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恋》珠泪雪

9、相遇

　　“姑娘，你……”小蓉看着狼吞虎咽的可琪欲言又止。
　　“我，干嘛？”可琪心一紧，她怕小蓉看穿自己的心思。
　　“姑娘，今日饭菜很和你胃口吧？我看你已经吃了好多。”小蓉递上手中的丝绢，看上去可琪的心情似乎很差，她很少见到可琪吃那么多，除非真的是很饿，每次都以减肥为理由只吃一小碗米饭，相反倒是让自己多吃，说自己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类、水果和蔬菜。
　　“是吗？对哦，你还没吃呢吧，坐下来一起吃，不用那么拘束。”可琪对小蓉是真的很好，就像以前对李妈一样，重活累活都是让老爸的弟兄干的，在后来李妈只要帮她打扫房间就够了。
　　“姑娘，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讲给小蓉听。”小蓉有些担心道。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在这有吃有喝，享受还来不及呢！”可琪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相处短短几个月，这小丫头已经能看出她的心思。
　　“姑娘，你说过：不开心时就要大口大口地吃东西……”小蓉有些犹豫，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不开心时就要大口吃东西，可琪微微叹息，贝齿细细嚼碎最后一口菜，狠狠地，想要连同悲愤一同咽下去，只是……微微颤动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瞳眸染上一层薄霜。许久抬起头，葱花白的指捋了捋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小蓉，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你，”顿了顿，“今晚我就要离开这里。”
　　“姑娘，为什么！？”小蓉惊呼道，望近那双坚定的眸子才少了几许惊讶。毕竟“怡春阁”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是家里真是揭不开锅了，她也不会被贩卖到这。可是如果言姑娘走了的话，她又会回到青莲姐身边伺候，那她的日子又会回到从前。这两个月来，言姑娘对她的好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人就是不能过好日子啊，小蓉鄙视地啐了自己一口。
　　“这里虽然好吃好喝，可是每日前面的大厅的莺歌燕舞，让我的耳朵饱受折磨，我可不想再在这多呆一天了。”可琪撅起嘴厌恶的摸摸耳朵，当然只有她知道这不是根本原因。可转念又想若自己走了，倒是一了百了轻松自在，但是小蓉，当日的拳打脚踢与斑斑淤青仍历历在目。托着下颌想了片刻道：“小蓉，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好了，让我们一起浪迹天涯……”这似乎是男女主角私奔时说的话，可琪图吐舌头，定定地看着小蓉，等待她的回答。
　　“啊？我…我……”小蓉低下头，走？她有资格吗？她的卖身契仍在楚娘的手中。
　　“担心卖身契？”可琪一针见血。
　　“嗯。”小蓉的头埋得更下了。
　　“No problem !”可琪打了个响指。
　　“什么？”
　　“如果我们一把火把这烧了，那么你的卖身契……”可琪摆出一张奸邪的笑脸，这不仅是泄私愤，也是为小蓉报仇，更是为国除害。
　　“姑娘，你……”小蓉知道有杀人放火的强盗，却不知道自己崇拜的言姑娘竟也是这种人，无神的黑瞳更黯淡了。
　　“好了好了，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啦！”可琪安慰着小蓉，把“才怪”两字省略在心里。
　　“那我的……”
