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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寒烟拂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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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见她分毫不让,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常年不在家里,家中人口又简单,所以这院子一直无人居住,也没有名字,如今你住在这里,你说,叫个什么名字好?”
夕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转移话题说起毫不相关的事情来,但是她还是谨慎地想了想:“不知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齐王坐直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风雅一些的就好,你也知道,我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我这样的粗人喜欢附庸风雅。”
夕月垂眸思索了片刻,微微歪着头问道:“拂云斋如何?”
齐王笑笑,不予置评。又问:“这门楣上的匾额,用哪几个字好?”
夕月又垂眸想了一会儿,脸红红地,小声问道:“此处临山傍水,景致极佳——‘金风玉露’如何?”
齐王看了她一眼,又问道:“这屋后,有一小小码头,却又叫什么好?”
夕月又想了一刻,低声道:“不知‘寒烟渡’三个字可合王爷心意?”
齐王点头笑了笑,将手中的那本《金钗恨》丢在了凉榻上,淡淡问道:“这是你常看的书?”
夕月僵了僵,立刻柔声答道:“是。”
“话本子是什么人看的?看话本子的人会去读那些诗词歌赋?‘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句句都是大家手笔,能将这些信手拈来,你还有功夫去研究话本子?读书人家的小姐,满腹诗书的人,看得上言辞粗陋的话本子?”齐王的笑容渐冷,“你说你老实本分,请恕我眼拙,实在看着不像。”
夕月却没想到是在这上头露了痕迹,可是这时候是万万不能承认自己耍滑的,她抿了抿嘴唇,有几分委屈,又不敢表现出来:“王爷说的是有理,可是我从未说过,我不读诗词的……书是丫鬟拿来的,平日里我读的书都杂在一处,她信手拿了话本子也是寻常——我确然是看的话本子多些,诗书纵然高雅,话本子里的故事却也很吸引人……”
齐王笑了笑:“如此说来,你倒是什么书都看咯?这《金钗恨》,说的是个什么故事?”
夕月见他这样问,倒把心放了下来,不止这本《金钗恨》,她肚子里有几十个话本子里的故事,只要齐王有闲心,她可以一个一个如数家珍的说给他听!
说到第三个话本子的时候,齐王喊了停:“好了好了!”
夕月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嗔道:“王爷可信我了?”
她原本就生的美丽,因起来的急,此刻并未上妆,一双眼睛因为委屈,微微的泛着红,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却并没有掉下来,那含着泪光的一双眸子带着三分委屈,七分爱慕看着齐王,任是铁石心肠,也有些招架不住。
齐王淡淡笑了笑,总算是有了些暖意:“我信你便是。”
夕月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珠泪涟涟,真如梨花带雨。
齐王愣了愣,忙道:“我信你了,你怎么还哭?”
夕月边拭泪边小声道:“我……我怕你从此不信我了……”
齐王心中一软,他再如何厉害,到底也是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男子,且这二十几年中,还有将近十年是在军营里度过的。夕月这数年来日日夜夜学的就是如何打动男人,一颦一笑都是多少人的经验之谈,因此就算齐王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于男女之情一道上,还是不及夕月远矣。夕月也明白,如今他并不可能因为有情便如何相信自己,可是日久天长,总有机会。
齐王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你才说的这几个字都不错,回头我让人嵌了匾额送过来。”
夕月拭了泪正要谢过,忽闻院门处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蝉羽妹妹,王爷可在这里?”
蝉羽忙迎出去,见是琉璃,便含笑见了礼:“王爷正在问话呢,姐姐快请进来。”
琉璃笑着应了,进了院子见齐王和夕月坐在凌霄花下的帐幔中,忙行礼道:“王爷,王妃问您是否在此留饭?”
齐王嘴角勾了勾,站起来对夕月道:“我先回去了。”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什么,回头道:“皇上前些日子已经下旨,为太史令穆紫野的次子穆仲瑄和孟嘉茵二人赐婚,我瞧着你和孟小姐像是感情不错,到时候也去喝一杯喜酒吧。”想了想又问道:“你可曾见过太史令穆紫野?”
