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要去远方》慕途

5、左岸有风（4）

　　上次在刚吉吃饭时林沛说电话联系，宁远本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大导演，哪天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就算有空闲，也去旅游去度假了，谁还真正费那个美国时间去给你打电话呢。有什么事，也是剧本的事，以后见面商谈就行了啊。可林沛还真把电话打来了。
　　那时，宁远正在完善最后的攻略。
　　因为受伤的缘故，她连着好多天都没有出门。连饭都只吃早晚两顿，趁着天气凉快，套一件连帽外套，出门一拐，吃完了又回来。午饭就啃面包，吃泡面，或者不吃。
　　她受的伤是真不轻，大晚上的，痛得她睡不着觉。最严重的还是肩膀上那一块，都好多天了，除了擦药酒，她连碰都不敢碰，晚上睡觉都侧着身子，半边身子麻了就起来坐一会，然后接着睡。
　　她利用这几天的空闲，从网上找了很多资料，认认真真做了一份攻略，定好了路线，连在哪儿要租一辆车都定好了。本来她是想找几个驴友一起走更稳妥的，可她实在不喜跟人打交道，最后也就想想了事了。
　　宁远正忙着，两手不得空，手机直接扔桌上开免提：“什么事？”
　　林沛很兴奋，上来就问：“宁远小姐。”他刻意强调了“宁”的读音，“听说你是A市人？”
　　“嗯。”宁远应着，心想，藏北到底要不要去一趟，听说风光很不错，但很危险。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林沛说，“我也在A市，你知道的吧？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以私交好友的身份见见面，联络联络感情嘛。而且，老大也在哦。”
　　“真不巧，我还要在西藏待一段时间，估计开学前回去。”宁远想，你都知道我们这感情都需要联络了，那哪来的私交好友一说呢。而且，老大是谁？
　　林沛的重点却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他一声惊呼：“开学？！我去，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是个学生吧？！天呐，在哪儿上学？学什么？你这么有才，没准儿咱还是师兄妹呢！”
　　“……”宁远简直不想跟他说话，他太聒噪了，讲话讲了半天也到不了重点。季泽方看起来也不像个话多的人，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相处下来的。她说：“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哎别啊，我说你到底多大事啊，非要待在那破地方，早点回A市不好吗？我还等着你一起商讨剧本呢。”
　　宁远额头掉黑线：“我就是因为剧本才待在这儿的！”
　　林沛一思索，明白了。
　　他简直太感动了，他这是找了一个多么敬业的编剧啊，他都可以看到幸福无比的剧组生活了。他劝宁远：“别啊，人生地不熟的，多不方便。回来啊，合同你还没仔细看吗，边拍边写啊，有什么问题找哥，哥在西藏待过那么多年，还有什么问题是我不知道的。”
　　原来是边拍边写。
　　“那没用。”
　　“怎么就没用呢！”林沛觉得宁远太固执了，“怎么就没用了呢，小看哥是吧。我跟你说……哎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现在在西藏晃悠那么一圈完全没用，没用知道吗？你放心，开机以后前一段场景就在西藏拍，到时候你瞎走走都比现在强。而且，藏区事情多着呢，你一个女孩子，很危险知不知道？”
　　宁远犹豫了。
　　准确说，是动摇了。
　　如果林沛这话说在她遇到人贩子之前，她肯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屑一顾。毕竟她跆拳道空手道练了这么多年，这点胆量都没有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可现在……
　　警察说，那是相当有规模的一个人口贩卖团体，内部阶级分工相当明确，作案能力强，无固定形体。在市区，那就是好友见面，萍水相逢，街头偶遇，任何一个寻常的场景，都是成员会面的开始。到了郊区乃至农村，抑或藏区这样偏远的地方，那就是肆无忌惮了。整一屋子，门一关，有个锁住风声的形式就行了，连窗户都不会关，就能你一眼我一语地商讨谁谁往哪儿卖。而这种阻止能力极强的团体，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报复心极重。
　　这一次，听说在光头那两个人之后，警察连番出击，端了人好几个窝点。这么大一组织，算是被宁远给毁了大半，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换了谁，谁不想报仇。
　　更何况，那天还逃走了一个。
　　所以宁远想，林沛说得也对，她一个人走在外面，的确太危险了。
