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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四章:霜起(四) ...

  •   深秋的夜更深露重,凉意沁人心扉,从彤管家里出来的张俊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掉头去了医院。

      对于张俊的深夜造访,关越似是意料之中,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翻阅文件等着他,但是见张俊脸上无一丝愠色却是意料之外,他定了定心神,牵起嘴角冲张俊笑。

      “都这么晚了,怎么有心思往我这里跑。”

      张俊心下好笑,脑海中掠过手机里收到的一张匿名发来的照片,未动声色。

      “刚刚从彤管那里出来,她说你病得厉害,我就顺道过来看看。”

      张俊似是随口一说,关越的笑就那样僵住了,脱口而出就是:“她跟你说的?”声音里掩不住的难以置信。

      邵呈跟他报告说,原本彤管和张俊是约好了一起吃晚餐的,上车之后还打电话跟张俊撒了谎,他料定彤管不会自打嘴巴拆穿自己的谎言,更加不可能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对张俊和盘托出。

      难道他失算了?

      还是张俊根本就是看了照片之后,故意在他面前演戏?

      张俊答是,径直走到桌边到了两杯水,一杯给关越,一杯给自己,继续道:“彤管说你们是旧识,还把你们的事情跟我说了一下。”

      模棱两可的话让关越疑虑丛生。一下?这一下到底是多少,说他们是校友,还是男女朋友。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关越从嘴巴里哼出一句话“是嘛?”,又把问题扔回给了张俊。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一阵,句句话中带话,字字意有所指。

      张俊觉得意兴阑珊。

      “关越。”张俊打断他的话,喊的是关越,而非学长,想来真是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你让我来,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我们不如开门见山。”

      关越佯装糊涂,“刚你还说是彤管让你来的,怎么现在就成了我找你了?”

      张俊也不恼,从口袋里翻出手机,修长手指轻快点了几下屏幕,滑到一张图片,照片里关越正紧紧拥着一个清瘦的女子,女子只余一个背影,双手垂在身侧。只消一眼,张俊就知道是彤管。

      他把手机伸到关越面前,“这难道不是你特意发给我的?”虽然说着疑问句,可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彤管前脚才踏出医院,张俊就收到了图片,天底下还有谁会这般煞费苦心来离间他们的关系。

      “的确是我。”关越倒是承认的直截了当,本就是想着张俊看到照片会气急败坏冲过来和他争辩,岂料他一脸破浪不惊,他便补了一句:“彤管就是我要找的人。”

      那张照片就是为了告诉张俊,他和彤管余情未了。言下之意,关越不会放弃彤管。

      “我知道,彤管都跟我说了。”张俊四两拨千斤,故意忽视他的言外之意,笑道,“你们曾经在一起。”

      张俊把“曾经”二字咬得极慢,提醒着关越他和彤管早已时过境迁。

      关越的手藏在文件底下兀地攥紧,脸上却还是云淡风轻。

      “世事难料,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关越顿了顿,玩笑道:“要知道,每一个曾经都曾是现在,谁又能断定现在不会成为曾经?”

      张俊未减半分笑意,只道:“我不是你。”

      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

      关越的拳头攥得更紧了,青筋突起,狰狞如一条条虫子吸附于手背上。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窗外呼呼的风声如在耳畔,那么不安,似是下一秒就会穿墙而入。

      “你就那么相信她?”

      关越不相信张俊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心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这般气定神闲不过是强装镇定。

      “难道我不应该相信么?”张俊好奇反问。他看着关越一字一句,“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个怎样的人。”在男女关系上,彤管比任何人都要慎重,绝对不是朝秦暮楚的人。

      “关越,你知不知道,你问出这个问题,不仅辱了彤管,也是在贬低你自己的眼光,她也是你看上的人。”

      关越一惊,脸沉了下来。心机深沉如他,何尝不知这是下下策,可是嫉火中烧,他就是狗急跳墙了。

      话已至此,张俊也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致,起身准备告辞。

      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好好聚一下,好久没有和你喝上一杯了。”

      张俊人已经到门口,忽闻身后悠悠传来关越的声音。

      ”我比你想象中更爱她。”

