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说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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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气氛一滞，映薇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说实话。她念书的时候考过好几次学年第一，做的英文文章和照片是被贴在走廊上作为历届优秀毕业生代表陈列的。算是有点小小的名气。万一赵嘉懿进去时但照片还没被撤走，只要赵嘉懿本人不瞎不傻，便会发现她的小堂姐原来读书时姓白不姓赵。可若胡诌一个另外学校，她一下子也不知从何编起。
她正踌躇着想开口，一旁赵静远倒用很是轻松的语气地抢先道：“嘉懿啊，你这是戳了你姐姐的痛处了。她一开始去上海念书的时候，英文是什么也不认识，只能先考个普通的学堂，另请了位先生每个礼拜上门给她补课。”
边说他还边故意斜眼觑着映薇，一副捏着她把柄又忍不住说出来的小得意。
赵二太太也道：“嘉懿你都听到了？英文很重要很难学的知道伐？你姐姐那么聪明，一开始还吃过英文的亏。你现在有机会，便要跟姐姐好好学！学得不好呢，上海的先生那么贵，我只好少给你做几条新衣服了！”
赵嘉懿不疑有他，看向映薇的眼神却是亲近了不少。原来学不好英文的不止她一个，眼前的姐姐作为过来人肯定懂她的苦。吃饭的时候，她干脆坐到了映薇身边，嘁嘁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时而惊喜：“姐姐你也喜欢吃香菜！我有个朋友就不吃的，说闻了这个味道难受。”
时而皱眉向映薇抱怨：“我姆妈对我要求好多！还说到了上海要让我学什么钢琴。可我知道，别人家都是小时候就学了的，我现在学，那又要落后一大截了。想想也觉得没意思。”
她微撅着嘴，嘴唇红润，脸蛋光滑，眼睛在起起落落的长睫毛后面放出天真无邪的光彩，是个娇娇滴滴又甜甜腻腻的小女孩。
小女孩凑近她，发梢痒痒地拂过映薇的脸颊：“姐姐，你小时候学过琴吗？你要没学过，我也不学了。”
映薇忍不住笑道：“学过几年，不过现在指法生疏得很，大概都还给老师了。”脱口而出这番话后，她才意识到赵静远并没有提过嘉榕学过钢琴。慌慌张张地瞥了眼赵静远，他正和赵二太太讲着今年茶园的景况，并无任何她说错话的表示。
她的心高高地吊起，又被他的镇定稳妥地送回原处。掩饰地夹了口菜，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前几天在三楼某间房的角落里见过一架蒙着罩布的钢琴。
饭毕，约定了赵嘉懿以后每天都来跟映薇读两个钟头英文，赵二太太便带女儿告辞了。
他们送她们到门口，瞧见马车走得没影了，赵静远突然道：“嘉榕没学过钢琴。她皮得很，我们磨破了嘴皮，也没哄得她点头答应。有一年过年，全家都在，我父亲说她若是肯学，不管学得怎么样，去上海买琴的时候便顺便带她去马场骑马玩。她想了一顿饭的功夫，最后嬉皮笑脸地说：‘爸爸，我还是替你省点钱吧。’”
顿了顿，他又安慰道：“你不用急，二婶是聪明人，恐怕一见你就知道了你不是嘉榕。但我既然把你当亲妹妹，她自然会把你当做亲侄女。荣世材的事怕是她也隐隐听说了，该怎么做，她自然清楚。你就放宽心先带一带嘉懿，别顾虑太多，她上次见到嘉榕的时候，还是个拖鼻涕不记事的娃娃。但也别太上心累到自己，能教则教，我上午给上海的朋友打了电话，让他们帮我也留个神，价开高点，总能请到位灵光的先生。”
映薇还是有些丧气。在赵静远面前，她总是被照顾、被考虑的那一个。有时候瞧着他淡定的神情她甚至会隐隐觉得懊恼，毕竟那些在她心里足以掀起惊天巨浪的事情在他眼里或许水波不兴。
“我和嘉懿聊着聊着就没留神……后来想到之前是在家里见过一架钢琴，便以为是学过了的。”
“家里有架琴？”赵静远一愣。他们正慢慢地并排走回前厅。映薇能从余光中偷偷看到他把手插在敞开的外套口袋里，像个放课后悠闲的少年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脚步却是刻意收着的，他一直在她右边。
“大概是陶——你嫂子留下的吧。她的东西太多，难免有些剩下来。总之你就将错就错，就当嘉榕在外面学过琴好了。”
他们进到屋内，书房里已经生了火盆，矮几上除了新泡的茶水还摆了一盘黄橙橙的芦柑。赵静远没有坐下，而是绕到书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两本书递到她面前：“我看你这几天总闷在家里，怕你太无聊了，昨天去个朋友家吃饭，听说他太太闲来也喜欢看小说，便向她借了两本。昨天回来太晚了，拖到现在才给你。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一本《傲慢与偏见》，一本《格列佛游记》。
映薇笑道：“看是都看过。不过两个故事我都很喜欢，再多看几遍也乐意。”她之前正在剥芦柑，拿书的时候，顺手把剥了一半的芦柑搁到了矮几上。
赵静远道：“那你就先勉强看着。过几天家里去上海的人就带新书回来了。这次时间紧，我让他们拣新的卖得好的书买，下次让店里把新进的书单寄来，你自己选好想读哪些，让他们直接送到家里就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映薇剥了一半的芦柑，直接掰下没皮的几囊递给映薇，余下的直接送到嘴里，同时将一块完整的芦柑皮掷入火盆。
含着芦柑，他口齿不清地开口道：“我还有点事，要下楼见几个人。你自己先看书，累了便早点休息。明天嘉懿就过来了，你也别只想着陪她读书，可以让她陪你出门逛逛玩玩。”
话毕，他依然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依然像个高挑瘦削的少年似的走了出去。不过这次走得很快。火盆里的芦柑皮散发出清甜的气味，像他含混不清的关心。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说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