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理论》洛秋黎

3、chapter 3

　　这东西，让归翎很没有底气。

　　他得承认，“坐怀不乱”这种事，在他这样一个行业新手身上存在感几乎为零。江雨扉长相不赖，气质沉静，又自带博士光环，从上车入座伊始，他就存了逗弄她的心思。

　　当然意淫归意淫，付诸实践太败人品，他还不至于堕落到那种档次。归翎端详着小盒子，决定还是放回去。这年头能静下心来读书的姑娘太难得，别吓唬人家。

　　推上抽屉，抬头。归翎傻了眼。

　　江雨扉披着一头湿发，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了洗手间。她站在床头擦拭头发，一身睡衣穿得齐整规矩，眼神恰好瞄准僵住的归翎。

　　“你……”

　　归翎赶紧收回手：“我找根棉签。”

　　噗，棉签……归翎有种没穿裤子的错觉。

　　“棉签啊，我有买。”江雨扉转身从购物袋里找出一盒扔过去。归翎接住，讪讪道：“你动作真快。”

　　“我收拾完了，你去洗吧。”江雨扉从另一个抽屉里找出吹风机，对着镜子专心致志吹头发。心虚的归翎认定这是冷暴力的表现，赶紧遵从吩咐钻进水汽尚未散尽的洗浴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清香，江雨扉的部分洗漱用品还摆放在洗手台上，但眼下的归翎哪还敢作他想，只求两人独处的这个夜晚快点过去。

　　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他努力不去回想。五星好评不敢奢望，只求差评语句稍微委婉点，少扣点工资啊……

　　有贼心没贼胆的新手保镖回到房里，江雨扉正在看电视剧，见他出来顺手就把电视给关了。归翎头皮发麻，远远地说：“看得好好的，关了干嘛？”

　　“说不准明天要早起，折腾了一天，酝酿点睡意。”江雨扉拉过被子，按下床头的顶灯开关。屋里唯一的光源顿时只剩归翎那边的床头灯。

　　归翎从另一边绕过去倒水，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然而事与愿违，江雨扉酝酿睡意的方式有点特别：“归翎，今天辛苦你了。”

　　昏暗的光线下被子的轮廓清晰可见。归翎：“这是我的职责，你太客气了。再说我们能及时脱身，还得亏有你提醒。”

　　虽然如果提前招呼一声已经偷梁换柱，损失可能会更小……

　　“今天在火车上你手脚挺利索的，功夫很扎实啊。”

　　归翎：“从小断断续续地上过武术班，后来主要是在军校练了两年。”

　　“两年？”

　　归翎笑：“大三上学期腿摔断了，就转综合大学了。”

　　江雨扉似乎“嘶”了一声，“那你怎么还干这行啊？”

　　归翎踌躇了片刻，想着还是实话实说吧：“转校以后专业成绩一直勉勉强强，毕业之后回老家工作，也基本属于混日子的范畴。后来军校老同学家开的保全公司缺人手，就叫我过来帮个忙。咱们国家这个大背景你也知道，治安一直挺好，我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当个保镖还是没问题的。所以……”

　　归翎思考着这么讲应该不会对曾谋的公司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江雨扉：“喔，那也挺辛苦的。”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风吹日晒摸爬滚打在所难免。归翎看着躺得好好的人突然起身，正儿八经地盘腿坐定：“你知道克.隆吗？”

　　归翎：“……啊？？？？？”脑子里却并不如面上表现得一般断片，看见没有，这就是坦诚的好处！他还没交待多少背景，人家已经要和盘托出了！！

　　单纯的读书人啊！！

　　事后回想起来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的归翎自以为是地循循善诱：“可你们不是搞电子通讯的？”

　　“我导师是电子领域的专家，早年娶了同一学校的白人，搞生物研究。”

　　明白了。归翎摆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文盲：“夫妻跨专业合作！”

　　江雨扉：“就是这么回事。此次X国之行正是由师娘牵头，参与合作的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

　　“这种跨领域，嗯，还跨国的研究，很赚钱吧？”归翎纯属瞎猜。

　　“当然赚了，要不怎么我刚下飞机就被人盯上。”江雨扉漫不经心地捋了捋长发，捋得归翎心神荡漾，“知道我们隔壁实验室的负责人是谁吗？”

