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星星》重星

6、（六）

　　在站了近二十八个小时后我终于回到了A市。没有过多的停留，我坐上了出租车。
　　“真冷啊！”司机对我说。
　　“恩，是呢，今年格外地冷。”
　　“您这是刚从家里回来吗？”
　　“啊。”
　　“怎么这么早？今天不是才初四吗？不在家多玩几天，陪陪父母？”
　　“呵呵，有点事情，就先回了。”
　　“这样啊，这大过年的……”
　　“呵呵，您是不是想说：‘啊，兄弟，我同情你’。”看着司机，我戏谑的说道。
　　“嗨哟，还真被您给猜中了。”
　　“怎么着，要给我减点价吗？”
　　“兄弟，这可使不得，你看这大冷天又大过年的，咱这车还是靠大家伙把雪给扫喽才开得动的，兄弟，这你可得体谅啊。”
　　“是，是。”
　　那么多天了，我终于说出了稍长些的话。对我来讲，这个城市不是故土，但却亲切。
　　“喂，我说哥们，你咋带我绕了那么长的远路啊，不是都告诉你地址了吗？”
　　“这个……哎，你那不都睡着了吗？有一点忘了说，我是个新手，你就多担待点吧，啊。”
　　“哎，得，行、行，唉，不过这车钱您可别多加。”
　　“这、哎哟，我说小兄弟，你看在……”
　　“行、行、行，不跟你计较了。”
　　“啊，兄弟，谢了啊，还有，祝你新春愉快！”
　　司机的车开走了，我却愣在原地。“祝你新春愉快！”——这居然是我听到的第一句新春祝福。仰起头呼吸了一下干冷的空气，我突然觉得心里似乎没那么失落了，反正总算是收到祝福了。
　　“新春愉快”，真好。
　　可是在转过身之后站在楼下看着那铁门后的楼梯，我不免呆怔了，心里直泛起苦水来。
　　“真长啊！”我感叹。于是在提着行李气喘吁吁的爬完漫长的楼梯瘫倒在门口的时候，我在心里骂了阿泷不下十遍，当然，除了太难听的。真是的，当初选这九楼的房间，并且虽然日照超强无比但冬冷夏热的，他老兄就仅仅只为了那个大大的落地窗，我真是服了他了。
　　“阿星，你看，这有大大的落地窗呢。”
　　“有落地窗怎么了？这房间跟蒸笼一样，那日头都跟外边的有得一拼了！”
　　“冬天就会好起来了，你看，咱这不是向阳嘛！还有啊，外边那个阳台，吹风、看星星、抽烟、聊天都是绝佳场所。”
　　“这是九楼！”
　　“可是除了这间，这的房间没有空的了。”
　　“到别处看看。”
　　“还看？哎哟，我说阿星，找了那么久，咱俩腿都肿了，再说，这的房租可是最便宜的……”
　　“得，算了、算了，就这吧。”
　　就这么着，眼前这房间就成我们的了。打开阳台的门，风立刻就灌了进来，我打了个寒战。果然，这房子冬天也不见得好起来啊。还要搞卫生呢，我苦着脸退回室内。还好，只有一间房，打扫起来不至于太麻烦，只不过这两个大男人就挤在这么一间屋里，也确实寒掺了些。
　　当初因为想自己开公司，把钱能压的全压上了，原来的房子退了我和阿泷就搬到了这儿来。苦笑着叹了口气，我走过去将厨房的门打开，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喂。”
　　“阿星！新年快乐！上次忘了对你说，这次补上！”
　　阿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难抑的兴奋。
　　“恩，新春快乐。说吧，有什么好事？”
　　“阿星，我、我找到女朋友了！”
　　“恭喜你，终于脱离光棍一族！”拿着手机，我笑了起来，“是个怎样的……”
　　“很温柔，对我很好，总之，看到她我就想起了我妈！”
　　“靠！敢情你把人家当妈了呀！”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嗨呀我这……”
　　“呵呵，别激动，我知道你高兴，继续说，慢慢说，别噎着了。”
　　“靠！你小子，我差点被你给弄蒙了。我可告诉你哦，她说我长得帅，她居然说我长得帅！”
　　“恩，如果你脸上的那些个疙瘩没了，那倒确实看着瞒顺眼的。”
　　“你这什么话呢，有你这么损人的嘛。你懂什么，她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恩，恩。”
　　“不过话说回来，你长得那么顺，咋就到现在还单身呢？加把劲，兄弟我在这里祝你早日摆脱处男之身……”
　　“我无房、无车、无款，现在吃饭都成问题，如果你那有什么合适的就介绍给我，我一向都不是很挑的，真的。”我提高一个音量的说道，我知道，阿泷该在那边飙黑线了。
　　“得了吧，还是就这么耗着吧、你！我这啊——暂时还没有合适的。”
　　“呵呵……”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找工作？”阿泷突然问道。
　　“不知道，还没想好呢。”
　　“还没想好？据我所知，你可是没多少钱过日子了。啊，还有啊，多亏了你那两千块钱，不然我两手空空的回家还真的会丢死人。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样？”
　　“很好啊。”我笑着说道。
　　“好什么好，一个人过年能好到哪去，都叫你不要回去了，那我也就不回，就留在那咱一块过这个年，你偏不听。”
　　“呵呵，真的很好啊，和你过年？兄弟我还不想累死呢，你铁定啥都等着我来干！”
　　“啊，行，行，我的错，成了吗？呀，楼下我妈在叫我了，最后问你一句，要不要我带点腊肉过去，今年虽然大灾，肉价狂飚，但我家腊肉倒炕了不少。”
　　“好啊。”我说。
　　腊肉吗？好久没吃了，怀念的味道，曾经母亲每年都有做……收回思绪，将行李整理好，铺好床，我往上一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倦意和睡意齐齐向我袭来，把眼睛闭上，不一会儿我就沉沉的睡了去……

