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曾是有情人》Xerxes

1、妖精曾是有情人

　　在遇见Smog以前，我是一个精灵女孩，我的哥哥是整个森林最优秀的战士，他一直想把我介绍给国王的金发小儿子，他叫Ame，眼睛清澈，笑容灿烂，我并不讨厌他，他也很喜欢我，在我成年之后，国王和王后会为我们订婚，我们将会一直愉快的生活下去，直到我们的永生。

　　森林里永远没有冬天，永远是暮春初夏的时节，我站在悬崖上张开双臂，烈风穿过我的长发向无限的苍穹呼啸而过，我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块小小的角落，从来未曾被填满。

　　我是一个孤儿，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和妖精的作战中死去，是哥哥抚养我长大。

　　“你会嫁给王子。”从小到大，他一直摸着我的长发，这样告诉我。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水光潋滟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在我成年礼的前一年，森林里来了一个陌生人，我被国王叫到大厅上，每个人都用安静而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我，我望着他们，心里感到恐惧，这里好象不再是我的家。

　　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不属于这个种族，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他有着长长的，火红柔亮的头发，穿着红色的衣服，黑色的眼睛水光潋滟，薄薄的棱角分明的嘴唇带着优雅却有些邪恶的笑容，他向我伸出手，我却后退了一步。

　　他是一个妖精。

　　我警觉的看着他，又看向哥哥，我多么希望他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却只看到他悲哀的目光。

　　我明白了，我也是妖精，我不是精灵，我是邪恶的存在。

　　我拔足跑出大殿，泪水在我身后飞扬，有什么人可以比我更悲哀，我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双重的叛徒，无论是生我还是养我的双方，都必须被我遗弃掉。

　　一只手拉住我，我回过头，泪水涌出来，我看到那个金发的身影，阳光下熟悉的灿烂的微笑，他像往常一样把我揽在胸口，他对我说，你就是你。

　　我还是走了，走的那天，他远远的对我挥手，走出森林边界的那一瞬间，我对着他泪流满面，转过头，漫天大雪。一片白茫茫，我只看到Smog水光潋滟的眼睛，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清澈的眼睛。

　　一路上，我都不愿意和他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那些细小的雪花，Smog在后面用一片树叶吹奏着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一首曲子，明亮凄怅的声音随着回旋的雪花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我伸出手，雪花落在我手心，化成一滴小小的，透明的水，我忽然想哭。

　　妖精的世界是个残酷的世界，没有温情，强者生存，我没有理由乐观。何况我是如此强烈的思念着哥哥和Ame.，我想，我是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们了。

　　终于看到面前森林的边界，那是妖精的王国，阴暗的森林，Smog走到我面前，淡淡的说，不要哭，从今以后你要比现在坚强些，因为这里的人，欺软怕硬，你若是显得柔弱，就无法生存下去。

　　要学会残酷。他扬扬嘴角，眼睛变的寒冷。我微微一颤。

　　而你，他伸出手指，轻轻摸摸我的脸，你太简单了，你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从此，我开始了在这里的生活，我忘记了以往的一切，那不过是我生命里一段短暂的插曲，永远都不会回来，我不想把自己的心留在过去。我学会杀戮，学会冷漠的微笑，学会在对手面前不动声色再一举击杀，我的技巧越来越娴熟，心思越来越沉稳，性情也越来越狠毒。我甚至比许多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更不懂得怜惜生命。

　　我感到自己血液里固有的残忍和暴戾在慢慢显露出来，我终于明白自己原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精。

　　只有在偶尔的时候，我听到风里传来明亮凄怅的音乐，它提醒了我自己曾经生活在阳光下。

　　我终于成为了一个战士，妖精的战士。不久之后，我执行了自己的第一次任务，去杀死隔壁森林里的那群精灵，扩张我们的领地。

　　那天晚上，天空飘着淡淡的雪，月光照在森林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雪的时候也会有月光。在出发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段明亮凄怅的乐曲。

　　在面对我曾经的同族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够冷酷，我举起弓箭手却一直不断的在发抖，虽然这不是我从小长大的森林，但是看着那些金色头发的身影，我还是感到心痛的快要裂开了，我皱起眉毛，精灵在我眼前，勇敢的近乎壮烈，但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如妖精，也许是因为他们不够残忍的缘故。

　　忽然，一支箭倏的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笔直的插在我身后的树干上，我惊出一身冷汗。

　　一只手握住了我发抖的手，拉开弓，一只箭离弦而去，深深没入不远处一个精灵女子的身体里，我回过头，看到Smog，他的面孔离我如此之近，我甚至可以看清他眼中我小小的影子。