　　归翎一脸茫然。江雨扉神秘一笑，眼睛闪光：“我们那层一共两个大型实验室，领头人俩老头，都华裔。猜猜什么地方的。”

　　归翎当然猜不着，于是江雨扉报了个地名：“J省。”

　　“喔……”所以有什么联系吗？

　　“J省什么特征最出名？内斗啊！”

　　这地图炮开得……归翎：“……所以抢电脑的人是隔壁实验室雇的？”

　　“隔壁老头的可能性最大了。”此处可见理工女的严谨性，“我们导师的夫妻档计划一直很隐蔽，不知怎么被隔壁知道了。大概一年前吧，那会儿我还在国内读硕士，隔壁实验室也明确跟一家生物研究所结了对子，两边自此水火不容。”

　　“都明目张胆地抢了，你们学校不管？”

　　“管？”柔光下的江雨扉笑得归翎又是一阵心动，“俩老头再怎么斗，消息都不会出实验楼。”

　　归翎意识到了什么。他慢慢放下杯子。

　　她之前说，克.隆……

　　寒意窜上后背。江雨扉依然微笑端庄，但他忽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还是别讲这些高端概念了，我这猪脑子，一时半会儿也接收不了。”他一边自嘲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另一张床上的江雨扉不再言语，也跟着躺下，乖顺得像一只兔子。

　　归翎还是没忍住看了她一眼，微橘色的灯光下，女孩的侧脸镶了一圈柔光。心湖漾漾的感觉又不由自主地回来了。他想起江雨扉应该是穿了宽松的上下套睡衣，衣袖及肘，中裤及膝，显不出任何曲线，中规中矩的没任何毛病。

　　欲孽清空，排除杂念……

　　归翎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只听半米之外声线清晰：“几点了？”

　　归翎：“十一点半。”

　　“喔，那，睡吧。”

　　睡……归翎快被自己气疯了，明明再平常不过的话，他怎么老是七想八想的，从前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哪怕十七八岁愣头青那会儿，也不见得像今天这么莽撞啊。

　　可是江雨扉……归翎对自己的直觉一向很有自信，这女人真的……说不出哪儿有问题，可那股劲儿实在不对头。

　　她暗示了克.隆。难道她是，克.隆人？

　　“归翎。”江雨扉突然侧过身来，归翎盖着被子的身躯一僵，“床头灯太亮了。能调暗点吗。”

　　归翎捏着手机，转头看她。四目相对，脑中那股作祟的念头又蠢蠢欲动。

　　跟上个女朋友已经分手三年了……

　　禁欲期确实有点长……

　　如果她主动……

　　虽然有违职业道德……

　　大不了回去就跟曾谋辞职……

　　留洋女博士啊，他这辈子能遇上几个……

　　江雨扉当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归翎，我有两个爱好，一个是集口红。”

　　归翎局促笑了两声：“嗯，在超市见识了。”

　　“那就叫见识？”江雨扉懒懒地翻了个身，“你女朋友难道没有一抽屉？”

　　归翎认真地回想了下：“上一个女朋友还是大学谈的，那会儿大家都比较拮据，她好像也没有这种爱好。”

　　“大学的，那么久了啊。瘸腿前瘸腿后？”

　　归翎憋了笑：“后。”

　　江雨扉轻轻叹了口气，大概对不能展开美妆话题表达了遗憾。眼看着场子又要干，归翎赶紧救场：“那另一个呢？”

　　对面突然安静了片刻，归翎下意识朝那边看。

　　“集邮。”

　　轰！

　　脑子炸开。归翎瞬时起身，啪地打开屋内顶灯。江雨扉还躺在原处，床单盖住大半个身子，她伸出手背挡着突如其来的亮光，面上浮起一丝不悦。

　　归翎尽量心平气和：“我给你说。江小姐，我们受你的导师委托，负责保障你此行的安全。虽然我们公司不比部队纪律森严，但基本的行业道德还是要恪守的。”

　　“江小姐人很亲和，也很漂亮，但今天事发突然，大家都绷了一天，我的确没有精力和体力产生别的想法。”

　　“我们的合作大概还要持续两周，你我都不希望接下来的半个月彼此尴尬。”

