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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金风玉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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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以“德”为题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在这样的甄选中,以“德”为题,是过于简单了。李则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芷芳嬷嬷,点点头道:“怎么考校呢?”
“每人以‘妇德’为题,写一段话,表述自己对妇德的看法。我让人点三炷‘如意香’,三炷香后就要考校各位小姐了。”芷芳嬷嬷笑的十分随和,立时就有侍女请了各位小姐到旁边的十几张书案旁坐下,夕月略略扫了一眼,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什么也没有。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闺秀已经提笔在纸上写起什么来了。
夕月抬头看了看正看向这边的芷芳嬷嬷,又看了看目光轻柔却深不见底的李公公,略加思索,便有了主意,再抬头看芷芳嬷嬷和李公公,二人已经交谈起来,没有再关注这边的事。
芷芳嬷嬷是齐王的乳娘,从小看着齐王长大,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孩子还重,齐王待她也十分亲近,许多内务都交给她打理,因此给齐王妃选陪读这件差事也交到了她的手上,齐王妃亲自选了这题目嘱她来选人,她自恃在齐王府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与李公公也算是熟稔,笑道:“公公请用茶,今日劳烦公公大驾跑这一趟了,天怪热的。”
李则生见她态度随意,也不以为忤,温和地笑道:“皇上重视齐王夫妇,特意让老奴来看看情形。”
芷芳嬷嬷听了很高兴:“是啊,皇上对我们王爷和王妃一向关心有加。我们王爷也争气,这些年戍边虽说辛苦,却也没有给皇上掉架。”
李则生见她不过是个无知妇孺,自己已经暗示她不要放肆她却完全听不懂,也不想与她一般见识。横竖皇上只让他来看看情形,不必插手,虽然不明白齐王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让这么拎不清楚状况的人出来办事,可是他应完这趟差事回宫复命即可,也不用与她多拉扯,便笑了笑,低头喝茶。
芷芳嬷嬷见李则生不说话,也不好硬是与他攀谈,正好一个穿粉绿色衣服的小宫女走了进来,姿态端方地向李公公行了礼,又向芷芳嬷嬷行了礼,看了看李公公并未注意自己,才低头迈着碎步走到芷芳嬷嬷跟前,耳语了几句。芷芳嬷嬷十分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又向外看了看,想了想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略为不自然地向这边正在写文章的姑娘们看了一眼。这样一来,她倒也很是安静了一阵子。
三炷香的时间说快也快,不一会这边的闺秀们都已经有了成果,各人在文章左下角署了自己的名字,宫女们把文章给收了上去。
芷芳嬷嬷一一看了各位闺秀的文章,不时点头,看向作者的目光时有欣赏时有惊讶,却在看到其中一张的时候目光如刺一般看向了夕月:“苏小姐,这是你的答卷?”
夕月弯了弯唇角:“是。”
众人看时,夕月的答卷竟赫然是一张白纸,只在左下角写了名字。联想到芷芳嬷嬷对这位苏小姐的介绍就短短的‘温顺贤孝’四个字,大家纷纷向夕月投去了然的目光,有人甚至讥笑地说了一句:“果然是‘温顺贤孝’。”
芷芳嬷嬷的表情有些异样,她的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站在她身后的绿衣宫女却走到她跟前说了句什么,芷芳嬷嬷叹了一口气道:“去吧。”
那绿衣宫女将文章都收在一处,拿了出去,李公公看了看,也没说什么,芷芳嬷嬷就开始考校闺秀们一些常规礼仪。那些闺秀们虽然行事分毫不差,也没人再说什么,可是每个人看向夕月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带着几分鄙夷,身为诗书传家的苏家之女,居然连以妇德为题都写不出文章来,这些大家闺秀们羞于与她为伍,纷纷有意无意地走离她身边,很快她就像被孤立了似的,孤零零地立在了一边。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绿衣宫女去而复返,手里是刚才她拿走的那一叠文章,她向芷芳嬷嬷行了礼,说道:“嬷嬷,主子让我问这位苏小姐一句话。”
芷芳嬷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夕月,嘴唇掀了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问吧。”
那绿衣宫女应了个“是”,转过身来问夕月道:“苏小姐,看你的字像是颇有几分功底,一个下了苦功夫练字的人不应当会胸无点墨,苏小姐何以交了白卷?难道竟是对进王府如此不屑么?”
