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保护协会》宿犹如此

6、沈廷之

　　“沈廷之！阿辰来了！”虽然沈妈妈体弱多病，但她的狮子吼落在正在偷偷摸摸看某同志漫画的沈廷之耳中，简直中气十足，吓得沈同学手一抖，杂志掉落在脚边。
　　“哎！知道了！”沈廷之捡起杂志，刚刚挺直腰板，余光瞥到卧室门一开，就见高今辰晃了进来。
　　“你不敲门的啊？”沈廷之瞪他一眼，颇有几分嗔怒的味道。
　　“我们之间有秘密吗？”高今辰微微偏头，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眨了眨，语音一拐，带上撒娇的意味，“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不想理你。”沈廷之摊开杂志，故作平静地继续欣赏着杂志上的肌肉男。
　　高今辰凑过来：“哎呀，小廷廷怎么又在看这种羞羞的东西。”
　　沈廷之脸一红：“滚开。”
　　高今辰嬉皮笑脸：“不要。我就喜欢待在你身边。”
　　沈廷之“呵呵”两声，肩膀悄悄侧过，作出防守的姿势：“我记得，我们分手了。”
　　高今辰挑眉：“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复合。”
　　“哟。”沈廷之斜着看了高今辰一眼，“谁他妈给你的信心？”
　　“哈哈哈。你妈妈呀，阿姨这么喜欢我。”
　　沈廷之又气又好笑：“她这么喜欢你，你还想方设法把她儿子往床上带，你觉得合适吗？”
　　高今辰俯下身，凑到沈廷之的耳边，声音低沉而性感：“反正她儿子迟早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跟我，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沈廷之推开他：“我们不会分开吗？”
　　高今辰反问：“我们分得开吗？”
　　沈廷之看着高今辰，他的眼睛倘若一汪湖水，清澈干净，盛满了坚定与痴情。
　　他轻轻笑道：“对的，我们分不开。”
　　高今辰双手覆上沈廷之光滑的脖颈，反复摩擦着：“我幼儿园时认识你，初三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你，高二和你确定关系，你贯穿我的生命，我想不到，比我还爱你的人，会长什么样子。”
　　沈廷之在心里回应：我又何尝不是。