　　“一张破纸而已，何必这么在乎，到时候你来个死不认账，他能把你怎么样。”可琪心知肚明，因为古人用手指画押，所以古人总被张破纸受限制，这实属古人太诚实太守信了，其实只要本人不承认，他们又没有先进技术验指纹，契约只是一张写了字的纸而已。
　　“可是……”
　　“可是什么呀，就这么说定了。”可琪帮小蓉收拾好碗筷，把小蓉送出门时又道：“你先回去休息，咱们晚些走。”
　　看着小蓉走远，可琪嘴角弯起一个弧，杀别人她是不会做的，“杀”自己就不一定了，放火她也不会做，原因是她不想看着自己家化为灰烬，可这里不是自己家啊。
　　回身在屋里淘出几样值钱的东西收入袖中，他又从柜中掏出衣服，系在凳脚、桌脚上，然后把用衣服系成的长绳抛下楼。“大功告成！”可琪拍拍手，忽眉头一紧，抿唇思忖片刻后，猫着腰进了厨房，提着桶油又猫着腰出来，忽然眼睛一亮，顺手抄起菜板上的菜刀，俗话说：有钱好办事，有刀好防身。既然现在没有匕首，拿把菜刀总是好的。
　　快入冬了，白昼越来越短，所以黑夜总是很早就吞噬了世界。可琪抬起头，夜如她漆黑纠缠的乌发，黑得诱人，黑得可怕。“又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可琪啧啧嘴。
　　她把从厨房里偷来的油洒了些在小筑周围，剩余的被泼洒在院内还有那每日莺歌燕舞的前厅周边。

　　“小蓉，你拿好东西先从这翻出去。”
　　“又从这……姑娘，我翻不过去。”小蓉用楚楚可怜的眼睛企求了半晌，得到的答案是：
　　“不行！不要浪费时间，快！”说着，可琪一把夺过小蓉手中的包袱仍过了矮墙。等小蓉反应过来，她已在可琪的帮助下攀住了墙头。
　　“姑娘，好高，我怕……呜呜呜~~~”两条蚯蚓爬在小蓉脸上。
　　“别担心，你可以的。”在这种情况下，可琪只能安慰小蓉，就像以前安慰乔珊一样。
　　经过两人的齐心协力，小蓉终于翻过了矮墙。而可琪则声称自己忘了拿东西，需要回去取，叫小蓉去当铺等。
　　回到小筑，可琪想也没想便把点燃的蜡烛扔在地上。火苗迅速上窜，可琪又把桌椅弄得东倒西歪，制造出挣扎的迹象，自己则顺着衣绳逃出了小筑。由于油的助燃性火更烈了，火舌直窜云霄，火光中呼喊声、哭叫声、还有狗吠声。
　　冲天的火光惊醒了四周的邻人，但见是“怡春阁”失火，便无人再问津了。
　　“做人真失败哦，居然没有人愿意帮助灭火，看来我是为民除害了。”可琪瞥了一眼起火的方向，便一路小跑着去找小蓉了。

　　次日，可琪与小蓉兑换完银两买了些新衣，准备出皇城，去其他地方“闲逛”。
　　“昨夜那场大火可把‘怡春阁’烧惨了。”
　　“就是，就是，听说还有人被烧死了。”
　　“何止烧死，烧得只剩骨灰了。”
　　“你们说的不对，我可是亲眼所见的，在熊熊大火之中，那小筑里还有女子在跳舞，我看是鬼魅作祟。”客栈中所有人顿时住了口，接着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琪低头把馒头撕开放入口中，刘海遮住了那双偷笑的眼睛，说有人被烧死也就罢了，居然还扯到鬼魅。贞子大姐可真冤枉啊，不过这古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大活人就在眼前，居然还诅咒人死了。唉~~~可琪现在算是明白了，现代人的八卦是遗传。
　　“姑娘，不，姐，那火……”可琪呵小蓉说定从今天起小蓉一定得喊她姐。
　　“不知道，可能是有人想害我们吧，不过我们逃了出来。”可琪小声回答，继而抬起头，“小二，结账。”在桌上压了几块碎银，正欲起身离开。淡定的目光触到略带讥讽的黑瞳，可琪睁大琥珀色的明眸回瞪过去，那人并不生气，反而一笑，继续喝酒。
　　可琪冷哼一声：“怪物。”
　　“怪物？什么东西？”小蓉好奇心作祟，忍不住靠近可琪的耳朵问。
　　“就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可琪面无表情地走过那男子的身边时，脚步不由停下。
　　只三秒钟，可琪便把这男子从头到尾大量了一遍。被剃得很干净的络腮胡子，有着像刘德华一样迷人的鹰钩鼻，可那双丹凤眼却隐含着危险，两条剑眉透出的英气把危险掩藏住，身上穿的并不是什么名贵锦缎，却隐隐透露出清贵的气息。
　　可琪还未踏出店门，便听那男子叹道：“明明是大活人一个，却被别人硬说成死人，听后还一点都不生气。”
