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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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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出征的精灵战士集合在林间空地上,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路边送别,微明的曙光里,许多精灵伤心的落下泪来,战争的残酷早已经深入人心,也许一别即是永诀,年轻的恋人相互凝视着哭泣,直到出发的命令下达仍不忍分开,一双双手放开,战士挺拔年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许多人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声哭了起来,帕林卡雷迪感到心里难受,好象被重物不断的撞击,精灵并非好战的种族,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怎么可以逃脱呢。
苏图带领着大约1000名精灵的队伍,从洛图斯卡门出发,经过山谷,穿越高山,抵达被三国边界所包围的谷地,在那里,有大至尊林的营地,苏图安顿好队伍后,就去见奥佩安公主。
“公主,现在局势怎么样?”
奥佩安抬起脸,她有一双明亮严厉的眸子,苏图心里一惊,这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双清澈如泉水,温暖如和风,湛蓝如晴空的眼睛了,这些年她真的改变了,苏图在心里想,他听说过奥佩安和恩奈王的往事,时间是如此轻易的就把爱和恨颠倒。
“情况并不好,狼人的军队比我们人数要多,而且,这次是爱瑟欧作战。”
苏图心里一沉,爱瑟欧,他是恩奈王的弟弟,传说中最接近战神的男人,他心思缜密,性格阴沉残忍,又绝顶聪明,是狼人中最可怕的角色。
“不过没关系,战争从来就不是轻松的。”奥佩安微笑:“谢谢你们的增援。”
“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家园。”
果真不出所料,战争从一开始就异常艰苦,似乎每一战都耗费了极大心力,狼人的体格非常适合战斗,且数目众多,每次潮水般涌来,声势巨大,而且不易被杀死,远距离的射杀只能伤害不能致命,近距离的搏杀又不是精灵擅长的,即使奥佩兰调度有方,仍然只是勉强维持局面,战争渐渐陷入胶着的局面,无法进展,前途渺茫。
而那个传说中最接近战神的男人,还没有在任何一场战斗中出现过。
一天晚上,苏图照例巡查洛图斯卡门精灵的营地,那些年轻的精灵战士,即使在艰苦的条件下,也没有恐惧和悲伤,苏图心里感到微微安慰了些,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忽然,一阵乐声传到他耳中,那是他熟悉的旋律,小时候常常听到的歌,他循声走去,看到月光下一个精灵正吹奏着长笛,他站在旁边,望着夜色下的吹奏者,他已经不年轻了,眼睛里留下了时光的痕迹,月光照在他的盔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苏图忽然感到悲从心来,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苏图殿?”一个柔和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才惊觉,抬起眼睛,正对着精灵温和明澈的眼神,他摇摇头,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只是因为沉迷于他的吹奏,所以内心感动。
“要坚强啊,你将来还要承担比现在更为重大的责任呢。”
“不。”本已转身的苏图回过头,望着精灵:“我不是继承王位的精灵。”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精灵收起长笛:“总之,要努力哦。”他站起来,看看月亮:“似乎很多人都觉得只有继承了王位的人才会同样继承那份责任,可是,作为每个洛图斯卡门的精灵来说,那里是他们永远的国度,也就需要永远为它的存亡背负责任。苏图殿,其实你内心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否则你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苏图心里一震,精灵已站身,他正要叫住他,身后却有人喊到:“苏图殿?”
回头看到一个银发的精灵站在月光下,面孔很陌生,应该是大至尊林的战士,他再回头,那吹笛子的精灵已经走远了,他想,过几天在同他谈也好,于是望着年轻的精灵:“什么事?”
