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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倾城一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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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认出她便是刚才与孟嘉茵一道自小舟上登岸的女子,纷纷坐直了身子翘首以盼。
王妃笑得十分温和:“魏小姐珠玉在前,想来苏小姐也是不甘示弱。不知苏小姐所演何舞呀?”
夕月垂目答道:“民女所演之舞,名唤凌波舞。”
一言既出,众皆哗然,前朝舞蹈宗师入梦时见龙女于凌波池中起舞,醒来后将舞姿记下,取名凌波舞。只是这一套舞步本就十分艰难,且那位宗师所记也并不完整,故此虽然名噪一时,却也因为没有传人,很快没落了,如今夕月竟然提出要演此舞,众人都十分诧异。
王妃默了一默,又说道:“苏小姐果然博闻广识,这凌波舞,虽则如雷贯耳,却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倒是有幸,能开开眼界。”
魏芳莲娇笑一声,用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同冯小姐“耳语”道:“我说她又要别出机杼吧?这凌波舞谁也没见过,还不是随她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好狡猾的丫头。”
王妃闻声瞥了魏芳莲一眼,又对夕月笑道:“苏小姐可需要换衣裳?”夕月点点头,王妃便令身边侍女带她下去更衣。不一刻,却有小厮行至齐王耳边说了句什么,齐王眉头微皱,将左飞唤至跟前:“你可知《梅妖》这曲子?”
左飞一怔:“属下惭愧,未曾听过。”
一直注意着齐王的王妃忙轻声问道:“怎么了?”
齐王温声道:“苏小姐让琴师以《梅妖》曲相和,可是府里的琴师皆未听过这曲子。”
王妃心下一突,十分不悦:“这《梅妖》是什么曲子?府中的琴师皆是宫中所赐,连他们也未听过,谁还能弹?”她声音略拔高了些,原本席中正在聊天的众人纷纷停了下来,看向王妃。
齐王看了王妃一眼,正要说话,那魏芳莲又嘀咕道:“我看呐,怕是凌波舞跳不出来,故意找借口吧?!”
王妃面无表情地看了魏芳莲一眼,倒也不似恼怒的样子,齐王微微皱眉正要说话,男宾席中忽然有一人立起来道:“区区不才,曾经得见此曲的琴谱,倒是可以试试。”
众人循声望去,此人身材颀长,眉目与王妃蒋婕有六七分相似,却自有一段洒脱不羁的姿态,玉树临风般立在席间,让众位公卿家的女眷心头小鹿乱撞,这人是圣京城风流人物中的翘楚,名媛淑女们的心仪对象,齐王妃的亲弟,晋阳侯次子,名唤蒋艨,字汝舟。
王妃见自家弟弟出头,宫廷乐师都没有听过的曲子,他却会弹奏,顿觉颜面有光,笑得十分亲昵:“你当真会弹?”
蒋艨点头笑道:“惟搏众位嘉宾一笑耳。”
王妃见他这样说,知道没问题,便笑着说道:“若弹得不好,罚你一个月不许出门,苦练此曲。”一时众人纷纷凑趣地笑了起来,王妃又命琉璃去取琴,众人看时,竟是“焦尾”。
蒋艨携琴在门外湖边汉白玉围栏旁设下的琴案边蒲团上坐下,令人焚起一炉沉水香,修长的十指在琴上轻轻拂过,琴声低吟徘徊处,好像情人的呢喃般缠绵醉人。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云锦袍子,此时月下抚琴,银色月光洒在月白锦缎上,更衬得他如画中琴仙一般。
蒋艨试了几个音,点了点头,夕月在两名宫女的随侍下从殿后走了出来。
席中男宾先前只隔着帘子见过夕月一侧剪影,已是如痴如醉,如今见她真人袅袅婷婷在殿前立着,许多人早已酥了半边,一时殿中杯箸落地声此起彼伏,却无一点人声。
夕月向上首三人行了礼,又走出殿去,对安坐琴后的蒋艨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她穿着一袭火红的舞衣,式样极简,白玉般的手臂在滚雪细纱裁成的广袖中若隐若现,纤腰束素,美好的曲线像是从腰际蔓延出去一发不可收拾似的柔弱妩媚,惹得人恨不得将她纳入怀中。
蒋艨只觉得吞咽口水都成了难事,呆愣了半晌,又觉得若是不说话唐突了佳人,惶惶然道:“哪里、哪里。”除此之外却脑袋空空,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应答。
夕月微微一笑,朱唇轻启道了一个“请”字,便转身行至大殿与汉白玉栏杆之间的空地,站定之后,将身体拗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众人见状皆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些原本对她持怀疑态度的女眷都正了神色。蒋艨见她起了势,忙定了定神,虔诚地拨了第一个音。