　　倒不是宁远害怕了，可人天生的趋利避害，自我保护是本能。除非必要原因，谁知道前方是死路还一个劲往前冲，又不是脑残。
　　林沛见她不说话，也知道她心动了。于是又加了把火：“宁远丫头啊，你得信哥啊，哥的水平你是见过的，那大纲还是我写的呢，你害怕我毁了你的剧本不成？”
　　宁远十分诧异：“大纲是你写的？”林沛的实力有目共睹，她倒没有他会毁剧本的想法。只是，她实在没想到大纲竟是出自他之手。毕竟当初她肯接下这部剧，大半因为这部趋于完美的大纲。
　　林沛十分得意：“怎么样，帅吧？”
　　宁远思索了下，攻略也不弄了，鼠标键盘全都脱手。想了想，还是要纠正一个问题：“我明天就回去。还有，你不是我哥。”
　　林沛哈哈大笑：“那有什么关系，你去搞定老大啊，你搞定了他，我就要叫你嫂子啦！”
　　宁远重重摁一下屏幕，挂了电话。
　　也不知怎么回事，隐隐约约间，她好像就猜到他口中的老大是谁了。

　　第二天，宁远就踏上了回A市的路程。
　　为了避开某些耳目，她还特意烫卷了头发，化了浓妆，妖冶的眼线，鲜艳的口红，戴了墨镜，身上穿了件无袖紧身长裙，脚上踩了双黑色高跟鞋，除了一个行李箱和身上的一个单肩包，整个人就像即将踏上红毯的明星。最关键的是，她的单肩包里，放了双平底跑鞋，鞋底一排一排的钉子，好跑路好踢人。
　　这样的装束虽跟往前得她天差地别，但放在人群里却是极显眼的。于是，她又打了把大大的遮阳伞。反正拉萨紫外线这么强，谁出门还不做个防晒，更何况是她这种“爱美”的大美女了。
　　这样做有没有效果宁远不知道，但她确实是安心不少。她是这样想的：反正她最多也就这一步了，能避开多少麻烦算多少。万一真有什么事，她也不怕他们，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她来拉萨，没待多久，人也没认识几个，倒是黄岩，见她要走，撇着店面不管，一路送了她好远。
　　宁远看他回去时的背影，他刚帮她搬过行李，后背上汗湿了一大块。太阳渐渐升起来，他整个人面对阳光，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长长的影子。
　　她想起那一天，她在回旅店的路上，老警察给她回的那个电话：“姑娘，不是什么好事，你要不特意打听，我都不跟你说。那姑娘啊，没了，尸体泡在老城区一栋破旧院子的水缸里，被勒死的，头皮都揪掉好大一块，身上都是伤，血淋淋的，找到的时候，尸体都泡肿了……”
　　后面的话，宁远没再听下去了。她想，或许是她录笔录时，或许是她走后不久，警察前后脚紧锣密鼓的行动，端了人贩的窝，然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可怜女孩的尸体。她是怎么死的呢，是由始至终拼命反抗被虐待致死，还是在人贩大难临头各自飞时被杀了灭口的呢？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那天跟黄岩说，那女孩找到了，送回家了。
　　黄岩的背影越来越远，她心里突然就涌出一股深深的悲伤来，比听到女孩身亡时还要难过。
　　最后，飞机起飞，她就要回A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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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落落拎着一根大大的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好几样蔬菜和肉，最下面还有两罐啤酒，沉甸甸的。她一股脑全放在玄关的置物台上，三两下把鞋踢掉，指挥身边的于非：“去，洗菜做饭。”
　　于非笑着拎过袋子去厨房了。
　　杨落落换了拖鞋，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客厅看电视。她窝在沙发上，旁边一袋开封的青柠味乐事薯片和几盒饼干，茶几上一罐橙汁，手机扔在沙发上。她极有规律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拈起薯片扔进嘴里，咬得咔嚓响，老鼠一样。
　　厨房里，于非大声对她说：“落落，土豆炖牛肉怎么样？”
　　“随便。”杨落落说。一包薯片很快见了底，她把剩下的碎片抖在掌心，一口全倒进嘴里。她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于非就是给她煮一锅砒霜她也能吃下去。
　　电视里正在放一期综艺节目，男明星系了条纯白的围裙，衬衣衣袖挽到手肘，娴熟地往锅里倒菜。围观的人一片欢呼，声声都是夸赞。
　　宁远想，还没我家于非帅呢，有什么可夸的。而且，谁炒菜围白围裙啊，多难洗啊，一点都不切实际。
　　她在心底吐槽得正欢，手机响了。
　　杨落落不耐烦极了，心想是谁这么不识时务，在这个时候打扰她。然后，拿起手机一看――我滴乖乖，是宁远啊！
　　杨落落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吃的都不要了：“阿宁。”