      张俊顿住脚步,回身望着床上的人。

      “我想,你明白这件事,应该是在发现的我存在之后吧。”

      没有生气,没有挑衅,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却叫张俊无力反驳。

      关越在那一刻突然发现,他在彤管身上看到的气定神闲与张俊身上的如出一辙,他不曾出现的那一段漫长岁月里,彤管一点点沾染了张俊的气息,如影随形,一丝一缕刻进了身体里面,成为新的许彤管。

      张俊说得对,若是没有张俊,关越还是胸有成竹地认为彤管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是张俊的出现,让他如梦初醒,原来彤管还会对着另外一个人嬉皮逗乐、娇嗔笑骂。他承认,他嫉妒了,也正是这份嫉妒让他明白,彤管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关越爱她。

      比张俊想象中更爱。

      比他自己想象中更爱。

      周末,赵小棋怒发冲冠撞开彤管大门的时候,彤管正在厨房里用烤箱烤番薯,热乎乎的番薯新鲜出炉,满室飘香。

      “许彤管,我们绝交,现在、立刻、马上……”

      彤管一听这河东狮子吼就知道大祸临头了,汲拉着拖鞋从厨房里窜出来,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讨饶的笑。

      “姑奶奶,您这是干嘛?”

      赵小棋看她一脸笑嘻嘻,完全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委屈蹭蹭蹭就上来了,话未出就酸了鼻尖,只一秒两只眼眶已然通红,骂骂咧咧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没良心,想当年,我帮你打了多少次饭,哪一次你抢不到课程,不是我大半夜帮你抢的,我熬得两只眼睛像兔子,还没有兔子可爱;还有你吃了我那么多冰激凌,我都忍着,从来没有从你嘴巴里撬过……”

      “许彤管,你就是白眼狼,我要跟你绝交……”

      “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了,除了许亦轩屁股后面那颗痣,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可是你呢,你个混蛋,居然瞒我。”

      “张俊有那么重要吗?有比我重要吗……”

      彤管发动全脑袋的细胞终于听明白了她颠三倒四的话。

      东窗事发了。

      张俊昨晚还说呢,要尽早告诉赵小棋,可是彤管想着已经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了,好歹要等脚上的伤好了再说,这样子赵小棋打她的时候,也好跑得快一些。没想到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以她们八拜之交的情分,彤管知道自己过分了,态度诚恳地认错。

      “我错了,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骂我,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彤管乖巧的伸出双手并拢摊开,瘪着嘴一副任杀任剐绝不反抗的表情,姿态低到尘埃里去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自己都糊里糊涂的还没有想明白,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

      见她半天未动,知道她打不下手了,彤管这才抬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擦眼泪。赵小棋下睫毛还挂着泪滴,彤管指腹一触便沾了满指。

      彤管为她擦眼泪,声音软软的,“以前我们四个相依为命,青城妖孽漂洋过海去了美国,晴晴说要追寻新的人生又去了北京,我就剩下你一个好朋友了。”她抬手把赵小棋贴到脸上的碎发别好,顿了顿,小声恳求说:“我们不要绝交,好不好?”

      闻言,赵小棋刚刚收拢的眼泪决堤而出,哭得像个孩子。她是个简单的家伙,念及四个人在一起形影不离的青葱年月,抑制不住的伤感。

      彤管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忙上前拥住梨花带雨的赵小棋,一下一下的哄着,最后,赵小棋没有哄好,自己倒哭了。

      两人抱头痛哭,一室兵荒马乱的空气,点点跳跃。

      一阵哭闹发泄过后,赵小棋终于安分下来,托着一大盘的烤番薯窝在沙发里马后炮。

      “其实,我们家许亦轩早就说了,俊哥哥每次看你的时候,眼里都冒着光。”赵小棋啃了一口番薯,口齿不清的嚷,“就是狮子看到猎物的那种,绿油油的光。”又冲彤管眨眨眼,笑说:“你们早有奸情,我知道你们迟早要在一起的。”

