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剑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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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日已经是霜降，嗖嗖的寒风刮得街面上来往的过客无不思家，恨不能立马找个暖和地方来上一壶散茶，最好还有个乐子。因此，酒楼也就成了旅人们不得不考虑的使钱项目之一。
哪怕繁华如洛阳，望江楼的生意也是首屈一指得好，除却菜色环境一流，也盖因望江楼有个极优秀的常驻陶真*先生，连斜对门新开酒楼那高价请来跳胡旋舞的美丽胡姬都给比了下去。
（陶真：诗赞系讲唱文学一种，以七言诗赞为常型，明代用琵琶伴奏）
这陶真先生姓王，父亲是洛阳老三绝之一的“神仙嘴”王芳成，打小被竹板子冬夏不辍地训斥，才练得这别家不及的嘴上功夫。便是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儿，都能让他说的惊心动魄，听者无不如临其境。特别是关于江湖上一些大侠奇人的趣闻更是了如指掌，让人百听不厌。
这王先生每日有两场表演，每场只一个时辰，也就是未时、酉时这两场。每场必然宾客满座，就连楼上的雅座也是挤满了人。有那不幸没抢到票的为了解这听书瘾，甚至贿赂了店小二挤在门槛上。
店家为了挣钱，将休息的时辰放在哺时，想要在下一场占个好座，留在这吃喝一顿是少不了的。
今日王先生说要讲五十年前剑鬼与剑魔独孤求败的绝世一战，也是剑鬼的成名之战，登时掀起洛阳城又一轮新风。
说起这剑鬼，那来头可不小。江湖上新秀领头换了好几波，唯有剑鬼成名至今几十年不衰，以其鬼魅般捉不清的武功路数令江湖人敬畏。剑鬼杀人只留心口一处米粒大小伤痕，剑未至，剑气已搅碎脏器。如此诡谲之剑，故称剑鬼。
剑鬼作风虽算不得正派，却也并非滥杀之人，只好杀大奸大恶。凡剑鬼杀人后，必留下一朵银雕杜鹃细钗，没入尸体喉间三分三厘三毫处，一丝不差，力道控制之精妙无人能及。
有强者如斯，加上其高绝的身手和神秘的行踪，更让不懂武功却又向往江湖的普通人好奇。
身后竖着八尺双面绣牡丹地屏风，梨木桌案上摆着一碗上好罗岕茶。左有童子煨着小炉烧着热水蒸腾出白色雾气，伙计领着人自右面走来。
削瘦的中年人穿着极体面的青绒道袍头戴小帽（六合一统帽），抱着四弦秦琵琶从容端坐在四出头官帽椅上，先在小童伺候下进了一口茶，又清了清嗓子客套一番，这才正式开讲。
王先生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在弦上那么一拨，便是极精彩的一串唱词，不过寥寥几句就赢得了满堂喝彩。
只是有人注定今天没心情欣赏。
望江楼的雅间里，易容成乡下胖地主的司空摘星正一脸苦逼地趴在桌子上数瓜子，望江楼装瓜子的盘子是亮青釉，炒瓜子的是望江楼的老师傅，用的是不秘传的配方，西瓜子黑亮得煞是好看。
光是这一盘瓜子，就可见望江楼下足了功夫，不是那些靠奇技淫巧拉拢客人的酒楼可比，也是望江楼在洛阳乃至全国都名声远扬的根本。
司空摘星不缺钱，他只想要个安宁。
身为和盗帅楚留香齐名的神偷，他已经习惯了被人通缉。只是最近两个月不知犯了哪路太岁，通缉他的人一下子变得又多又可怕，个个都是惹不起的。
神剑山庄、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神侯府、连云寨、迷天盟、大旗门、移花宫、唐门……
几乎大半个武林都在找他麻烦，跑到哪里都能见到找他麻烦的人。
一身红色大氅的陆小凤提着酒从窗子翻进来，一见司空摘星这副模样就乐了。
“猴精啊猴精，这下你可是真的只死猴精。说吧，你这回到底偷了什么武功秘籍还是绝世神兵，江湖上到处都在打听你的消息。”
听他说完，司空摘星心里更苦，他真没有偷那种东西啊！
“你才是只死小鸡呢！我没偷过那种玩意儿！这几个月偷的东西我还了大多回去，只有几件从路人身上摸的没还回去。”
说着，他从红绿搭配得极俗气的宽大直身（明代男装款式之一）中掏出一个青色小布包袱，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
只见陆小凤瞳孔一缩，左手摸了摸唇上两撇小胡子，用江湖鼎鼎有名的“灵犀一指”拣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走到未合上的窗边，眯着眼睛在阳光下仔细摸索了一会儿后，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司空摘星。
“猴精啊猴精，亏你能活到现在。”
目力极好的陆小凤第一眼就觉得这块玉佩仿佛在他某个朋友身上见过，再三确认，将每一处花纹都摸索得仔仔细细后他才终于肯定，这是他那位脾气古怪的朋友的重要宝物。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他索性一掀袍子坐在司空摘星对面，几乎是戏谑地问司空摘星道：“你知不知道这块玉佩的主人是谁？”
司空摘星急了，他要是知道这块玉佩的主人是谁早就还回去了，哪还用狼狈地东躲西藏，这种生死关头陆小鸡还在寻他开心。
“到底是谁啊你快点说啊陆小鸡！”
激动的司空摘星一掌拍在大腿上，易容出的肥肉颤巍巍地抖动着，满脸横肉更是狰狞。
陆小凤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也该轮到这老猴子倒霉，走到路上随便偷个人都能偷到那人头上。偷到那人头上吧，他要是偷了其他还好说，偏偏偷了那人的师门信物，这不上赶着找死吗。
