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剽悍古事记》满满满

21、赌徒

　　人为什么活着？
　　人活着最大的需要时什么？
　　人最大的需要其实是被需要，因为被人需要才活着。阿沒是个赌徒，所幸她赢了，以一条手臂的代价。
　　这是九重天的传闻，于素娥讲过的相差无几。然而，这次伏羲水镜外的众人，却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鬼美人震动双翅，左边美人，颠倒众生，右边骷髅，诡异离奇。振翅之间，画面徐徐:
　　小哑巴握住青荒的手臂，手背青筋暴露:“我有办法救他，帮帮我……”
　　小哑巴抽出青荒的剑，它叫定世，名剑也。
　　青荒忽然明白了，那颗心，也终于绝望。
　　阿沒是个赌徒，别人赌钱，她赌情……
　　小哑巴在赌，赌的不是兰无伤对自己的情，赌的是对九衣留下来记忆的维护，她的挂念，即兰无伤的责任。
　　青荒那时候想，小哑巴是个偏执的赌徒，眼里只看得见兰无伤，兰无伤便是她的信仰，就像赌徒的眼里只认得钱，钱是他唯一的信仰。赌情的人只认得情，情是她唯一的信仰，这样的一心一意，这样的专心一致……
　　可是，阿沒……赌徒从来因为太认真，太专心，才荒废掉人生中别的东西，因为那样过分的执着，那样的执迷不悟，所以才少有结局好的……
　　傻瓜，不疯魔，不成活，你赌的还不是自己的情，所以一开局就输了，而我，未开局就输了，你从未让我入局。
　　我们都是在别人的局里赔上了自己。
　　呐……阿沒，这便是我们几个的结局，喜不喜欢也就这样了……

　　小哑巴抓住青荒的手臂，手背青筋暴露，比划道:“我有办法，帮我……”
　　小哑巴抽出青荒的剑，定世，神兵也。
　　青荒终于明白，绝望从心里生出来，弥漫着悲哀。
　　不是第一次了，阿沒她驾轻就熟！
　　小哑巴挥剑砍向自己的手臂，青荒一手握住剑身。定世，神兵也，利器也。阿沒仿佛听到了割开皮肉的声音，青荒却置若罔闻，越握越紧，鲜血浓稠，缓缓顺着剑身往下流，定世见血啸啸作响………
　　青荒整张脸阴沉得可怕，像乌云催城，雷电蓄发。脸上的青筋都隆起，沿着太阳穴到额角，突突的跳……
　　他握着剑身，徒手将定世拔了回来。阿沒听见咯噔咯噔的声音，这次是真的听到了，剑碰到骨头的声音，咯噔咯噔，很清楚，咯噔咯噔……
　　青荒低头调转剑身把住剑柄，一切无声，一直无声，阿沒以为就会这么一直无声下去的时候，青荒说:“我帮你！”
　　青荒说我帮你！
　　他说我帮你……
　　他对阿沒说——我帮你……
　　不得不感谢百花谷，阿沒养的那样娇气，爱哭又怕疼，力气又不够，万一砍到一半的时候被卡住怎么办？她怕疼，更怕兰无伤死，所以她一定继续，慢慢的割，一刀一刀的割下去，那得多疼？她会哭的，阿沒那样爱哭，那样怕疼。
　　所以，我帮你……
　　我的剑法极好……
　　有情所喜，是险所在，有情所怖，是苦所在，当行梵行舍离于有。
　　青荒的剑法极好，右手持剑，一剑，极快，断除竟也十分平整。
　　阿沒踉跄回到披香殿，推着兰无伤，脸苍白得不成样子，她嗯嗯啊啊的叫，让侍女一直在兰无伤的耳边说着:“师傅，师傅，你快醒过来，青荒不要我了，我说不了话，连手也没有了，他不要我了，很疼，你醒过来好不好？”
　　“师傅，师傅，阿沒没有你活不下去的，你明明答应九衣师傅要照顾我的，你明明答应过的！”
　　手臂太疼了，血流的太多，阿沒没力气推兰无伤，便歇下来一会，再推，是在坚持不下去了，疼得嘤嘤的哭，小声的抽泣，手背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
　　“……嗳……阿沒你真麻烦！”兰无伤说，声音低弱。
　　阿沒是个赌徒，她赢了……
　　而疏云殿中，青荒还是右手持剑，半蹲姿势。
　　“帝君，帝君……”炎君叫青荒，却没有反应，无奈伸手从帝君手中夺剑，可那剑如同在青荒右手上生根一样，眼光如烙，炎君看一下心里便被灼得生痛。青荒着青袍，阿沒喜欢莲叶的颜色，此时鲜血点点，青荒仿佛痴了。
　　炎君悲戚，使劲去推青荒，青荒猛然扑倒地上，嘣的一下，声音在大殿里回响。忽然，一口鲜血从青荒口里喷出，脸上却偏偏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圈红了。炎君啜泣，想扶帝君起来，青荒却拂开炎君，试着用定世撑起自己，一次，两次，都重新跪倒在地下，仿佛那一剑用尽了毕生气力。炎君再扶，青荒忽怒，单手将炎君推开，右手将剑掷得极远。
　　“啊~”
　　声音悲怆，一声高又一声低，双手掩面，嚎啕大哭。那个叱咤大荒的帝君竟像一个孩子样，眼泪便从指间的缝里哗哗的掉落，砸到地上。可忽然记起小哑巴大概还未走远，我这样，她听到万一难过呢？虽然不一定，可万一呢？兰无伤已经够让她难过了的，我不能让她更难过，不能……
　　炎君看着他家帝君，双手抱头，低声呜咽，像绝望的野兽，压抑着悲怆。从大荒一路走来，披荆斩棘不曾皱过眉头，九重天宫里被特殊对待，憋屈异常不曾抱怨，却为一个女人痛哭流涕。
　　情之一字，当真伤人……
　　炎君红着眼转过头不忍再看，哽咽得不能自已，他想，青莲仙子呀！你救了披香殿的上仙，却杀掉了我们帝君，他不光是砍掉你的手，他也在挖掉自己的心，他怕你痛，怕你苦，便用十倍的苦痛来替你。也许此后人家问起原因，我们帝君为了圆你的局，人前人后还要道一句——舍不得。
　　都以为舍不得修为法力，其实他舍不得那个小哑巴才对，舍不得的是小哑巴……
　　九衣兰无伤给她起名的时候，希望她不沾佛家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可佛曰:万般皆苦，喜亦苦，悲亦苦……
　　兰无伤点化，谓之新生，阿沒尝生之喜，游历四方见老之忧，为兰无伤受哑之病，感九衣死之悲，爱却要别离，求不得，也不敢求，可怨可憎过命？偏偏五阴炽盛，过于执着偏执，不疯魔不成活……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当初八苦，她一一尝遍。阿沒，你的名字果然没有取错，佛家八苦，你一个都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