怀，成全我对令妹的一片拳拳相思之情吧！”经历了一夜火车颠簸和一上午漫步，青年本人却丝毫不显疲惫，言笑晏晏又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赵某人德薄才疏，与禹先生更是初次相识，担不起兄长的称呼。”赵静远领着白捡的兄弟往院内走，“至于舍妹与禹先生的关系，我更是从未听闻。昨日收到电报，也特意询问了嘉榕，她同样一头雾水。不知禹先生的故人往事，从何说起呢？”
　　“青年男女之间的感情，即使是对最亲密的家人，往往也羞于坦诚。静远兄身为兄长，对女孩家的心思，疏忽之处在所难免。嘉榕倒是经常向我提及静远兄，显是非常崇敬您这位兄长。”顶着一副文质书生的好皮相，禹天宁的脸皮却似铁打得一般坚韧，从容地将亲戚攀到底，“至于我和令妹的关系，待见了嘉榕本人，自然便清楚了。”
　　他带笑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被乌浓的眉睫衬出轻佻的神气。赵静远先前并未留意，待发现时却无法阻止他用同样的眼神打量映薇。此刻他们三人沉默地坐在堂屋里，禹天宁长长久久地瞧着映薇，瞧得她愈发不自在，见他还在兀自看个不停，只好勉强笑道：“兴许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没揩干净，禹先生初次上门不好明说，倒瞧得我手脚不知道往哪搁了。”
　　禹天宁眼珠转了转，收回目光，却转头望向赵静远：“不错，静远兄，我这番也算是新女婿头回上门。一年前，我与嘉榕已私定了婚约，本想着尽早陪她回来拜会家人，未料一夜之间突然失了她的音讯。是我的疏忽，想着现代婚姻更多是两个人之间的事，重要的是彼此情投意合，并未详问嘉榕老家是何处。这一年来我多方打听，终于找到羡阳来，便是为了履行这婚约的。只是一年的光阴对年轻人来总是太长，嘉榕和我印象里长得有些不一样了，故适才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不管怎样，我对嘉榕的心意始终不变，还望静远兄成全。”
　　赵白二人听及此内心具是诧异非常，赵静远猛地起身，冲在禹天宁面前，将映薇挡在身后，厉声道：“禹先生这话说得可有些荒唐，嘉榕向来未与我提过有你这位旧相识，婚约之事更是空穴来风。她年纪还小，禁不起这样随意的编排。我这个做哥哥的，必须要提醒您注意言行。”
　　保持着他进门以来一贯的轻佻笑容，提婚者径自捡了张靠近的椅子坐下，仰头打量赵静远：“赵兄如此果断咬定我与令妹素不相识，未免有些冲动。婚书我一直随身带着，若是嘉榕本人见了，想起来也未必呢。”他边说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枚白色的信封，又小心翼翼地从信封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信笺，长臂一伸，直接递向映薇。
　　虽然折叠处已被磨出毛边，但信笺整体依旧整洁。展信读来，却是极简的一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落款正是禹天宁与赵嘉榕。
　　“当时太匆忙随意，形式很简陋，总觉得将来有大把的好时光等在前面可以弥补，也算是太过年轻的自信罢。”禹天宁出神地盯着信笺，自嘲道，难得没有露出不以为意的神色。
　　他盯着信笺，盯着它从映薇的手里转移到赵静远手里，约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双手将信笺抽回，复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起。再抬头时，怅惘的温柔神色已彻底从脸上消失，他几乎是带着嘲讽的语气道：“赵先生，不知这份约书是否能帮令妹想起曾经的心意。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也可能是因为现在这位嘉榕，和我认识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赵静远正欲开口，映薇抢先道：“禹先生明明是来寻未婚妻的，凡是有话却偏偏只盯着哥哥问，想来也早认定了我不是您要找的人吧！我还是坚持，今天之前与您素未平生。只是作为女子，自觉能体会到一两分您未婚妻写下‘永以为好’时的期待与欣喜。想到一年多来你们饱受的离别之思，内心也十分痛惜。我内心的一丝遗憾，想必到了您和您心上人那里，就会被放大至百倍万倍。所以不免有些好奇，您与您未婚妻何以会突然失去联系？这一年多里，她就没有尝试找过你？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禹天宁闻言沉默了片刻，道：“我们是突然间失去联络的。嘉榕和我，既是心意相通的同窗，也是志同道合的知己。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说她很快回来。但是，我再也没有等到她，我的女孩儿，她没有回来。”
　　“您很爱她吧？您想她吗？您明知道我不是您要找的嘉榕，若您说的都是真的，您所爱之人，肯定在另外的地方等着您，等着您去找到她。恕我直言，禹先生，您应该现在出门，重新去找她。”
　　“我没有找错。虽然嘉榕没有明确和我提过她的老家，但我曾见过一张合影，里面一位是嘉榕，另一位却是你，赵静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