“大旗门通缉你，那是因为她是大旗门的恩人，救过大旗门先辈铁中棠一命。神侯府通缉你，那是因为她和神侯诸葛正我以及韦青青青有过命之交。神剑山庄通缉你，那是因为她庄主谢晓峰有半师之恩。移花宫通缉你，那是因为她从西域带来神医治好了二宫主怜星……”
陆小凤扳着手指，将这些大势力为何通缉司空摘星的理由一一道来，说得司空摘星脸色越来越差。说到最后陆小凤摇了摇头，一口干了杯中酒润嗓子。
“你说你为什么偏偏要去惹她呢？”
“恶鬼剑下无冤魂，剑鬼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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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陆小凤如何遇见剑鬼，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陆小凤只能说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侠客，“四条眉毛”的名号也不像如今这般响亮，更别提如今已被百晓生考虑收录的灵犀一指。
陆小凤灾神体质又一次发作，好巧不巧遇到杀人灭现场，被燕南天误认为杀害江枫夫妇的凶手。悲愤交加的燕南天哪里还有理智，左手抱着两个啼哭不止的孩子右手便是致命一剑直冲陆小凤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阵阵踏空声，一女子陡然而至。
哪怕眼前佳人身披青色大氅头戴帷帽将全身遮掩，以陆小凤的直觉，这必定是位美人。
那美人轻功极好，至少从陆小凤的眼光来看必定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从远处踏空而来，因未缠足而显得有些修长的凤头银鞋踏在燕南天剑上，四两拨千斤般轻巧制住了这一剑。
只听得她轻声叹息，声如天籁，音若珠落玉盘。
“冷静下来，燕南天，此事与他无关，这只是个过路人。我已替江枫将仇家一一手刃，去江南那儿，王怜花会替你安排好住处，好好抚养江枫的孩子。”
陆小凤正心下一惊，只听见那原本不依不饶的燕南天竟收剑入鞘，抱着正啼哭的两个孩子叹息道：
“既然前辈这么说，那必然不会有错。只可怜我那江枫贤弟，一生未作大奸大恶之事，竟落得如此下场。也罢，我便在此谢过前辈，保重。”
然后又转头向陆小凤道：“错怪这位小兄弟了，算燕某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小兄弟若有所求，只要不违道义燕某绝无二话。”
说罢，燕南天向女子点头致意后，长啸一声招来枣红色骏马，闪身跨上马背便往常而去。
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竟称一双十女子为前辈，并对这女子言听计从。若不是陆小凤亲眼所见，也绝想不到世间有如此荒谬之事。
更荒谬的，是这女子短短两句话中带出的内容。
千面公子王怜花曾经是江湖上惊才绝艳的人物，面容姣好玉面朱唇。更难得是精通之道甚多，唯有百余年前那位东邪黄药师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甚至有人猜测王怜花就是本该断绝的桃花岛一脉传人。
当年快活王一役后，王怜花与名侠沈浪相携归隐，他们的至交熊猫儿与朱七七夫妇也不知去向。
这女子言下之意，竟是与王怜花交情匪浅，也知道王怜花的下落。
“你究竟是谁？”
话未经过大脑便问了出去，陆小凤实在是对这位谜一般的女子充满好奇。
那女子再度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冷意，问道：
“小辈，你倒是胆大，竟敢问我的名号，不怕我杀了你么？”
隔着帷帽，陆小凤都能想象出那双美目冰冷的模样。
剑未出鞘，锋芒已露。
要练得这无需内力不怒自威的杀气，非经百战的生死磨练不可得。
陆小凤不愧为一代豪杰，性命悠关之际他反倒平静。哪怕身上狼狈，也堂堂正正地站着，从容得不像赴死。
只听他朗声道：“陆某不才，却也不是蠢笨之辈。前辈若执意取陆某性命，陆某纵有通天之能，也难逃一劫。倒不如奋力一搏，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他话说得大义凛然，却换不来女子心软半分。
那女子冷笑间，一柄浑身通透如琉璃般的无形宝剑出鞘，直指陆小凤！
快
太快了
女子的剑实在是太快了，竟比方才燕南天的剑还要快上数倍！陆小凤还来不及反应，寒芒闪过刹那剑尖就抵上陆小凤咽喉处。
而他得意武功灵犀一指，不过刚刚运行到一半而已！
“哼，你倒是坦然。”
女子轻哼一声，收剑入鞘的同时杀气也尽数散去，气息也变得和平常女子无异。若不是方才那场生死危机，陆小凤甚至会认为这是个普通的良家妇人。
她根本无意取陆小凤性命，否则就算陆小凤轻功再好，也不过是多拖延几个呼吸的功夫。
“五年，五年之后，我倒要看看江湖上有没有你的名字。”
她又是笑了，这次笑声清亮如银铃，听得陆小凤心神一荡。
“恶鬼剑下无冤魂，我只杀大奸大恶之辈，你，还不够格。小辈，我等着你名扬天下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剑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