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剽悍古事记》满满满

20、我教会了她爱，她用来爱别人

　　“阿沒这样聪敏，夺命丹自然难不倒你！难倒你的是要怎么兰无伤才肯服药！你以金针入脑，连刺哑门，脑户，强间，癫顶，天柱五穴！你根本不是被药哑的！”青荒说着，却忽然觉得悲哀。
　　“你亲手把自己刺哑的！阿沒，你真狠！”青荒闭着眼，那把火，那把心里的火忽然被冷水浇灭了，五藏六府都开始空洞的疼。
　　你当真为了兰无伤，什么都肯做！你那样爱讲话，当初明知道黄小仙骗你，也要挖心取悦他，今天，就这样亲手断送……
　　有没有一个人，她哭的时候你想她笑，她疼的时候替她疼？
　　青荒有，他想替阿沒疼。
　　可是，她不要……
　　人世间有多少这样的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多少人当初悸动不已，后来又和谁情深似海生死相依？辗转反侧，自始至终，只有青荒而已。
　　我教会了她爱，于是，她便用来爱别人。
　　我教会她坚持，于是，她便坚持不爱我。
　　“如此，如你所愿……”青荒终是放手，低头许诺会向兰无伤提出解除婚约，声音干涩。
　　青荒转身离去，提着他的定世，穿着战天铠甲，衣服上的血未干。似乎将军本该喋血铁心，不该儿女情长。我还是那个我，你依旧是那个青莲仙子，不染一尘，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的，那便，如你所愿………
　　多少人挽留过你，可终究没留住。
　　你挽留过多少人，也是如此？
　　多少人放你走，却盼望你能回来？
　　挽留的留不住，盼望的回不来，世间事，大抵如此。圆满难得，大约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青荒总是想，小哑巴的傻是天生的，治不好，在她还不哑的时候。
　　兰无伤是君子，大抵君子总重责任感，君子坦荡，总觉得你也该一样。他们的徒弟却是个骗子，骗兰无伤，骗九衣，骗她自己……
　　阿沒第一次脸红心跳是对着青荒。青荒教会她心动，也难怪，那样骄傲优秀的男子怎么会有人不动心？阿沒当时见过的男子拢共两个半，兰无伤，青荒，黄小仙勉强算半个吧！
　　可是当女孩到了一定年纪，总会被陌生的异性所吸引，当时会脸红心跳却不见得是爱情。也许只是单纯的欣赏，换一个人，照样会脸红心跳，不是喜欢上了某个人，而是给你一个暗示，嘿！姑娘，年龄到了，可以去喜欢某个人了！如此而已……
　　阿沒自那天，知道男女有异，知道怦然心动，知道男女相爱使人欢愉，大多数人一样，忍不住欢喜却又忐忐忑忑。
　　阿沒看着兰无伤，九衣。我的师傅大抵是世上最恩爱的人吧！阿沒心想。九衣师傅温柔又美丽，兰无伤师傅温润又内敛，九衣师傅会跳舞，兰无伤琴声令人心生欢喜，九衣师傅常常去织云布霞，阿沒便陪着兰无伤采药炼药，阿沒忐忑，总想要兰无伤多教自己几遍，却又怕自己显得太笨，兰无伤不喜。九衣回来的时候阿沒真心欢欢喜喜的去迎，却有时恍惚觉得日子过得真快，九衣师傅又回来了。
　　阿沒喜欢九衣，也喜欢着兰无伤。九衣兰无伤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阿沒欢喜，私下与之独处也欢喜，不过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阿沒不知道，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这欢喜又忐忑，这样隐秘且雀跃。阿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阿沒是愿意替九衣师傅去死的，陶公的卦象阿沒不懂，九衣师傅只告诉她会受伤，阿沒要告诉兰无伤，九衣师傅的伤，她愿替。可九衣只告诉她，兰无伤知道了，哪怕是小伤，也要逆天改命……
　　可哪里有逆天改命？不过以命换命罢了。
　　阿沒信了，不光是九衣是她最敬爱的师傅，还有她潜意识催着她去相信。
　　九衣师傅受伤，我愿替，兰无伤师傅受伤，我也愿替，兰无伤替九衣受伤，我大抵是不愿的。
　　这样隐秘又阴暗的心思。
　　看，我真坏，九衣师傅待我那样好，我却对师傅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想，我也许该天打雷劈，万劫不复。虽然从未想过要怎样，只想陪伴九衣师傅和兰无伤久一点，再久一点。
　　毕竟，不是每段感情都要怎么样！连阿沒都知道这个道理。
　　阿沒曾想不是他，那谁都一样，嫁给青荒也该很好。可到底不一样，不是他，谁都不一样，阿沒倒是盼着出现一个和他一样的人，越是年龄小，越是阅历浅，越会生出一种孤勇——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未学会妥协，还未尝过无奈，还未学会计较得失，嘴里说着求而不得也无所谓，可心底还是隐隐觉得世界怎么会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呢？我努力总会得到，少男呀，少女呀，山有多高，攀攀才知道……
　　可九衣师傅死了，阿沒想过最美的结局不过是像这样，陪着九衣兰无伤师傅到老。可九衣师傅死了，她没能到老。兰无伤不能陪九衣到老，便陪她去死……
　　兰无伤还跟阿沒说，她很厉害，他不担心，他也走的安心，让阿沒不要伤心。
　　阿沒觉得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们融入你的生活，融入你的骨血，却突然都要离开，还告诉你不要哭，不要疼……
　　九衣说:“不要贪玩，好好打理百花谷。”
　　兰无伤说:“我放心了，阿沒好厉害……”
　　所以，我厉害，就不会疼了？我厉害，多疼都不会哭了？
　　那么，我一点都不想变厉害，一点都不想，再也没有比厉害更恶心的词语了。
　　厉害，让我觉得恶心。
　　九衣师傅死了，是我的错，我不能再看着兰无伤师傅死了，绝对不能，绝对！
　　那么，师傅，你可会顾念我？顾念九衣师傅留下来的，唯一的阿沒，像九衣师傅所有的遗物一样好好保存？
　　阿沒决定赌一赌……
　　阿沒金针入脑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不能再唱歌，不能再说话，有一点难过，一点点……可是眼睛不能没了，九衣师傅要她打理百花谷，耳朵不能，刺在耳旁容易被看出来，脚也不能，旧时草木困顿千年，这样算来，还是不要嗓子最划得来，嗯！换兰无伤不死，很划得来。
　　哑门，正中直上，督脉于阳维脉之交会穴，斜向上方刺，使人哑。强间，后发髻正中直上四寸，脑户，癫顶，天柱，风府……很疼，阿沒怕效果不好，用最粗的金针刺，可是很疼，女孩子总是怕疼的，入一分，阿沒便停一会，阿沒总觉得自己会疼死，可没有，那便缓一缓，再入一分，如此，将三寸的金针一点一点刺入穴位。
　　如此反复，效果很好。
　　阿沒从此再也没了声音………