《梅妖》之所以并不广为流传,乃是因为它是前朝废帝所创,传说这位废帝虽然治国昏聩,却精通音韵,国破后被囚禁在栖止山,不得见天日,只有窗外一株红梅与之为伴,日复一日,梅树终有一天化作人形,抚慰他长日寂寥。谁知天不从人愿,最后废帝被下令处斩,临刑前梅妖为救他性命,化作他的模样替他受了腰斩之刑,失了道行没了性命,废帝镇日流泪,作了这一曲《梅妖》悼亡,曲成后也哀伤而逝。
世上自然不可能真有梅妖化人,但这曲子却是真的情真意切,缠绵悱恻。
一身红衣的夕月仿佛就是那多情的梅妖,含情脉脉地用娇羞的舞姿表述着对废帝的绵绵情意,旋转时,她火红的裙裾展开如红梅血艳的花瓣,静止时,她善睐的明眸盛满着对心中所爱男子绵绵的情意。蜂腰轻摆,玉臂曼舒,莲足点地,指捻琼瑶,人们在她时而轻盈时而庄重的舞姿中迷醉,原本沉溺于她炫目美貌中的男子也不由的对她肃然起敬,这样空灵而又耀眼的美丽,绵长而又动人的情谊,仿佛她与梅妖已经化为一体,那极致的绝艳,正在月光下楚楚动人地盛开。
舞至梅妖化作人形与废帝相见时,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众人凝神细看时,竟有三两只萤火虫从湖面上不知何处飞来,绕着夕月翩翩飞起,似是为她伴舞,回旋了几周,萤火虫越聚越多,最后竟有十几只萤火虫星星点点地围绕着她飞舞。众人都被眼前的美景惊得呆若木鸡,太子怔愣了一瞬,低低唤来旁边服侍的内侍:“把烛火都熄了。”
那内侍微不可见地看了齐王一眼,齐王点了点头,那内侍忙匆匆去了,不过须臾,殿内的烛火灭去了十之七八,顿时一片昏暗,反倒是月光辉映下独舞的夕月,真正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齐王妃愤懑地轻咳了一声,齐王回神看了她一眼,却不经意听到坐在身边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穆紫野喃喃地低声说了一句:“凤舞之象啊……”
齐王闻言大惊,忙去看穆紫野,却见穆紫野也是一脸震惊,目不转睛地看着翩翩起舞的夕月。
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化为夜空中一缕游丝,夕月静静卧在了镜子一样的地面上,十几只萤火虫竟也不飞走,就栖息在了她身上,微弱的荧光一闪一闪,仿佛恋恋不舍。
没有一个人喝彩,也没有一个人鼓掌,席中众人都还沉浸在这一支美妙的舞蹈中不可自拔,齐王忽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却也不敢动弹,只定定看着夕月。
夕月慢慢站了起来,那十几只萤火虫似也从舞曲中醒来,渐渐散去了。
太子首先回过神来,抚掌高声说道:“妙哉!如此精妙绝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这时殿中内侍已经纷纷将烛火重新燃起,夕月闻言行了礼正要谢过太子的称赞,忽然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这是谁家的舞娘?演得如此好舞技!”
齐王的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太子却神色一松:“瑶瑶来了?”
夕月循声看去,只见一位年轻公子穿着真红色虎头盘云五彩骑装,头发用五色紫金冠高高束在脑后,腰系黑色蟒带,足蹬鹿皮靴子,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只是这公子眉目婉约,皮肤白皙,唇红齿白,隐隐有女儿之态。
来人不仅有这位公子,还有一名熟人。欧阳谨摇着一把泥金折扇,风度翩翩地跟在这位公子身后,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也踱了过来。
“参见公主。”这时席上众人早已看见了来人,忙忙地请安。
原来迟来的这位公子,便是宁国公主明栩瑶。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诸位不必多礼。”便又凝神看了看夕月:“你是哪家的舞娘?舞得不错,不如到我府里去吧。”
齐王妃笑着站了起来向明栩瑶道:“公主,这位不是哪家的舞娘,是宣阳苏家的小姐。”
明栩瑶闻言怔了一怔,似是没想到大家闺秀竟也有这般卓绝的舞技:“哦,那倒是我莽撞了,苏小姐勿怪。”说着话,眼神却向蒋艨那边看去,蒋艨早已立了起来,见她看过去,不卑不亢地行礼道:“见过公主。”
夕月眼尖地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公主明栩瑶脸上闪过一丝羞赧的嫣红,却又转瞬即逝地消失了。明栩瑶故作淡然地点了点头:“恩,起来吧。”
“瑶瑶,父皇不是留你在宫中弈棋么?怎么你又跑到这里来了?你怎么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太子这时已经看清了明栩瑶的装束,紧着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