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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脸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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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第一次看到少年是在夏末的一个下午。
那时他正好放学回家。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桂姨正在训斥一个人。那是一位衣着破旧的少年，脸上满是营养不良的青白，左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灰迹，从鼻翼往耳垂边划去，不知是在哪里蹭到的。
少年低着头，呆呆地听着训斥，不做任何反应。桂姨越骂越激烈，她挥舞着手臂，撑开的手掌快要打到少年脸上了。少年缩了缩肩膀，像是要躲的样子。，却没有躲过去。一声清响，少年的脸颊印上了一个红印，红色慢慢变深，最后成了绯，而少年的脸也一点点肿了起来。
明楼皱皱眉。桂姨的作法他是不赞成的。但这世上多得是要求严格的家长，况且桂姨的动作还不能说明是家暴，只是让人反感罢了。在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之前明楼没有立场要求桂姨住手，但想要保护少年的冲动让明楼又往前站了一步，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更显眼的位置。
桂姨终是看到了门口的明楼。她的动作突然局促了起来，用手拨拉着耳边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散乱垂下的发丝，讪笑了两声，开口跟明楼打招呼：“大少爷，您回来了。这是阿诚。”说完，侧了侧身，用眼神催促身边的少年也说点什么。少年还是低着头，愣愣地盯着身前地板上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凹槽，仿佛已经陷入了那个凹槽里，满世界都是混沌的黑暗，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桂姨满脸堆着谄媚的笑：“这孩子就是没礼貌。”说着用力推了推少年的左肩。少年踉跄了一下，从自己创造的平静世界回到现实中的他愣了愣神，接着用力捏着自己手臂，诺诺地叫了声：“大少爷。”
明楼点点头。他紧紧盯着少年的样子，盯着他低垂的额，盯着他抿紧的唇，盯着他脸颊上红肿的印，好想如此盯着就能看到那游离于现实的灵魂。少年打完招呼后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那样子好似刚才的声音都是明楼的幻觉一样，从来都没有过。
恍惚间，明楼觉得他看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围着少年，把他圈在自己身体里。黑影没有脸，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少年的动作而行动。
明楼知道自己并不能触碰到少年的内心，便转过脸，和桂姨说了一声，然后转身上楼回到自己房内。
明楼第二次看到少年是在深秋的一个早上。
虽然还未入冬，但上海秋日的清晨一样让人冷得直打颤。明楼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想着如何才能在凛冽的寒风中走到学校还不至于失掉太多体温，却在转角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就是上次见到的少年，阿诚。阿诚，没有姓，只有名。这个叫法算不上一个正式的名字，更像一个代号、一个招呼、一个“喂”，让这个少年本身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少年还是穿着上次见过的那件破旧长衣。长衣的下摆已经被洗得发白，有些地方还露着被洗断的线头。他双手吃力地提着满满一桶垃圾，一步一挪地往收集处走去。腐烂的垃圾散发着恶臭，让周围的行人退避三舍，却吸引着不知从哪里扑出来的苍蝇老鼠。成群的苍蝇绕着桶面转着圈，更有嚣张份子直接停在少年裸露的皮肤上。而油光水滑的老鼠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舔食着从桶中渗出来的腐败黏液。少年好像被手上的苍蝇弄的皮肤发痒，他停了下来，放下木桶用手挥赶了几下。苍蝇被赶得离远了一些，少年又拿起桶，慢慢往目的地挪去。
成群的苍蝇在少年第二次拿起桶之后又围了上来，吵吵闹闹，不依不饶。这次少年并没有再停下来，他由着苍蝇嗡嗡地飞舞，由着它们停在手上、脸上，由着它们越聚越多。
明楼看着少年，他觉得自己上次见到的少年身上的那个黑影的颜色更加浓重了。要说上次见到的少年还能说是性格内向的话，这次的少年已经完全把自己封闭在了厚厚的壳里。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如果可以，明楼觉得，少年会永远把自己关在里面，再也不出来。
明楼第三次看到少年是在初冬的一个傍晚。
几天没有进食的少年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体力不支的他直直地倒在明楼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明楼快步走过来，他扶起少年，把这可怜的孩子抱回自己家中。
醒来的少年还是沉默，却看着床头的饼干小心地咽着口水。明楼不忍少年如此挨饿，他把饼干掰碎了，一点点喂给已无力抬手自己进食的少年。透过敞开的领口，明楼看到少年赢弱的身体上布满了青紫色的被虐痕迹。此时明楼才知道少年受到了多大的虐待。吃不饱、穿不暖，不仅要做家务，还要忍受那个女人时不时心血来潮的打骂。简直就是地狱。
明楼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握着少年的手，望向少年的眼里带着无限真诚：
“你愿意跟哥哥走么？”
少年还是低着头，接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抬起头眼神坚定：
“嗯。”
“那么以后就跟我姓，你姓明叫诚。你要记住你是一个人。你有你自己独立的人格，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就是你，就是你自己。我会养你，教你，让你知道作为一个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让你知道作为一个人应该享有的权利和尊严；让你知道作为一个人应该得到的平等和尊敬；让你知道作为一个人应该拥有的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你就是一个人。”
“你，记住了么？”
“明诚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