　　于非把牛肉弄好放到锅里，加了点汤，又放了调料，盖上锅盖开始炖。菜是杨落落买的，她不会做饭，只晓得一股脑买些想吃的菜，配菜什么的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翻着袋子，想还能做点什么正常点的菜。然后，她就听见了杨落落的惊呼：“什么！你要回来了？！”然后，于非再听，就没有什么声音了。
　　他吓了一跳，几步就冲到客厅。杨落落估计是踩滑摔倒了，居然就着摔倒的姿势坐在地上，笑得跟傻子似的。
　　到最后，她也不饿了，饭也不吃了，自己开着车去机场接人了。
　　于非心酸得跟什么似的，他可是她传说中的正牌男友啊，结果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好朋友。
　　――――――
　　杨落落接到宁远，一起去吃饭。绕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去学校外面吃烧烤。
　　宁远打开一罐可乐递给杨落落，自己又开一罐。
　　杨落落到现在还在持续兴奋，难以置信的样子。说阿宁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不是说有工作不能陪我一起实习了吗？
　　烧烤很快就上来了，好几串奥尔良鸡翅，刚从火架上拿下来，铁签子滚烫，鸡翅上洒了喷香的芝麻，翅身黄亮黄亮的，还噗嗤冒油。宁远左手隔纸捏着铁签，右手用筷子把鸡翅拨到盘子里。
　　杨落落在一旁快急死了，催她：“阿宁你怎么不说话呢，快说啊，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你急什么。”宁远把盘子推到她面前，“拉萨无聊，我不想待了行不行？”
　　“行，绝对行！那我们过几天就去找实习工作吧！”然后，她顿了好久，嗫嚅着开口：“阿宁，我……”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嘛。”宁远毫不意外，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杨落落长得漂亮，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男朋友交往时间以天记。
　　杨落落还想说什么，可到底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次不一样的嘛。”
　　宁远听见了，但她的思绪不在这上边。
　　她在想，她有没有被人跟踪。杨落落刚在机场看见她时差一点都没有认出来，她真的是从来没有这样装扮过自己，那么那边的人呢，有没有认出她来？情况再坏点，就算他们认出她了，会不会跟过来？还有，那个中途跑掉的男人，据说外号叫铁四，他现在怎么样了？
　　宁远越想越混乱，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她算哪根葱啊，人家放着大把生意不做，不远千里追你这么个小角色干什么。抄了他们窝点的是警察，又不是她……
　　想着想着，宁远干脆不想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A市，不是什么三教九流都能挥把手的藏区。一群见不得天日的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然后，她才想起刚才杨落落说的话。
　　她发呆已经有一会了，杨落落一直拿左手在她眼前挥：“阿宁？”
　　宁远反应过来：“哦，等你们熬到开学再跟我说吧。”
　　杨落落哼了一声，不理她了。
　　她这次是真的认真了。
　　可是以前，以前，好多人总跟她说以前，以前她怎么样？她交男朋友，她谈恋爱，有点感觉了，甚至只是对眼了，立刻开灯一样，明亮亮地在一起，然后乏味了，平淡了，闪电一样分开。好多人说她花心，说她游戏人生，对自己不负责，甚至是一些更难听的话，她听过也就过了。那些男的，或是看上她动人的美貌，或是看上她不俗的家境，抑或只是觉得把她收归掌心很有面子。他们自顾自，时而热情时而冷淡，如果吵架，那一定是她的错，如果分手，那一定要说是她移情别恋。可她真想说一句，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没有，又怎么移呢？
　　可是于非不一样，他帅气，阳光，温柔，爱笑。他对她嘘寒问暖，帮她做饭，洗完澡帮她擦头发，生病了会照顾她，他做到了一个男朋友应做的一切，甚至更好，他是真的爱她，关心她。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感情的事虽说不是等价交换，但到底是一厢情愿的少，日久生情的多。
　　所以，她就是喜欢于非，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可宁远不懂啊，她遇见于非的时候，宁远都不知道。她不想让于非的出场跟前面的一二三四一样拙劣。所以一直拖到今天，她觉得是时候了。
　　这段感情，她想从宁远这儿收到第一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