　　这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最清澈的眼睛。

　　忘记自己。他对我说，然后放开我的手，消失在人群里。

　　我举起弓箭，从此开始真正的杀戮生涯。

　　后来我从别人那里知道，那次由我带队的杀戮行动是对我暗中的测试，如果我心软，那就格杀勿论，因为我不配做一个妖精，我只是一个心怀仁慈的废品。

　　从此我更加残忍决绝，杀戮一经开始便无法停止，我的箭肆无忌惮，甚至开始射杀幼龄精灵，我不在乎，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我做到了Smog教给我的那句话。

　　但是在我内心，我越来越不快乐，我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内心有很多很多阴暗的东西在不断的累积，我自己都快要承受不了。

　　有天晚上，我正在为明天的战斗准备弓箭，忽然听到一阵明亮凄怅的音乐，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那声音忽然飘远，我随着声音追过去，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飘动的身影，火红柔亮的长发，我知道那是Smog，他要带我去哪里呢？

　　终于我们停在一处悬崖边，夜已经很深了，明亮的月亮照在山的最高处，他的影子修长华美，我望着他，他依然在吹着那段凄伤的音乐，我静静的等着，预感他有很重要的话告诉我。

　　你看到下面的那些墓碑了吗？他轻轻的说。

　　我沉默，那些黑色的大理石墓碑显得异常沉重，我不敢去想。

　　他们都是一些承受不了内心痛苦的妖精，Smog忽然转过头，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我，你该走了，Matah，我不想你和他们一样。

　　为什么？我问他。

　　他转过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说，不要问我。

　　那我怎么走？我始终是个妖精。我说。

　　我送你回去，你找一个精灵，有一种古老的魔法叫做渡魂，你渡魂之后就可以变成一个普通的精灵，你是可以和精灵生活在一起的。

　　妖精会放过我吗？我问。

　　他看着我，眼睛无比清澈，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哀伤，我忽然想，我有生之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清澈的眼睛，他说，妖精，曾经也是有情人。

　　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一直沉默，因为我忽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如果说，我会永远生活在妖精中间，那么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戮，过我想过的生活，多残忍多暴戾我都不会觉得有愧，因为那原本就是我，但是现在我要重新回到那个平和美丽的世界，就觉得自己简直罪恶的无法忍受。

　　有好几次我想对他说，我不回去了。但是当他在我耳边吹奏那曲明亮凄怅的乐曲时，我发现自己真的太累了，我怀念当初的自己，我想回去。

　　越接近森林，我就越感到不安，我转过头看身后的Smog，他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他只是不断的吹奏着那华丽哀伤的乐章，我心潮起伏，一会想告诉他，我不回去了，一会又因为即将见到哥哥和Ame而感到快乐。

　　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我拉住他，说，对自己好一点，快乐一点，答应我。

　　他微微一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和煦的，优美的，他反握住我的手，却什么都没有说。当他放开我的手的时候，我看到掌心那颗小小的红色宝石。

　　他转过身，火红柔亮的长发在身后飞舞，我的泪水四溢，紧紧的握着那枚小小的宝石。

　　忽然，他无声的倒下了，在我眼中那似一个世纪那么长，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跑向他，把他的头小心的抱起，从他唇角不断的涌出鲜血，触目惊心，无比璀璨的红，我握住他渐渐冰冷的手指，他只是看着我，眼里有哀伤，有眷恋，有温情，也有悲痛。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任何伪装的注视着我。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明亮的没有任何阴影的眼睛。

　　他的手指松开，他死了。

　　那一天，漫天大雪中我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冰冷，无助比任何时候更甚，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孤单，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快乐的理由了。

　　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原来他一直是我唯一的一缕脆弱的光芒。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一滴泪掉落在我手背上，我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我的心寂寥的快要死去，我伏在Ame的肩头痛哭，他轻轻的拍我的脊背，我哭的放肆，像个孩子，我在心里不停的问，为什么？

　　他带我回到了那个世界，没有人怀疑我的过去，他们一致认为是我努力逃脱才重新回到了他们中间。没有人提起Smog，如果我说起，他们便会巧妙的把话题岔开，像是避免我伤心，只有我还每日每日紧握那颗小小的红色宝石，最后拿一条细细的链子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哥哥对我归来的欣喜不亚于Ame，我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尽管我是妖精，但是我一直都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当他看到我胸前挂着的宝石时，我看到他的眼睛不易察觉的暗淡了一下，也许Ame已经把Smog的死告诉他了。