      彤管一阵好笑,“什么叫早有奸情?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见她吃的满嘴都是,抽了张纸递给她,“说得好像你们很了解张俊一样,那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啊?”赵小棋可不是藏得住话的主。

      赵小棋随手接了纸捏在手心,嘿嘿一阵笑。

      “我本来要告诉你的,可是许亦轩不让我说。”

      彤管甩给她一个小眼神,鄙夷的厉害,重色轻友啊。

      赵小棋不以为意,继续道:“那时候他就问我,是不是觉得你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认真的想了一块蛋糕的时间,觉得你们两个还真的挺搭。”

      她顿了顿,故作高深的样子直让人想抽她。

      “哇,好厉害的一双慧眼啊——”彤管怪腔怪调地拖着长长的尾音,对赵小棋信口开河的话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恭维。

      “我说真的,真的觉得你们特别合适。”赵小棋急了,咬到一半的番薯抓在指尖没有再咬下去,急吼吼冲彤管道:“你都不知道,自从那个暑假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每天都是郁郁寡欢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阴云,又像是一只漏气的气球,瘪瘪的。”她手舞足蹈的比划出一只漏气的气球,“对谁都没有真正笑过,别人靠近你的时候,又像刺猬一样浑身都是刺,扎扎扎,跟容嬷嬷似的,扎的别人浑身是血,惨不忍睹。”说着还感慨地啧啧两声。

      她偷偷瞄了彤管一眼,见彤管还是一脸平常,没有生气,更没有要抢她的番薯,便壮着胆子继续说:“可是好奇怪,你居然对张俊和颜悦色的。”她顿了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出去吃饭吗,他开玩笑的时候,你还乐呵呵接他的话呢。”

      赵小棋做捧心状,像是遇到了天方夜谭般惊喜不已,抚着自己的小心脏夸张的说:“我弱小的心脏当时都吓坏了!”

      彤管眼睁睁看着她满手的番薯一下子全糊到了衣服上,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懒懒地回她道:“那是因为你们家许亦轩跟我说,张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他能加入,许亦轩的公司名声大噪指日可待。所以,千叮万嘱让我好好做人,天天向上,万万不能把这不可多得的人才给吓跑了……”

      彼时彤管想着,许亦轩公司刚刚起步,如果张俊真如许亦轩口中所讲的那么才华横溢深藏不漏,对工作室来说确实是如虎添翼,工作室好了许亦轩自然就好,许亦轩好,赵小棋也就好了。

      所以本着为赵小棋两肋插刀的原则,彤管当然得和颜悦色。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许亦轩摆了一道。

      “啊?!”赵小棋似是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呀。”她讪笑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成就了一桩姻缘,想想都高兴。”

      跳跃思维的赵小棋觉得自己功德圆满了,兴高采烈继续啃番薯。

      彤管白了她一眼,“就因为我对张俊笑,你就觉得我们很合适?”彤管对赵小棋的毫无逻辑的逻辑不置可否。

      “是呀,俊哥哥能让你笑,我就觉得俊哥哥好。”赵小棋说得理所当然。

      “我妈说了,两个人在一起,光是相爱有屁用,要能开心舒服相处、相看两不厌,才能长久。”她眉尖一喜,咧嘴笑出声来,“就像我跟许亦轩。”

      见彤管还是无动于衷,她又高声补了一句:“张俊出现之后,以前的那个许彤管又回来了。所以我觉得他好,特别的好。”

      彤管心下一紧,原来她的沉默寡言在赵小棋心里烙下这么重的伤痕。她抬眼直直望向赵小棋,脱口而出三个字。

      “对不起。”

      这是今天彤管第二次郑重其事的向赵小棋道歉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三个字,那些难以言表的抱歉和感激,赵小棋都听懂了,她胡乱擦了一下嘴巴,僵直着身子的把脸扭向一边,吸了吸鼻子,半天才道:“我就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我知道。”彤管接了她的话,“还有,谢谢你。”

      我们都惯于隐藏自己,自以为是地觉得许多的话即使不说对方也能明白,所以我们总是忘记该说的话,而我们忘的最多的无外乎是这两句:

      “对不起。”因为抱歉。

      “谢谢你。”因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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