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点烟汀

3、关于少年

　　就那样过了两个月，凯纳的工作生活是渐渐进入了正轨，可唯一连车都上不了的就是他的气候适应问题。

　　图林根的海洋性气候润了他二十多年，得来个珠圆玉润的脾性；可一下子就来到季风气候区，而且还是在最热那会儿来的，让他有些吃不消。楚庭看他每天大汗淋漓拼命灌凉水的模样挺难受，便变着法子给他熬些汤汤水水或是做些凉茶。凯纳喝得挺开心，每天早上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弯着水光莹莹的碧色眼眸，乖乖站在楚庭旁边看他往自己水杯里灌凉茶。有时好奇了点儿，就趁楚庭洗杯子时偷喝几口。

　　楚庭装作看不见的样子，默默地又多洗了几遍杯子。凯纳一看啊，发现楚庭还在洗杯子呢那就再喝几口好了，两人就这么一直循环循环，直到楚庭发现时间快到了赶紧过来把凯纳架走。这就是为什么一向对时间有严格要求的厄里昂多先生，近几天上学都差点迟到的原因。

　　凯纳在健身馆的工作大多是临近傍晚时候，但一般情况下他上完下午的课就一直待在健身馆。楚庭在健身馆的职务是三号馆的教练，虽说是教练，但他也没有达到威猛先生那种地步。楚庭身材比例很协调，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范畴；锁骨和喉结都挺好看，利落的黑色短发，再加上光下有如琥珀的淡褐色眼睛，很是招女孩子喜欢。楚庭的职业究竟是健身馆里招桃花的教练，还是警局里厨艺好得不得了的警官，凯纳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去问。

　　上星期凯纳姐姐发现，自家弟弟好像并没有去到她选的房子里住。左格芬娜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去问了，可凯纳沉默良久，却郑重地拒绝了姐姐的建议。左格芬娜默默，疑心弟弟是不是因为本子上的口红印生气了，可她也不是有意的嘛。左格芬娜秀气的眉拧的死紧死紧，看得身旁的秘书心里惶恐不宁：我最近没做错什么呀……

　　其实凯纳接到姐姐电话的时候，楚庭正在做饭，凯纳在厨房门口看楚庭做饭。他一边听着姐姐猴急猴急的询问，一边看着楚庭切花刀炸桂鱼；耳边是姐姐在嗷嗷叫着说不好意思对不起，眼前是楚庭在熟练无比地翻炒点缀，外加阵阵香气的侵袭，凯纳大义凛然决定：不走了！有那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要走啊！于是他挂了电话，洗好手乖乖等楚庭端上最后一道菜。不过他也挺纳闷，既然没见过面，楚庭是怎么知道自家姐姐长什么样呢？

　　在后来楚庭被凯纳问起时，回答说是猜的。他说，既然弟弟都金发碧眼了那姐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看本子上彪悍是口红印就能猜那姑娘不是文文静静的那款，既然不文静那车子颜色也就不会沉稳，那就随便来个酒红吧
　　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真的帮凯纳找房子，就是想搭个讪而已。也许是那天他运气好，竟然猜对了。

　　今晚下班得有些晚，快11点了凯纳才出了健身馆的门。楚庭还在后面，说是要再检查一遍，让凯纳先回去。他是不怕走夜路的，况且路上灯挺亮，而且他自己身上也就30块钱和一空杯子。健身馆离家不远，他决定步行回家。

　　入夜的天空很黑，沉沉地压下来，只有灯光划破夜空。市区里的风是不那么凉的，吹着还能闻到些刺鼻的味道，他有些想念图林根的森林和湖泊，以及美味的香肠。凯纳轻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德文歌，循着灯影慢慢走着，直到玻璃酒瓶破碎的声音和狠厉的唾骂声传入他耳朵里。

　　凯纳一愣。那是从前面拐角的小巷子里传来的，他必须经过那里才能到家。他看了看手机时间，11点17，那就蹲在路边等里面人闹完了再经过吧，现在过去万一被认为是那个搬来的救兵莫名其妙被打一顿就不好了。身体撞到墙壁地板发出的沉闷声音、各种各样骂人的脏话、被打时的闷哼和疼极了的哭喊尖叫酿成一片，他听得心疼。只是短短一会儿，巷子里便渐渐静下来。凯纳看着手机上的110，慢慢靠近那里——

　　巷子里很是昏暗，借着灯光才看得见。不知道有多少人，只看见一个挺高的女孩手里紧握着个破了下方的玻璃酒瓶，洁白的手臂突兀地暴起青筋，锁骨很深很漂亮，连着天鹅般优美的脖子；长而微卷的头发泼泼辣辣地披散着遮住胸口，浅蓝渐变到藏蓝的裙子只遮到膝盖上方，露出修长白皙的腿。要是忽略掉酒瓶和青筋，那女孩看上去也许是个漂亮的芭蕾舞演员。

　　凯纳目测那女孩至少一米七，像只骄傲美丽的天鹅一样立在巷子里，旁边是几个倒地的少年。那女孩察觉到有外人靠近，抬起头望向他。

　　女孩的眼睛非常好看。像是浸润千年的清潭秋水，明亮清澈得让人移不开眼。右眼角像是不经意缀上一点浅褐色的痣，柔柔把女孩儿眼角向上微提，得来个潋滟生辉。可那样的一双剪水秋眸，却不知为何蒙上阴郁冰冷。

　　“你丫拍照了？”女孩面容阴冷，扬声问凯纳。她的声音很是清亮好听，要是用来唱歌会很迷人。“没有。”凯纳回答，顺便删掉那串数字，亮出手机屏幕。“看你长得挺好看，姑且信你。”女孩自嘲似的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别妄想报警，警察来了我也不见了。反正这城市这么大，我顺便往哪儿一钻，神仙都别想揪出我。”她用玻璃瓶敲敲墙壁，“快走吧。”

　　“妈的……楚听笙，你个伪娘……变态……”不知是那个人还不死心，躺在地上了还不肯嘴软，“你就不得好死，一男的成天描眼线抹口红穿裙子……楚听笙，你真……！！”

　　“呵，信不信我踩烂你那玩意……”女孩略微弯腰，笑意盈盈地打断他的话，“让你家断子绝孙。闭上你的嘴。”女孩一抬腿，脚就在那人大腿上晃悠，似有狠狠踩下的征兆。那人应该是身上的伤疼得紧了，便噤了口不再发言。

　　凯纳把这些都尽收眼底，还有刚刚那人的一番话语。女装……？凯纳似明白了什么，默默退开要走。“喂，你今晚就当看了场电影吧，”那“女孩”低低对他说，“就那样吧。不要记得我。”凯纳已经走了好几步，这个时候风挺大，不知道能不能听到。

　　楚听笙丢开酒瓶，捡起地上的连帽衫穿好，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