精灵的神情焦灼,眼中充满恐惧:“奥佩兰殿被爱瑟欧抓住了,就在刚才,在巡查的时候。”
“什么?!”苏图也感到惊惧:“在哪里?快带我去找。”
精灵转身走去,苏图跟在他身后,望着他背影,内心焦急,天空渐渐阴暗,月光被云遮挡,空气越发凝重起来,苏图心里隐隐感觉不妥,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此时他心里只想着如何解救公主,公主曾经是恩奈王的妻子,爱瑟欧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把她杀掉,而只是囚禁起来,但是这场战争如果没有公主的调度,那就没有任何胜算了。
他们远离营地,走上一条偏僻的道路,忽然,年轻的精灵好象中了魔法般消失在眼前,他转身寻找,四周却被浓稠的黑暗包裹,茫茫四野,只有微渺的光线,照在随风翻滚的纤长草叶上,幽暗而诡异,他忽然感到心死的颓败,似乎是某种即将到来的巨大悲哀和绝望侵蚀了他的内心,就在这一刻,他感到一个冰冷锋利的物体从后背刺穿了他的心脏,因为太快,那一瞬间竟感觉不到疼,他脸色苍白的回转身,看到身后正是那个精灵战士,只是此刻的他和刚才判若两人,他的眼眸深黑,他的心深如大海,他冷静的把手中的匕首转了几转,直到把苏图的心脏绞的粉碎,才缓缓拔出,苏图的血狂乱的涌出,他来不及说任何话。
“死吧。”那少年面无表情的轻轻推在他肩膀上,苏图就倒下,在他脚边脆弱的呼吸,眼神渐渐无法聚集,少年蹲在他面前,说:“不要看了,我不是精灵。”他微皱起眉头,手一扬,割下了苏图的头颅。
消息传回洛图斯卡门的时候,只有帕林卡雷迪没有哭,他已经忘记如何去哭泣了,内心的空洞和外部的压力让他的面容迅速变的衰老,他静静坐了很久,最后说:“替我把公主叫回来。”
很多年前,海洛恩说:“哥哥会在下一场战争中死亡。他太轻信,让他不要接近陌生的人。”但是苏图从小就不懂得拒绝陌生人的邀请,他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太少怀疑身边的人,眼睛看到的是什么,就相信什么。海洛恩还说:“父亲,你也会和哥哥一样,只是要晚几年。”
没错的,这是一座注定要陷落的城市,它的出现就意味着它的消亡。帕林卡雷迪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来的去的,生生死死,为什么还要为难。他不知道,从他开始这样想的一刻开始,洛图斯卡门才走向它注定的命运,逐渐成为放纵与堕落的乐土,当它达到它最灿烂的时代,也便陨落。
Part7:
初回洛图斯卡门的那些日子,海洛恩常常陪在父亲身边,因为苏图的死,他变的宽容了许多,只是仍不愿同银叶说话,海洛恩知道,父亲不喜欢银叶,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只是因为他身上的夜妖精血统,也许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原因吧,但是无论如何,他们没有被排斥,那就够了,银叶性格温和,从来不会和其他精灵有什么争端,即使有不愉快,也只是宽容的笑笑,时间长了,慢慢的,精灵们接受了他,孩子们甚至很喜爱他。
有一次海洛恩试探的问起父亲银叶的家世,帕林卡雷迪的反映极其淡漠,他终是不愿提起那段往事,于是海洛恩也就不再多问了,她深爱银叶,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毕竟无法强求别人也解开心结,现在这样,她已经很开心了。
不久之后,还是银叶为她揭开了谜团,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意外的,银叶的母亲西洛多原本是帕林卡雷迪弟弟的未婚妻,在与夜妖精的战斗中,弟弟战死,西洛多也被俘虏,几年后,银叶带着母亲的信物回来寻找亲族,精灵从他那里得到了西洛多的死讯,他本该由亲族给予名字,但帕林卡雷迪恨夜妖精入骨,唯一的弟弟死于他们之手,他将银叶放逐,要他永远不要回来。而他自己也再也不许任何人提起这段往事。
“我的母亲在少年时,是洛图斯卡门最美的精灵。”
“可惜她命运颠簸,你恨你父亲吗?”