　　人为什么活着？
　　人活着最大的需要是什么？
　　兰无伤终是回来了，带着御琛的头，带着一把叫斩琛的剑，带着完成最后心愿的心满意足一睡不醒，药石罔顾……
　　九衣已去，阿沒将嫁，挂念已了……
　　人最大的需要是什么？
　　阿沒她是个赌徒……
　　兰无伤元神溃散之际，诸人支吾不言。青荒大帝，青梗之神，有大能，一念可决死生。这是玄天大圣皇帝特来告诉阿沒的，其心昭昭，可阿沒没有法子……
　　阿沒知道强人所难，可她还是去了，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兰无伤不能死，绝对不能……
　　阿沒所求者，青荒大帝内丹也。
　　青荒为雷泽之龙，水泽生命之跟，雷催万物生发，他的内丹有□□滋生之力，法力强横，此为一念可决死生之出处。然天下哪有平白得来的东西，兰无伤的情况却要舍去整颗内丹，内丹一去，修为尽毁，与凡人无异。
　　这便是玄天大圣的心，非我族类……
　　疏云殿中，小哑巴的眼漆黑，深不见底，嘴唇抿成一苍白的一条线，浑身紧绷得像一束弦。
　　青荒怜悯的看着阿沒，阿沒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青荒常想，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宝贝的一个人，到别人那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小哑巴，不是我不救他，吾崛于兽道，强者为王，我能救的是求生本能超过一切的人，兰无伤他自己不想活，谁都救不了他，我能护住他的本心，可是，他早就没有心了。”青荒想握住阿沒的手，抬手又放下。
　　小哑巴抓住青荒的手臂，拿手比划
　　“我有办法，你可能帮我？”阿沒的眼光沉沉，带着偏执，不疯魔不成活………
　　人们都不知道那天疏云殿发生了什么，只知青莲仙子为兰无伤求取至宝，青荒大帝恼怒非常，而后，便是青莲仙子染血踉跄而出，青梗之神法力蛮横依旧。
　　皆传青莲仙子跪求至宝而不得，便要与青荒大帝断情绝义，那厮竟恼羞成怒，斩下青莲仙子一臂。
　　兰无伤最终活了下来，无他，放不下阿沒而已，□□人，药医不死病，再也没有药强过一颗不死心。只是从此修为散尽，体会凡人诸般病痛，苟延残喘罢了。
　　从此，百花谷与疏云殿再不往来，青荒薄幸之名流于六界。这天上地下约莫是没有东西比青荒的心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