　　……

　　归翎笔直地站在自己床尾，目不斜视，义正辞严，滔滔不绝，从头到尾连余光都不敢乱瞄。

　　江雨扉很快有了反应。

　　“讲完了？”

　　“那麻烦你关下灯，睡吧。”

　　归翎一愣，犹豫的移去目光。江雨扉脸上显出不耐烦：“不做就睡，听不懂啊？”

　　归翎胸口的祟念终于被郁愤的火苗取代了。他认定先前自己脑子里一定装了大半个太平洋。

　　“江雨扉！你是客户，我不跟你计较，但请你讲话放尊重点！”

　　只见江雨扉那白眼翻得格外用力。

　　“靠，你敢不承认，从换车开始一路有事没事偷瞄的到底是谁啊？洗完澡出来就见你捏了盒避.孕.套，研究了老半天不撒手，你当人瞎噢！”

　　她倏地坐起，就差点没从床上直接跳起来，脸色撕得那叫一个快。归翎瞬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

　　江雨扉得理不饶人，顺杆怒斥：“装，你再装！”

　　归翎本就心虚，憋了半天憋出弱弱的一句：“都说了，我找棉签！”

　　“找你个头。”江雨扉一脸屡见不鲜的轻蔑。

　　归翎想着这下完了，不会是出仙人跳吧。她导师这么抠，资本主义国家读书又挺费钱的；缺钱的人一向没底线，不会捏着这个把柄讹钱吧……

　　却见一分钟前还斗志昂扬的江雨扉却突然泄了气，一头乱发草草往后撩：“算了算了，权当我会错意。赶紧休息，累死了……”也不知道是这一出折腾累了，还是一整天乖女孩的形象装累了，她大大咧咧地躺倒。

　　归翎整个人都蒙圈了，他傻乎乎走过去，江雨扉大有努力挽回形象的意思，嘴里叽里咕噜的：“……搁一个明令禁欲的实验室关了半年，天天对着一群金发碧眼的老外，唯一认识的国人还是五十多岁的老头，任谁都会憋出病来的……”

　　遇上个看对眼的，多不容易啊……

　　归翎瞧着江雨扉一脸郁结，方才还在羞恼和惶恐间溜达的情绪顿时舒缓了不少。他很想笑，但忍笑的表情看得江雨扉很不爽：“你笑什么？”

　　归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你们导师这么奇葩，不让……嗯？”

　　“嗯。”顶灯白亮亮地照着，江雨扉的脸颊略显微红，“大概担心影响学术吧，反正不让我谈恋爱。”

　　归翎对她产生了一点同情。江雨扉没精打采地整理床铺，抬头看杵在床边的归翎，奇怪地问：“你怎么还不睡？”眼神中充满警惕，“你自己说了，只是纯洁的合作关系，不许反悔啊。”

　　听上去还有挽回的机会，归翎给自己打气，赶紧憋出一句：“那个……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见你个头！”江雨扉一个枕头砸过去，“这点搭讪水平，睡吧您！”紧接着裹上被子，整个人从头到脚埋成一个蚕蛹。归翎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带点洁癖的吃货，守着一盘金灿灿的烤全羊，正为手头没有刀叉而发愁，盘子却突然长出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好在飞得不算高，够一够，应该还能拽得到。

　　“哎。”他捡起枕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蚕蛹，“这么睡对颈椎不好。”

　　蚕蛹静了片刻。五秒钟后突然伸出一只手。

　　“谢谢。”江雨扉掷出硬邦邦的一句，将枕头胡乱垫到脑袋下面。归翎仍然不太死心。那，现在？要不继续？

　　然而江雨扉表示坚决抗拒。

　　“兴致全被你破坏了。”江雨扉给他一张后背，“我很累，真的要睡了。”

　　归翎只想抡把大锤锤死自己。

　　房内重归平静。归翎关了灯，生无可恋地躺回自己床上，不甘心地闭眼，脑子里全是江雨扉长发半掩的侧颜，跟他十八岁时迷上的那张女明星海报简直一模一样……翻了个身又安慰自己，这么主动就能撩上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今天陪她的要是换了胖子或老郭，说不定……

　　不会的。归翎迷迷糊糊地想。这种一见钟情都建立在颜值基础上，他这两个同伙都没他帅……

　　他假装听不到不远处有人闷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