夕月闻言莫名道:“那日赏莲夜宴,初次得见。”
齐王点了点头,带着琉璃走了。
回到琼瑶阁,王妃已经闻讯迎了出来,满面笑容地随他进了屋,吩咐侍女服侍他更衣洗手。二人在桌旁坐下,一声不响地用了晚膳,移坐到罗汉床上喝茶,俩人隔着罗汉床上的矮几坐着。
“王爷看过夕月妹妹了?她可好?”王妃见齐王沉默,便找了个话题。
“嗯,没有什么大碍。今日的事情,不要传扬出去,对魏小姐的名声总是不好。”齐王容色淡淡,啜了一口茶。
王妃看了琉璃一眼,琉璃便带着一众侍女退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王妃这才向齐王的方向倾了倾,扶在矮几上说道:“王爷,今日这事,看到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要堵悠悠众口,只怕是难办。”
齐王放下茶碗,兴味盎然地看着她:“那依夫人之见,该如何处置此事?”
“这……王爷,依妾身愚见,堵不如疏,要想不让魏小姐的声名受损,莫如将她也接入府中。”王妃笑容依旧,却无端多了几分心虚。
齐王冷眼看着,笑道:“哦?夫人觉得一位陪读不够么?”
王妃哽了一哽,才又笑着说道:“妾身……妾身也是为了……为了……”
“这件事情就交给夫人全权处理吧。”齐王却不等她说完,淡淡地下了结论。说着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王爷这么晚是要去哪?”王妃忙站起来跟上。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今晚就宿在外院了,夫人不必等门,早些就寝吧。”齐王回头微笑着说了一句,仍是走了。
齐王出了院门,王妃才悻悻然走回屋内坐下,琉璃走了近来急急问道:“夫人,王爷不同意吗?”
王妃叹道:“他同意了。”
琉璃松了口气:“那夫人为何这样不快?”
王妃不说话,看着齐王坐过的位置发起呆来。
齐王此时却是无奈的。王妃打什么主意,他心里明镜似的,她想让魏芳莲进府,帮着她压制苏夕月。内宅妇人之间的弯弯绕他也知道,可是自己的妻子为了压制一个根本还不构成威胁的人却罔顾他的政治利益,这使他顿生一种孤掌难鸣的无力感。魏芳莲进府,虽然只要他做点手脚,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波动,可是在皇帝的心目中,总会留下疑虑。
上位者的疑心,向来是最能要人命的东西。
这么简单的道理,拂云斋里的那一个都明白,自己的妻子却毫不在意。
齐王出了垂花门,分花拂柳到了前院,前院左路主院是他的外书房,平日里左飞就宿在此处,此刻他进了院门,问守在门口的小厮道:“左公子在府里吗?”
小厮恭敬地躬身道:“回王爷的话,左公子在他的房里。”
“去请他到书房说话。”齐王说完便径直进了书房。
不一刻左飞敲门进来,齐王书房内素来不用下人服侍,齐王让左飞坐下,自己倒了一盏茶递给他,左飞谢过了,二人分宾主坐下。
“这几日怎么没有去舞月楼?”齐王啜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这几日太子的人常去光顾,我便去的少些。”左飞态度恭谨地答道。
“太子的人?”齐王挑了挑眉。
“是的。”左飞垂眸,“前些日子刚选出了新的花魁,芸娘已经半退隐了。”
“半退隐?这么说,她见的客应当大幅度减少了?”齐王以手指绕着茶盅的口划着圈。
“是,近些日子,都只见一些熟识的客人,也少有留客过夜的时候。按照舞月楼鸨母的说法,舞月楼近日新买了一批女孩子,芸娘要帮着调教。”左飞淡然道。
“她肯?”齐王笑了笑,“她才几岁,好日子还长着,居然想要急流勇退?我瞧着她倒不像这么命好的人。”
左飞沉默了一息,才又说道:“新选出的那个花魁,用不用去试探试探?”
齐王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前,抚了抚窗扇上的雕花,笑道:“不若我同你一起去转转吧。”
左飞微微诧异地看了齐王一眼,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隐隐觉得齐王今日心情并不大好,平日里这种事情他是不会主动参与的,今日怎么这样反常?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左飞想起夕月,出了一回神,齐王见他不说话,回头看他在出神,倒有些惊讶,不由提高了声音唤道:“桐君?”
左飞猛地回过神来:“在!”
“你也会发呆?”齐王戏谑道:“是不是在舞月楼有了相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