　　渡魂的决定，没有人反对，Ame要求做我的的渡魂人。就是陪我一起经受灵魂考验的那个人，这是十分危险的工作，我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精灵了，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开心起来，因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Smog用命为我换来的。

　　一定是那些妖精害死了Smog，唯一给我温暖的Smog，渡魂结束后，我一定要杀光所有的妖精！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不寒而栗，我发现自己体内嗜血的因子还在某处潜伏，那对我和Ame都是十分危险的，我一定要镇定。

　　渡魂的前一天晚上，我心烦意乱，忽然很想念Ame温暖的怀抱，于是我去找他。

　　门没有关，我还是心不在焉的把玩着那块小小的宝石，忽然，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两个人的对话里。

　　哥哥说，Matah好象还不知道那块宝石的意义吧，应该赶快想办法丢掉。那是妖精的订婚宝石，原来Matah从小就和那个妖精有婚约，所以那天才是他来这里接Matah。

　　我的心猛的一悸，两耳轰鸣，下意识的握住脖子上的宝石。

　　Ame接着说，我看出来了，那天才会对那个妖精下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Smog吗？

　　我的心再度震撼，竟然几乎站立不稳，我脑海里全是Smog握着我的手的样子，那么多的血，染红了我身边的一大片雪地，他眼睛里那么多那么多的不舍。

　　哥哥说，没关系，Matah会知道你是为了她好的。

　　Ame笑了，他，无非只是一个妖精。

　　我的身体沿着墙壁慢慢滑下，手指紧紧握着那枚小小的宝石，宝石触痛了我的手指，血慢慢流出来，我想哭但是怎么都哭不出来，只感到自己的心死了一样钝钝的痛。

　　渡魂的那天，哥哥微笑着看着我，给我祝福，我也很乖的微笑，他摸摸我的长发，你会嫁给王子，记得吗？你已经长大了，你不知道，哥哥是多么高兴。

　　Ame握住我的手，金发比阳光更灿烂，微笑的清澈的眼睛，明亮的笑容，他是应该生活在阳光下的孩子，永远不会了解黑暗里那些存在的苦难和坚持。

　　哥哥说，祝你好运。

　　Ame说，走吧，你根本不属于那个世界。

　　你根本不属于那个世界。有一个人也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我握紧胸前的宝石，闪亮的，红色的宝石。

　　渡魂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只有少数被感化的妖精可以渡魂成功变成另外的种族。如果被渡魂的妖精太过于嗜血或者太残忍，都不会成功，他们会杀死自己的渡魂人，这就是渡魂失败。

　　他们都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但是，很可惜，他们都错了。

　　他，不过是一个妖精。我脑海里始终萦绕着Ame的这句话，我看着他金色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灿烂的微笑，他只是一个精灵，他懂得什么是痛苦？他可以这么残忍的杀死Smog，他的错就在于Smog是无辜的，但是他固执的认为生为妖精，就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也许还有内心隐隐的不安，惧怕自己珍爱的东西被夺走的不安。

　　手里的匕首笔直的递出，他睁大清澈的瞳仁痛苦的看着我，捂住胸口。鲜血从他指缝不断渗出，既而喷涌，他轻轻的说，Matah，我不会怪你。

　　我耳边忽然响起那段明亮凄怅的旋律，我看到Smog在某处微笑着安静的注视着我，那是我有生之年见过的，最明亮清澈的眼睛，我丢掉手里的匕首，漠然的看了一眼Ame已经冰冷的身躯，我始终是残忍，冷漠，嗜血，暴戾的，他原本就不该相信我。

　　我走出门，无视身后精灵们惧怕，仇恨的眼神，哥哥走上来，揽住一身是血的我，狠狠摇晃着我问，Matah，你怎么了，你着魔了？你把Ame怎么了？

　　我冷冷的看他，反手一个耳光把他打倒在地上。

　　滚！我轻轻的说，泪水慢慢流下来。

　　精灵们一拥而上，哥哥挡住了他们，说，让Matah走吧，这是Ame交代的。

　　我离开了森林，我是一个渡魂失败的妖精。在此后的很多个日子里，我发誓杀光所有的精灵，孩子，女人，战士，我见神杀神从来都不会手软。在那个种族里，我因为残忍嗜血的不可思议而出名，我的痛苦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传达。

　　我总是看到他，站在我面前，分不清楚是真实还是幻觉。他的红色的长发，无比清澈的黑色眸子，还有，修长坚韧的身影。他微笑的看着我，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明亮的微笑。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慢慢流下泪来。

　　在有着明亮新月的晚上，我慢慢学会了吹奏那个明亮凄怅的旋律。

　　我记得，他说，妖精曾是有情人。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