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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白鸟羽裘 ...

  •   当日晚间,齐王回到内院,见明栩瑶坐在床前抚琴,夕月在轻声指出她的不足,二人说得十分投机,齐王笑了笑道:“你们倒会想法子打发时间。”
      明栩瑶抬头见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手中各捧着一个包袱,便道:“二哥给我们带了什么?”
      齐王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是给你的?”
      明栩瑶道:“你明知道我这个时辰会在这里,还巴巴儿的带了来,自然有我的。”
      齐王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命小内侍:“拿进来。”
      两名小内侍应了声,一齐走进了卧室,丫鬟从他们手中接过包袱,打开看时,一件是孔雀尾羽勾金线的大氅,另一件却奇光异彩夺目,看去如云似雾,只觉得眼前一片文彩辉煌,却不知是何物织就。
      明栩瑶奇道:“这是什么?”
      齐王坐下看着她道:“你要是说得出这是什么,就归你。”
      明栩瑶秀眉一拧,不服气地走了过去,就着丫鬟手中的烛火细看,喃喃道:“这线是金色的……不对……这样看像是红色的……”说着自己又反驳道:“……怎么可能……这倒像是簪子上的点翠……”
      夕月在床上瞧着,一开始也面露困惑,听着明栩瑶喃喃自语,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道:“公主殿下,能否劳您将那衣裳拿来我看看?这样漂亮,也让我瞧个新鲜。”
      明栩瑶闻言,便将那衣裳拿了来与她细看:“你瞧……这个像不像点翠?”
      夕月看了齐王一眼,见齐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朝齐王使了个眼色,齐王瞧是瞧见了,却像没看懂似的,依旧看着她们,她含嗔微微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着假作转身喝茶。夕月见状忙悄悄向明栩瑶耳语道:“这是岭南道山中若族的秘传织法,将百鸟羽毛与金银丝线捻在一处,织成的衣物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正看为一色,旁看为一色,随光影变幻而变色。此物极为稀罕,费工费时,十几个工人几年才可织成一件,唤作‘百羽裘’。”
      明栩瑶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她,她见齐王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忙朝明栩瑶使了个眼色。
      明栩瑶看了看手中的大氅,将夕月的话向齐王学了一遍。
      齐王笑道:“竟真的知道?那便归你了。”
      明栩瑶嘴角一翘:“我不知道,是夕月告诉我的。”
      齐王一愣,随即微笑道:“不愧是我们明家的女儿。”
      夕月正错愕中,明栩瑶转身已将那件百羽裘放在了她的床头道:“是你的了。”
      夕月愣愣地注视着她,她却笑道:“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要。”
      夕月由最初的错愕慢慢懂了她的意思,不由有些感动,微微一笑,明栩瑶却转而又笑道:“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去争取!”
      夕月明知她指的是什么,微笑道:“是。”
      齐王见她二人这样,笑容轻柔,对明栩瑶道:“天气转凉,有人知道府里有女眷,特意送了这两件衣裳,那一件你既给了她,这一件便是你的。”
      明栩瑶让身边的丫鬟接过了那衣裳,对齐王敛衽一礼:“谢谢二哥。”
      齐王微笑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明栩瑶走后,齐王去梳洗完毕,回来见夕月抚着那件百羽裘出神,便轻声问道:“喜欢么?”
      夕月回过神来,柔声答道:“自然是喜欢的,这样矜贵的东西,能得一见已是不易,我只恐自己福薄,受不起。”
      齐王失笑道:“这是什么话?纵使它再怎么稀罕,不过是一件衣裳。”
      夕月叹了一口气,缓缓趴下。
      齐王见状,关切地道:“怎么了?”
      夕月闷闷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公主殿下必然是不能在这里久待了——到那时我也得跟着回去……”
      齐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淡淡道:“你都这样了,怎么回去?”
      夕月一怔,问道:“我可以不回去吗?”
      齐王却轻描淡写地道:“你这样子,就算回去了,与魏氏何益?难不成每天让魏氏到你屋里来说话?那不成了本末倒置了?你且安心养你的伤,不必操心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夕月嘴里应着“是”,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示,蹙起的蛾眉却舒展了开来,齐王瞧着她明明松了一口气却又故作无事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当初还说会在我面前老老实实的,这会子又来弄鬼,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夕月被他说破,红着脸道:“我只是怕……”
      齐王脸上的神色微凝:“你怕什么?”