　　沈廷之的十八岁，没有必胜客德克士乡村基，没有电脑手机ipad，只有纸牌与弹珠。没有一大群兄弟相约在ktv，拼酒到天亮，只有和高今辰分享的一个蛋糕。在一个不算太发达的小城镇里，邻里关系和谐，消息却是闭塞。同性恋宛如从来就不存在的物种，没有人谈及。沈廷之在察觉到自己是个同性恋前，首先意识到的是，自己喜欢高今辰。那会，两人刚刚初中毕业。原本约好要读一个高中，沈廷之却考试失利，没能履行约定。到了分别的时刻，才最显感情珍贵。沈廷之偷偷哭得满脸泪水，惹得沈妈妈小心地问“阿崽，是不是失恋了啊？”，是的，那时候沈妈妈有点心疼，甚至没舍得称呼沈廷之原名。邻居弟弟也跑来安慰“没事的啦，天涯何处无芳草，哥哥你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小姐姐喜欢你的。”。沈廷之无语地找到自家妈妈，“没有失恋啦。你别给别人小孩乱说。”，却没忍住在无数个夜晚审问自己，为什么想要和高今辰在一个高中，仅仅是因为好朋友吗？沈廷之虽然朋友不多，但对于朋友和另类朋友的区别，似乎是大多数人与生俱来就能够分辨的，他自然能够分别出高今辰对于他的不一样存在，只是不想承认罢了，那个原因，无论自己怎么样反复问，无论自己是否开始明白，都只能装傻，哪怕是要欺骗自己。
　　沈廷之原本以为，遵循社会原则可能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任凭时间流逝，发小之情总会淡的。到时候就如同歌里唱的那般，在街角相遇，互道一声“你好，好久不见”，再背过身别离。
　　高一的时候，沈廷之的女同桌贼兮兮地拉着沈廷之的衣角：“给你看个东西。”，然后摊开一本杂志。那是沈廷之第一次看到同志漫画，他想到，原来还有这种东西啊。然后装作惊讶地指着一个偏阴柔的男生说：“这是女生吗？”，同桌神秘地摇摇头，跟沈廷之说悄悄话：“这两个都是男的。”，随后，沈廷之就像往常聊天一样向同桌打听来同志漫画的据点。那天放学后，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等到人都走完了，才悄悄地摸索过去。
　　卖同志漫画的地方在一条幽僻的小巷里一个几平方米的小门面，卖书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主要卖的是男女动作片的碟片，还有些旧书。而同志漫画藏在旧书的后面，很是隐秘。沈廷之从旧书后逮出同志漫画，掩藏在袖口，走到卖书的男人面前，顺带压低帽檐，咳了几声：“这个书，怎么卖啊？”
　　卖书的男人没有抬头：“弟弟，你是吧？”
　　沈廷之缩回手，磕磕巴巴道：“是、是什么啊？”
　　卖书的男人盯了沈廷之一眼，不再多语，收了钱，跟沈廷之说：“每个月会有新的。”
　　那之后的两年多，沈廷之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天溜到小巷里，去买一本杂志。与那个卖书的男人也形成了默契一般，只要当他站到小店门口，男人就会找到最新的杂志，卷成话筒状，递给沈廷之，不问沈廷之任何其他问题，哪个学校的，从哪儿知道他那儿有这种杂志的，只是沉默着，也很少笑。
　　同志漫画也不光只是漫画，会有很多关于同志的知识。沈廷之最初关于他们这个群体的了解全都来自于那个系列的杂志。他也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不光只有他，在偷偷地喜欢着一个同性。这不是病，只是命运。他想着，安慰着自己，却更加孤单。
　　高二那年刚开学，是十八岁的沈廷之以为的人生转折点——因为高今辰转校了。老师在台上介绍有位新同学，沈廷之倦倦地掀开眼皮，却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头脑中一片乱麻，胸口有什么东西宛如炸开了般，汹涌至极，有很多话堵在喉头，却又开不了口。高今辰穿着白色衬衫，冷冷酷酷地站在讲台上，嘴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在教室打转，当落到沈廷之身上时，突然温暖了几度。沈廷之察觉到这样的变化，大胆做了一种猜测，这让他心潮澎湃。
　　痴情的少年为了喜欢的少年而转学，为此和家里闹了几天的绝食。接下来的一切仿佛都顺其自然，两个少年在相处中隐瞒不住自己的心意，也渐渐确定了对方的心意，没来得及想更多，说了很多甜言蜜语，也看得见彼此的真心，就决定要一辈子在一起。
　　年少总是如此，轻而易举地承诺一辈子。并非因为年轻而察觉不到一辈子有多长，未来的路有多艰难，也并非拥有去面对一切阻扰的一种勇气，而是太喜欢了，喜欢得太纯粹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没有包没有车，只有无限的时间。
　　沈廷之说了永远，也还认真思考了，他想他们必须要走出这个小城镇，到了城镇外，他才能和高今辰更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于是，他和高今辰一同报了一所大城市的大学。他在杂志上看了，那座城市，
　　有了第一所gay吧，在一些圈子里有着对同性恋一定的包容度。
　　与高中不同，这次，他们以两分的差距双双考上了约定的大学。高今辰高兴地拨打沈廷之家的座机：“小廷廷，告诉你个好消息。”
　　沈廷之数着窗外的叶子：“说。”
　　高今辰：“我两被云大录了。”
　　沈廷之握紧座机手柄：“你怎么知道？”
　　高今辰虽奇怪“这货不是该兴奋得哈哈哈吗”，但也没多想：“我有个亲戚，有关系，提前告知我结果了。”
　　“哦。”沈廷之说，“那太好了。”
　　高今辰有个亲戚。
　　高今辰有很多亲戚。
　　高今辰有很多有权有势的亲戚。
　　沈廷之很讨厌胡思乱想的自己，但他想起高今辰的家庭，再想起杂志里讲的那些同志被逼婚的故事，隐约觉得就算出了小城镇，他两还是逃不开心灵的禁锢，除非——
　　除非出柜。
　　沈廷之知道，这个年龄，不适合出柜。但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时不时跳出来在他心尖上扰几下，惹得他越发不安。
　　暑假的某天午后，沈廷之在高今辰家里打游戏。一局完毕，高今辰侧过头，带着讨好地笑容：“小廷廷，游戏好玩吧？”
　　沈廷之放下游戏机：“好玩呀。又是哪个亲戚从哪儿带回来的？”
　　高今辰愣了愣，笑得有点僵：“什么意思啊？”
　　沈廷之知道这样的自己很不可爱，却还是咄咄逼人道：“我知道，你家有钱，亲戚遍天下......”
　　高今辰敛起笑容，眼角向上微微一挑：“我是在炫耀吗？我向你炫耀？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你没有。”沈廷之咬唇，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家有权有势，你可以一毕业就去好的公司，可以......”
　　“我难道会自己一个人去吗？”高今辰皱眉，显得有几分烦躁。
　　“我的意思是......”沈廷之看着地板，“你家不可能允许你和我在一起。”
　　高今辰沉默了一会，说：“那又怎么样？我们一直在一起，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沈廷之说：“你想以后一直生活在阴影中吗？”
　　“我有其他选择吗？”高今辰站起身。
　　“你有。”沈廷之也随之站起来，“我敢向家里人说，你敢吗？”
　　他看见高今辰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然后他还听见他喜欢的那个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应：“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