　　声音很轻，只风一吹便散了，但这声音却使可琪一震，他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可琪回过头，那人仍自斟自饮，嘴角微微勾起。
　　可琪努力抑制住自己上前质问的冲动，抿了抿唇，讥嘲：“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声音也很轻，那男子执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喝酒。
　　可琪不想再回头，一天的好心情都被这个男人破坏了。

　　可琪拉着小蓉气呼呼地在大街上乱逛，刚才那人到底是谁，他那么分明的指出自己就是那小筑里的女子，眼中淡淡的危险让人不能放松警惕。
　　难道他是尹傲晨身边的人！可琪一惊，可转念一想，不该呀，下人而已，怎么会让人感到这么危险。
　　“啊——”
　　“姐姐——”
　　正当可琪想得出神之际，身子被涌上来的人群一推，脚没站稳便扑到在路中央。
　　“大胆！竟敢拦状元爷的轿子！”一男声怒喝道。
　　状元爷？
　　今科状元？
　　是尹傲晨主考的？
　　“对不起。”可琪刚想起身，腿一软又坐了下去，“该死的，脚扭了。”
　　“还不快走！”那轿前的男子瞪大了眼睛。
　　“姐姐——”小蓉喊着奔过来扶起可琪，低头拍去衣裙上的尘土，“姐姐，没事吧？”
　　“脚扭了，不过没事，我们走吧。”可琪莞尔一笑，没有丝毫痛楚，好似扭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脚。
　　脚扭了。
　　如此熟悉。
　　这声音……
　　可琪？
　　可琪！
　　轿中，欧轶一震。
　　掀起轿帘。
　　淡绿裙衫，一瘸一拐向街边挪开。
　　熟悉，这身影再熟悉不过了。
　　如当初运动会上扭到了脚，乔珊扶着她向医务室走去一般。
　　“可琪！”几乎是不经大脑的唤住眼前人。
　　眼前人回过头。
　　面孔如花般娇艳，额前的刘海遮住了浓密的睫毛。
　　是她，是她。
　　一切都没变。
　　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没了从前的活泼与调皮。
　　“欧……轶……”可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轿中，着宝蓝色袍子的欧轶缓缓走出来。
　　明亮的黑瞳，浓粗的眉毛，几缕被染黄的头发夹在乌黑中。
　　彼此的熟悉。
　　只是那道惊喜随之暗淡。
　　可琪低头疾步向前走，却忘了自己的脚伤。
　　又一次跌坐在地上。
　　“可……”
　　“黎亲王驾到。”高昂刺耳的声音拦住了想要上前去扶可琪的欧轶。
　　他不得不同老百姓一样跪下迎接黎亲王。
　　迎接这个对他颇为赏识的黎亲王。
　　她低着头，贝齿轻咬唇。
　　避开欧轶，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那一夜后，她已经不是……
　　然而，这边还没避开，那边又来了。
　　一只手伸到面前。
　　一只因常年练剑而手心有淡黄色茧子的手。
　　与那双修长的弹钢琴的手截然不同。
　　“怎么样？没事吧，本王叫你不要乱跑的。”尹傲晨把两旁行礼的百姓视若无物。
　　眼里只有扭伤脚的可琪。
　　也不顾可琪是否愿意，拉住纤细手腕的手一用力，可琪便靠近他怀中，尹傲晨揽着可琪的腰送她入轿。
　　“欧轶。”可琪回过头，在心中轻唤。
　　她不敢大喊，因为尹傲晨是王爷，而欧轶只是个状元；因为她不能扑入她的怀里哭。
　　兴许尹傲晨看出了她的心思，腰间骤然一紧，可琪跌进轿中。

　　“你可以回答了吗——烧毁小筑的言小姐，你和今科状元是什么关系？你们认识？”尹傲晨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东张西望的可琪，心中隐隐做怒。
　　“你这儿的东西真好啊，不愧是王府。”可琪拖着扭伤的脚左看右看，这儿摸摸，那儿碰碰。跟刘姥姥进大观园没啥区别，她极力躲避着尹傲晨的问题，“哇！这屏风上的花纹真好看，拆下来做窗帘，效果一定不错。”
　　“回答我的问题！”尹傲晨无法掩饰眼中的怒气了，这女人完全当他不存在。
　　在他面前，他的喜怒不能自持。
　　“认识，不过没关系。”可琪终于停下来抬眼望进漆黑深眸，没有恐惧，只有淡漠。