夕月闻言微笑着对这宫女道:“芷芳嬷嬷的题目是‘妇德’,我的答案正是‘妇德’啊,夕月并未有其他什么想法,姐姐误会了。”
那绿衣宫女微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对芷芳嬷嬷又行了一礼道:“嬷嬷,主子说,如果这就是苏小姐的答案,就请留她进下一轮甄选。”
这时其余的十几位闺秀纷纷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宫女,不知她所谓的“主子”是何人,莫非是王妃么?大家正互相用眼神交换着意见时,倒是一直没有做声的李公公出声问了夕月:“苏小姐,你说这就是你所认为的‘妇德’?恕我冒昧,你的意思是……”
“公公,其实答案一开始芷芳嬷嬷已然公布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夕月微微笑着,她生的绝色容颜,今日这一身衣裳虽然颜色清淡,头发不过简单地挽了个双螺髻,簪着一支红翡滴珠振翅凤蝶钗——不比其他闺秀们服饰华丽,却衬得她越发唇红齿白,娇俏明媚,如春天里盛放的一树梨花,又如大雪中俏丽的一株红梅,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你,让人觉得被她这么注视着已经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即使是李则生这样在宫里见过三千粉黛的内侍,见了也不免心生怜惜。相比之下,其他的闺秀们那些浓墨重彩的华服反而显得过于艳俗,落了下乘。
李则生点了点头,望向芷芳嬷嬷:“芷芳嬷嬷的意思呢?”
芷芳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贵妃娘娘的意思,这次的甄选,留下六位小姐。既然主子的意思是留下这位苏小姐,那么苏小姐就留下吧,不用参与其他比试了。苏小姐可以先行回府了。六月二十四的观莲节那天,请苏小姐来齐王府参加最后的甄选。”
其他闺秀们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可是总算没有人再说什么,夕月谢了芷芳嬷嬷和李公公,又向众人行了一礼,便向外走去。众女见她不卑不亢地模样越发有些气恨,可是也无法可想,只得瞪着她袅袅婷婷的身影直消失在门外才作罢。
有小丫头引着夕月去找苏仁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小丫头将夕月的帷帽取在手里却并未服侍她戴上,只是极缓慢地在前面引路,夕月心下正在奇怪,忽然看见一个绿衣宫女远远地站在一棵白兰树下,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那宫女身边还站着一名男子。
因为离得远,夕月并不能真正看清那男子的长相,只觉得那一定是个十分出色的男子,他侧身站在玉兰树下,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袍子上似乎隐隐有着什么花纹,可是离得太远了,看不清,衣领和袖口处有金线绣的简单花纹,一条黑色镶金边的腰带横亘在他精瘦的腰际,显现出他修长匀称的身材,他的肤色很白,被这黑色和金色一衬似乎就更白了,他的头发像缎子一样乌黑而闪着光,简单地束在身后,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也在看着这边,简单的衣饰并不能掩饰他高华的气度,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这世上有一种人,就算他的脸长得很普通,也让人觉得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连他身边那雪白的玉兰花苞和绿衣的稚龄宫女仿佛都入了画。一阵和煦的风吹来,有淡淡的玉兰花香飘过,甜甜的香味与那男子周身的黑色看似格格不入,却更让人对那个墨色的清贵身影记忆深刻。
夕月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虽然这里是内侍省,可这里毕竟不是宫城里的内侍省,这里是皇城,有资格出入此地的世家公子,也不是一两个,她无从据此判断这人是谁,可是看看他身边那个陌生宫女的绿衣,一个猜测浮现在心头。
莫非……这是齐王那个前世命令左飞杀了她的齐王?
这一段路并不长,夕月心里百转千回之时,已经走了过去,那人一直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夕月虽然看不清楚,心中存有怀疑,却也没有回头去看,她跟着引路的宫女出了这庭院,在等着苏仁峰出来的空隙,引路的宫女为她把帷帽戴了起来。
苏仁峰兴冲冲地走了出来,他知道甄选没有这么快结束,而夕月这么早就出来了,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她落选了。
他嘴角忍不住上翘,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夕月站在廊下静静立着,他笑了一声,谢过了带自己出来的仆人,给了打赏,这才上前对夕月道:“走吧。”
夕月也不做声,跟着他走了出去。那引路的宫女一直把他们送出内侍省的大门外,才对苏仁峰道:“苏先生,恭喜令嫒通过了今日的甄选,六月二十四观莲节那天,齐王府会办一场盛大的赏莲夜宴,到时将是最终的甄选,当天晚上请准时带令嫒来齐王府。稍后会有人送正式的帖子到府上。”说着行了一礼,转身走进了内侍省的大门。
苏仁峰瞠目结舌,许久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