银叶淡淡一笑:“我记不得他的样子了,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什么恨。”
战争越来越艰难,被派出增援的精灵所剩无几,帕林卡雷迪终于决定正式参战,派出大量精锐部队,全部听从奥佩兰的指挥,但是局势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精灵王日夜无法安眠,终于某天,他对海洛恩说:“战争这么惨烈,我却一直在后方,如若无法战斗,又怎会有家园,我不能再在这里无休止的等待下去了,我决定亲自参加战斗,如果我不幸战死,就由你继承我的位置吧。”
海洛恩望着父亲,知道这是他思虑良久的决定,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不,我不要您离开我。”
她似已看到前路,帕林卡雷迪必将如哥哥般战死,她不愿意父亲死去,尽管多年前她就知道这是命运必然的安排,在这刻,她心里感到无限绝望,有认知者的能力有什么好处?只是提早看到悲剧的降临,并为此终生惶惶不可终日,她感到痛苦,握住父亲的手掌,眼泪一滴滴落下,为自己的悲哀,亦为了父兄的命运,她原本就不是坚强的精灵。
回去之后,对银叶说起父亲的决定,眼泪又落下来:“他本就不善战,这些年更没有参加战争,何况我们家族的诅咒,王族都逃脱不了因战而死的命运,我不想在一次战争里就失去他们两个。”她仰起脸,泪水模糊了双眸:“银叶?我该怎么办?”
银叶许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里有疼爱也有悲伤,然后他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别担心了。”
第二天,当她被父亲找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因为惊讶和恐惧而战栗。她望着父亲,泪水大滴大滴的涌出:“您说,他真的已经走了?”
“是的,带着我的军队一起走了,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精灵王的神情有些复杂:“他的个性真的很像他母亲,这种决绝勇敢的气质,我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他去哪里了?不管他去了哪里,我都要把他追回来。”
“没有用的,他说,他一定要为森林做些什么。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要你相信他。”
海洛恩说:“父亲,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肯原谅他,他有什么错,自己的父母又不能选择,如果不是你们的态度,他怎会要证明自己?”
精灵王沉默的看着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婆娑的树影,好象无法静止的内心,暗潮汹涌,他忽然明白,海洛恩早在多年前就知道今日要发生的所有事,因为成见,或者是习惯的思维,精灵们蒙蔽了自己原本应该清澈的认知,拒绝宽容,他忽然想到,这些年,银叶一个人在森林的边缘,有多寂寞,他心里悲伤,对海洛恩说:“等战争结束,他就会回来,我希望看到你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海洛恩摇摇头:“父亲,战争会结束,但是他不会回来了。”她明亮的眸子渐渐漫起雾气:“如果我知道他要去,一定阻拦他,您忘记了,他是我的丈夫,他属于洛图斯卡门的王族。”
第二年春天,战争结束的时候,海洛恩有了两个孩子,他们是一起来到在这个世界的,银色头发蓝色眼睛的是哥哥法雷南迪,黑色头发绿色眼睛的是弟弟蒙泰美。法雷南迪作为王储,从小就生活在帕林卡雷迪王身边,而蒙泰美则由母亲照顾。战争虽然结束了,可是银叶始终没有回来,因为没有听到他死亡的确切消息,所以精灵王和海洛恩心里都还抱有一丝希望。
几年后的一个黄昏,一个陌生的精灵被领到了海洛恩面前,他是曾和银叶一起战斗过的大至尊林精灵,他坐在海洛恩面前,取出一个东西放在她手心,那是银叶曾经佩带过的,结婚指环。
“他死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精灵难过的低下头:“公主请不要悲伤,银叶殿很勇敢,所有的战士都佩服他。他深入狼人阵地,暗杀了很多重要的人物,战争因此结束,但是,最后我们被爱瑟欧发现,囚禁了几年后,我们终于找到机会一起逃出,但是他不甘心,还想杀死爱瑟欧,但是却失败了。”
海洛恩望着黄昏低沉的天空,银叶,你承诺我要好好的回来,却没有,那几年囚禁生涯一定很苦,竟然令你不甘心要折返,杀掉他真的比与我相聚更加重要吗?她感到悲从心来,无法压抑,汹涌如潮水般漫过她的心,无数往事纷乱的划过眼前,内心里有声音在叫喊,过去,现在,未来,时光绞杀了一切,躯体化为白骨,白骨被历炼成灰尘,灰尘复被风吹散,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握着银叶的手指,看着他温柔灿烂的微笑,他死了,她爱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从此只能孤独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人会陪伴她了。她低下头,眼泪流出来,是自己太任性,带他走入这纷杂的人世,但是,但是,她的思维混乱,感到心脏渐渐被悲伤撑满,继而传来尖锐的痛,碎裂成无数片,她嘴角带着微笑,呼吸开始艰难,眼前却渐渐出现幻觉,仿佛银叶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微笑着,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