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噩梦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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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月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马蹄声交错急响，秦王明栩珅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兜帽盖住了他的半张脸，骑着他那匹日行千里的名马“疾风”在前方不到一丈的地方疾驰，夕月甚至来不及换下一身见客的衣裳，只在火红的霓裳外裹了一件黑色羽衣，打马紧紧追随在后，二人只带了十个随从，十万火急地驰出了默香坊，在入夜的圣京城宽阔的街道上向朱雀门狂奔。
空旷的街道上因为宵禁而毫无人迹，他们一行人的马蹄声在这样近乎诡异的黑夜中显得慌乱而脆弱，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每个人都知道，此刻，语言是苍白的累赘，他们的使命是拼着一死护送秦王出城，向南！一直向南！出了朱雀门，城外会有接应的人，只要他们出了城，就能逃出齐王布下的天罗地网，就能挣得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要出了朱雀门！
夕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们已经穿过了三条干道，可是平日在城中巡逻无处不在的金吾卫，今天半个也没有看到，这不是正常的情况，她咬紧了嘴唇，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一路驰骋，再过一个路口，就可以看到朱雀门了。夕月隔着马蹄声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猛地一惊，前方已经出现了火光，她双眼一眯，面前施施然行来了一队巡夜的金吾卫，领头一个瞪圆了眼睛骂道：“马上何人？！停！停！说你们呢！造反啊？不知道夜里在外面乱窜要下大狱吗？给我下马！别等爷动手啊我警告你们！”
秦王勒住了缰绳，夕月等人也随之勒缰停下，马匹的嘶鸣似乎要划破夜空，越发透着不祥的凄凉，夕月皱了皱眉头，看向秦王，秦王的脸隐藏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一言不发。随从中有人拍马上前应付那金吾卫头目道：“这位将军，可否行个方便？我家公子接到家书，家中老夫人病危，急召公子回乡，所以才坏了规矩连夜赶路，还望将军体谅！”
那头目侧目看向为首那个穿着黑色大氅带着兜帽看不见脸的人，又看看紧随他身后那个穿着黑色羽衣，同样带着兜帽，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个女人的人，彪悍地“呸”了一声：“圣京城自有周一朝以来，入夜即宵禁，从未为谁破过例。你要想破例，拿我们金吾卫上将军手令来也行！”
那搭话的随从为难道：“这……事出紧急，实在是没有时间去疏通关节，官爷可否行个方便？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我家主人定当厚报！”
“少废话！没有我们上将军的手令，除非你有皇上手谕，或者统领金吾卫的齐王殿下的令牌！若是都没有，那对不住得很，少不得请你和你家主人一起，到我们金吾卫的大牢里去吃几天牢饭了！”那头目口气强硬，竟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一直没有出声的秦王这时做了一个很不明显的手势，夕月一见，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迅速地盘算了一下，眼前这队金吾卫有十个人，他们也有十个，虽然打起来惊动旁人是个麻烦，但是也绝不会落了下风，此时事态紧急，也顾不得那许多，她一手紧紧抓住了缰绳与马鞭，一手牢牢握住腰封上盘亘的淬了毒的鞭子，准备等待秦王一声令下，就取了面前这人的性命。
双方僵持着，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连马儿都烦躁不安地踏着步子，间或嘶鸣几声，那头目见他们不出声，也不出示令牌和手谕，知道肯定是没有的了，便冷笑了一声道：“既无手谕，又无令牌，还敢夜间私自外出，胆子倒是不小！瞧你们这模样，竟还想着要出城？！真是不知死活！兄弟们，给我上，把人带回衙门里去！”
其余几名金吾卫应一声“是”，就要上前，这边十二个人已经各自暗中握住了兵器，等他们一上前来就要动手，眼看着一场火拼一触即发。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从秦王等人的来路疾驰而来，那头目“啧”了一声，怒道：“今日却是出了什么妖？个个都不要命了么？这烂摊子还没收拾，又来一个！也罢，将你们一起收押了，大爷还要早点交班去喝两盅！”
说着话，那一人一骑已到了眼前，只是这次来人还没到跟前就出声喊道：“公子，你忘了带令牌！”