      夕月见他神色有变,忙道:“怕长途跋涉,伤口会裂开,可疼了。”
      齐王心里知道她怕的是什么,只是她不明说,他也乐得装糊涂,毕竟蒋婕是他的正妃,再如何不满,也不能当着别人数落她的不是,便顺势道:“既知道怕疼,就好好趴着,我瞧你和瑶瑶二人说的眉飞色舞,恨不得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夕月柔声反驳道:“我只是见公主殿下有几处弹得有些值得商榷,所以告诉她罢了。”
      齐王笑道:“瑶瑶从小好武,琴棋书画这些不大上心,父皇虽然不苛求她,却也引以为憾。先皇后可是琴艺大家……”说到这里,他忽而想起一事道:“你上次赏莲夜宴,跳的是凌波舞,曲子好像叫什么《梅妖》,那曲子十分凄绝诡艳,倒是难得。宫廷乐师都没听说过,你竟是从何处听来的?”
      夕月默了一默,低声道:“是在我二叔那里学来的。我二叔雅好音律,犹喜收集些冷僻难寻或者古早失传的乐谱,从前我常去他的书房里玩耍,他有时也会教我一点。”
      齐王想了想,道:“你那个二叔,是叫苏仁靖吧?我看过他的一篇时文。很有才情,根基踏实,辞藻华美,可是到底是书生气太重。可惜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卷入了科举弊案……你父亲当日可是指证之人,想不到你对你二叔倒这样孺慕。”
      夕月淡淡地笑了笑:“二叔和……我爹的事,我是晚辈,既不懂,也不好妄加评论。可是我印象中的二叔,为人和善,举止儒雅,学问扎实,却不是别人说点什么,就可以泯灭的。”
      齐王点点头道:“是啊,一个人不论善恶,总也有他真心善待的人——如此看来,你二叔对你来说,确实是个好人。”
      夕月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道:“二叔曾告诉我,这首《梅妖》,是前朝废帝所作,废帝死后,先帝仁慈,允他身边随侍的一个侍从奉其牌位回杨氏老家金陵。这《梅妖》曲谱,便是从这个侍从那不成器的儿子那里购得的。这废帝于政事上昏聩无能,于音律上却真是十分心思巧妙,且能别出机杼,让人耳目一新。”
      齐王原是听故事一般漫不经心,却在听到“杨氏老家金陵”之后垂了眸子,玩味地自语道:“对啊,前朝皇室杨姓之人老家是在金陵……金陵……”
      夕月见目的已达到,便也不再多言,只道:“金陵虽与我老家宣阳相去不远,但我却从未去过,听说金陵城精巧细致,富丽堂皇,与大气庄重的圣京又有不同,王爷,可是真的?”
      齐王回过神来,淡淡笑道:“金陵城是前朝陪都,先帝登基后又着意扶植金陵为江南第一城,水路陆路条条通畅,富商大贾如云,自然气象不凡。你若想去,等有机会,我带你去游玩又有何妨?”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齐王依旧在临窗炕上歇下,他细心地留了一盏烛火,躺在炕上听着夕月沉入睡梦中之后均匀的呼吸声,他却拥被而坐,想起方才说的事情来。
      那一天宁世忠将将要提起钤中道,齐王意欲看看到底下面跪着的这群人中谁是宁世忠的同谋,目光一扫,却看到了状似无意瞥了杨九如一眼的欧阳谨,和正看着宁世忠的杨九如。
      当时他心中思忖了许久,想不出来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欧阳谨对杨九如的态度一直很扑朔,不远不近,不过他对谁都是那个样子,倒并不奇怪;而杨九如在那个时候看着宁世忠,又在发现自己看着他之后四下里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真的只是当时自己以为的巧合吗?
      金陵杨氏,杨九如正是金陵人士。是他多想了吗?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办事尽心,俯首帖耳的谋士,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果说把府中所有人的行事风格,出门时间,行动路线都摸得一清二楚,必须是自己人,而杨九如,恰恰有这个机会,他是齐王眼皮子底下最大的死角。
      之前齐王不曾怀疑到他,是因为他没有动机。
      现在夕月貌似无心的一句话,却勾起了齐王的疑虑。
      可是大周立国之初,前朝皇室所有的宗亲都已死在先帝的雷霆手段之下,杨家哪里还有人呢?
      第二日一早,齐王便去了外书房,半个时辰后,齐王府影卫副指挥使便悄悄启程,快马加鞭离开了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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