　　他们没有关系，尹傲晨暗暗告诉自己，心里的怒气瞬间消了一半，正欲开口。
　　“我们没有关系，他是我的好朋友。”柔柔的声音似夹带着几丝哽咽。然而这句话如一桶油，使尹傲晨心头的怒火复燃。
　　“好朋友？！”这叫没有关系？
　　可琪抿抿唇，尹傲晨的怒火点不燃琥珀色眸子里的明亮。“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以前一起上学。”可琪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上学，一回想起这，她忍不住要落泪，只好闭上眼睛抑制住泪水。
　　“哼，撒谎！”尹傲晨一声低吼，惹得下人们也纷纷退避四舍，他们从未见过王爷如此，还未等他们全退开，尹傲晨又命令道：“把她关柴房去，本王不要看见她！”
　　可琪吃惊的睁开眼，一颗晶莹的泪珠滑出眼角。“我没有说谎！”可琪申辩道。
　　她没有说谎。
　　虽然她喜欢欧轶，但他们的关系一直是朋友，没有改变过。
　　上来拉她的两个人见尹傲晨不说话，也不敢硬上。
　　“带她走！”尹傲晨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生气，好朋友，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可是十九年来他从未如此愤怒过。
　　“放开我！”可琪抬脚便送了一脚给身边人。
　　那只扭伤的脚撕心裂肺的痛，只怕是更严重了，身体不由微微下弯。
　　“带下去。”不可置否的声音。
　　“王爷，王爷。姑娘的腿上还有伤，求王爷开恩！”小蓉想要跪下求情，却被另一个身高体胖的人拉走了。
　　“小蓉……”
　　“汪汪——”大厅的气氛紧张得很，可总有不知死活的冲到枪口上来。
　　跑进大厅的是一只毛色微黄的京巴狗，一双水灵的大眼环视大厅一眼，便扑进可琪的怀抱。
　　“你这畜生！”随后一个体态微旁的中年男人身围围裙，举着菜刀闯进来。“王，王爷。”见尹傲晨怒视着他，中年男人满脸的络腮胡子不由抽了抽，手中的菜刀也滑落在地，“王爷，奴才听说这只畜生见人便会狂吠，而王爷您素爱吃狗肉，所以，所以奴才便想要杀了这畜生给王爷您做下酒菜。谁知这只畜生挣脱绳子逃了出来，所以……所以……”
　　“胡说！像Cray这种天性温顺的狗，怎么可能狂吠？可笑！”可琪呵斥着中年男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叫那只要被做下酒菜的狗Cray。
　　这只京巴狗与她养过的一只几乎一模一样，原来的那只便叫Cray，陪伴她长大的Cray，只是没有一样生命是永久存在的，当她哭着找到兽医时，Cray已经离开了她，去了天堂。后来她还养过很多不同品种的狗，却没有一只是京巴，当她见到这只狗时，便忍不住唤它Cray。
　　一滴泪滑出。
　　尹傲晨忍住上前为她擦泪的冲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下人们不能违背尹傲晨的意思，只能将可琪带到柴房。
　　可琪呆呆地听着们被上锁，“Cray,你说他会把我们怎么样？”可琪低头抚摸怀里温顺舔她手背的小京巴，“那个拿菜刀的大叔居然说要拿你做下酒菜，真是可恶！还有那个尹傲晨，王爷？哼！我看他就是个冷血的动物，都是没文化的人，没听说过Dogs are men's best friends吗？”
　　小狗似是听懂了可琪的话，报答似的去舔可琪的脸。
　　“呵呵……好痒啊！”可琪笑着倒在地上。
　　痛——
　　可琪不由一阵抽搐。
　　可琪勉强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撩起裤管。
　　脚腕上一块血紫，肿的快比上拳头般大小了，可琪用手指轻触，“嘶——”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刚才的那一脚。
　　“可恶！”可琪慢慢移到墙墙边靠着。
　　也许是痛过了头，倦意袭上，眼睛经不住梦的诱惑，渐渐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