　　起床，刷牙，洗脸，这是很平常又很琐碎的事情，阿泷不在时，我便会习惯性的在沙发上坐到不得不动为止，然后才拖拖沓沓地走进洗手间开始这一天之首的生活琐事。就像此刻一样。
　　“加油！还有一点时间！”
　　虽然知道这种行为真的很傻，但我还是对着镜子里的倦容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转转悠悠了这么多年，充其量还只能算是一个三流的平面设计师，对，就只是个平面设计师而已，可这样的我却想要自己当老板，说起来的确有点好笑。但是我和阿泷还是极为认真地在做着这个美梦，极为好强的阿泷甚至为此还动用了家人的关系为自己筹到了一笔款项，但最终还是事与愿违。
　　“不过，尽力了的话，总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这样对自己说着，我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鼓励性的微笑。那日当医生对我说出手术所需的那个庞大数字与术后的费用时，我便为自己的将来作出了决定。
　　“像你目前这样的情况，我建议暂时先血透，等透到几年以后再找肾源进行换肾，这样如果情况好的话，应该能活到十几年左右，毕竟现在你还年轻。”医生对我这样建议道。
　　可是阿泷却在那时对我说出了他想拥有一家自己的设计公司的梦想，于是我便将自己所有的本来拿去动手术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也许是为了自己能在可能是生命的最后旅程里帮到此生唯一的一个朋友而感到骄傲，又或许仅仅只是为了减轻，“自己是个罪人恐怕是得下十八层地狱”这样的恐惧心理而支持着阿泷也说不定。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这不，才开始第一战呢，就失败了。现在阿泷说让我找工作，我却想着若是能到处去走走那样会更好。
　　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好，我穿好外套戴上帽子，没有片刻犹豫的走了出去。
　　外面风很大，气温低得冻得我两腿几乎都麻痹掉了，但我仍然不死心的往前走着。
　　在这个城市里，我所熟悉的人就只有阿泷，其余的不是擦肩而过的人就是属于泛泛之交。看着周围揣着各式表情和动作的人们，我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怪不得阿泷会说我这人做人其实是有些失败的呢。
　　漫无目的的在这个城市的一角晃悠了不知有多久，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哆嗦着往回走时，发现这街道上的雪竟又被扫得很干净了。
　　我静静的迈动着步子，越走，心底的不安和迷茫就越甚。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我在徘徊，徘徊中，我仍有所期待。
　　看《X战记》的时候，那里面的小鸟就有说一句话：未来，未来不是还没有决定吗？
　　抓紧胸口，我想，自己还真的是矛盾呢。
　　风撩起衣服的一角，抬起眼，前面就是那栋旧公寓楼，终于到家了。对于我来讲，和阿泷一起租的那个公寓就是我现在的家。
　　“啊，终于到家了。”
　　吁出一口气关上门，我迫不及待的奔过去打开了电脑，总觉得上次应该还有一个故事没被自己写完。
　　其实我的写作水平并不怎么样，依着阿泷的话说就是“即使是写出来给自己看的都还要装作自己不认识自己”。
　　可我还是想写，总觉得那流连在脑海中的故事如果不被记录下来的话就太可惜了。
　　“得，这只是你的借口吧？期待在虚幻中得到满足的人，我说阿星啊，你该醒醒啦，要不就真与现实脱节了呢！”
　　阿泷总是这样说我。
　　“我就不明白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就不被饿死呢？”
　　有时候急了，阿泷就会当着我的面这样说。
　　“快点努力吧阿星，这男人若是到了三十岁都还一事无成的话，那就真没什么指望了。并且，那也是我们作为男人的一大耻辱啊！”
　　每当我做不出来东西的时候，阿泷就会说着这样的话在旁边刺激我，虽然他自己也可能做不出来。
　　有个时候就是这样，无论去怎么想怎么做都无法完成一个完整设计方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调出WORD文档，让我一时之间竟有点无法反应过来的是，原来那个故事竟然已经结束了。睁大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屋子里很安静，我想要做些什么来排遣一下这无力又无聊的感觉，重新将一份空白的WORD文档打开，却发现脑子里原来早就空白已久。深深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闭上眼，手遮上眼睛，呵呵，真奇怪，刚刚明明都还有感觉的说。
　　不过还好，过段时间阿泷就要回来了，两个人，总有个聊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