夕月等人惊诧地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无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夕月认出来者的声音是令月，心中更是纳罕，令月明明应该留在舞月楼稳住齐王等人，怎么此刻出现在这里？！
秦王仍旧没出声，令月已经纵马到了跟前，她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斗篷，因一路驰马追至此地，漂亮的脸蛋儿在火把照耀下显得红扑扑的，她故作轻松地一笑，由着马儿走到了秦王跟前道：“公子，您忘了带齐王殿下的令牌，幸好福伯发现了，差我送了来。”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长方形巴掌大的铜牌来。
那金吾卫头目愣了愣，又看了看那为首一直一言不发的人，才十分不信地接过了令月手中的铜牌，命手下人举着好几支火把过来，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半天，发现这居然真的是齐王的令牌！
这时就算他再有万般的不情愿，也得放人了，齐王掌管着金吾卫，见他令牌如王爷本人亲临，虽然这一行人看着鬼鬼祟祟的，透着几分可疑，可是人家有齐王的令牌，就不是自己拦得了的了。他撇了撇嘴，吐了一口痰：“既然有令牌，早先为何不说？！走吧！”
直到那队金吾卫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夕月等人才稍稍放松了紧紧握住兵器的手。
“你如何持有齐王的令牌？”一直沉默着的秦王突然开了口。
“属下奉命将左飞留在舞月楼中，与他周旋了这半日，他喝多了酒，已经睡着了，属下在他腰间发现了这块令牌，想着或许有用，告诉了芸娘，芸娘便让属下带着令牌追来了。”令月语调轻轻，却十分稳健。
秦王没有再说什么，马鞭一扬，又再次向前奔驰。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到达了朱雀门。门前守卫见有人来，上前喝止：“来者何人？不知道入夜城门即闭吗？速速退去，可不追究尔等之过，待明日清早再出城吧。”
秦王仍旧没有说话，令月举着齐王的令牌上前应道：“齐王殿下令牌在此，见此令牌，如见殿下亲临，还不速速放行？”
那守门的兵丁头目闻言，悚然回首，圆瞪了双目：“齐王殿下的令牌？拿过来我看看！”
令月将手中令牌交予上前来的一个小兵，那小兵将令牌呈于头目眼前，那头目研究再三，目光复杂地看了令月一眼，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放他们出城去吧。”
城门的门轴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夕月忽然觉得一股冷意袭上背脊，她看着门外空旷的平原，心头一阵犹豫。
令月却一拍马背，第一个纵马出了门，秦王犹豫了一瞬，也跟着出了城，夕月没有选择，只得也跟了上去。
刚刚驰出城门不久，就听身后沉重的声响，城门再一次紧紧地闭上。夕月猛地心生不祥之感，回头看时，却见令月不知何时已经落后了她一个马身，令月见她回首望着自己，甚至还对她微微露齿而笑。
那是她最后看到令月的笑容，因为下一秒，一支黑羽箭破空而至，贯穿了令月的前胸。令月还维持着灿若姣花的笑容，在雪亮如洗的月光下，夕月甚至能看到她眼角的一点愕然，可是她已经死了，她从狂奔的马上掉了下去，马蹄卷起的尘土掩盖了她的身形。
“皇上口谕：秦王明栩珅，意图谋逆，查实有据！见者，格杀！”城楼上有人大声说道。
夕月猛抬头，看见城楼上一排排火把，把夜空映照得白昼一般，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倒下去的令月。
左飞！！！
那一次次的耳鬓厮磨，一夜夜的恩深意重，原来也只是一场阴谋，自己还曾经天真地想过，也许，左飞对自己还是有一点真情在，毕竟，他看着自己的眼光与看别人的都不一样，那种柔得像要化成水的目光，那种温柔，使人迷醉。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左飞的箭向来百发百中，不过百来丈距离，秦王带来的十一个人只剩下了她一个！而传说中的援军，连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中计了。
秦王咬牙纵马疾奔，夕月紧紧追在他身后，却仍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左飞。
左飞冷淡的表情一成不变，手中的强弓上已经又搭上了一支黑羽箭。
这一回，箭镞指向的，是她。
一个人出现在左飞身后，是齐王。
左飞的动作似乎有了一丝慌乱，可是下一秒，那支黑羽箭毫无意外地射了出来。
夕月咬牙转回身，昂起了下巴。
几乎是立刻，巨大的痛楚将她吞没，胸口的剧痛不知是黑羽箭造成的，还是黑羽箭的主人造成的。
不过，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夕月知道，那个自己死了。
不知道第几次，她流着泪醒来，心脏破碎的感觉即使在梦中，也是这样真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噩梦初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