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山河》南柯NKW

4、亭中密谋

　　韩溱随姑姑走在青砖铺就的皇宫小路上。左右高耸的宫墙在黑夜中泛着淡淡的朱红色，隐约散发着丝丝冷气。路旁每隔几步就立着一盏琉璃明月灯，每个时辰都有专人巡查，使其彻夜长亮。这一路走来，四周皆是寂静无声，只有路旁当值的侍卫见他们前来，默默的屈膝行礼。
　　“姑姑，这可是去浣玉池的方向？”一行人走的很慢，韩溱看着眼前的路，略有些疑惑。天色已晚，浣玉池附近应该早已无人。这一去，究竟是所谓何事？
　　“嗯，”韩昭微笑着转身携了韩溱的手，“你且跟我走就是了。”
　　正值盛夏，浣玉池中的芙蕖开的正盛，微风拂过，将一缕荷香送至岸边。夜晚的荷塘在月色的辉映下形影绰绰，别有一番风情。池边的凉亭中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有人在亭中静坐。
　　韩昭牵着溱溱来到亭子中央。接过玲珑手中的夜明灯，韩溱才看清了亭中坐着的人，分明是方才宴会上起舞的南岳公主和南岳王。心下了然，原来姑姑在皇宫中绕了半天，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防被人暗地也跟踪。
　　“多年不见，不知华荣夫人如今可还安好？”游千仞双手抱拳，屈身像韩昭行了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韩昭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这多年未见，千仞兄当真是与我生分了！”
　　“哈哈哈，”游千仞大笑，“我并不曾与你生分，只是你那好弟弟与好侄子，似乎并不值得我与之亲热。”
　　韩昭瞬间褪去了面上的笑意，冲韩溱身后的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微一福身，便带着众丫鬟侍卫出了亭子，在远处候着。楚云狂也紧执长剑，沿着河岸来回巡视。
　　“这里现在已没有外人，千仞兄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如今皇帝只有这一个儿子，你当真要让他继承皇位？”游千仞面上似有担忧之色，“如果真是这样，你辛苦谋来的江山恐怕就要葬送在他手里了。”
　　韩溱冷冷一笑，“凭你我多年相识，你觉得我怎可能做如此愚蠢之事。今日之事更坚定了我之前的决定，只不过...”韩溱顿了一下，“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听闻东渝皇长子喜与乌合之众为友，强占民女，草菅人命，不知这些可否成为理由？”
　　“这些只是传闻，不论是真是假，终归不能起决定性作用。最重要的，是要让皇上亲眼看到。”韩溱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怪我当年一心只想远离朝堂，不曾想到吾弟竟是这般没有治国之能。以我如今的身份再行此事已是多有不便，即便动用诸多人脉，终归只能造推波助澜之势。这以后的路究竟怎么走，能否走的通，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说罢看向韩溱，眼角似有欣慰之色。
　　“你就是韩溱吧，”韩溱忙点头，游千仞接着道，“曾听你姑妈说起你，她总是夸你通晓兵法国策，骑术与剑法皆不亚于男儿。今日一见，果然英气逼人，不像本王的小女这般娇弱啊。”
　　“君上过奖了，”韩溱冲他一抱拳，“溱儿只不过闲来无事，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而已，称不上通晓，天下学术博大精深，不过略有所学罢了。”
　　“在你姑姑与我面前何须如此谦虚，”南岳王笑道，“听闻你素来聪慧，方才一番言论，你可知我与你姑姑所谋何事？”
　　韩溱听了刚才那一番话，已是猜的八九不离十，慌忙答道：“小女虽为公主，可终究只是一介女流，国家大事，万万不敢非议，请君上莫要拿此事取笑。”
　　“溱儿！”韩昭正色道：“你看如今这国家，与你儿时可有不同。”
　　韩溱怔住。若说起不同，如今国家的兵力与财力似乎都大不如从前。边塞战事频起，诸多小国也不像以往一般在岁末进贡丰厚的特产。每年的粮食产量也不足以支撑南征北战的军队，面对各个小国的敷衍，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前些年，父皇甚至大兴土木，在皇城以北建了一座竹园，不过是因为董贵妃一句“家后有竹林，见之如归家。”还有，两年前南方久未降雨，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父皇遣韩逊为粮草节度使，可他却私扣粮草，蓄意抬高粮价，只为公饱私囊。若不是自己在姑妈的示意下与焕之一同去了南方巡查，她至今都不敢相信向来兵强马壮的东渝国竟会遭此劫难。想到这，韩溱微微红了眼眶。
　　“他日若是韩逊登上王位，只怕会将我东渝陷于万劫不复。如今已有临藩对我国国土虎视眈眈，就凭他的能力，东渝迟早有一天会被众国鲸吞蚕食。我又意扶你上位，不知你意下如何？”韩昭正色道。
　　韩溱愣了愣没有说话，现实来的太突然，让她如坠云中。登上王位，这是多少男儿毕生的梦想。坐拥万里山河，怀抱娇妻美妾，调遣精兵铁骑，仿佛是无上的光荣。可是她不想。再过上几年，她应该顺利的和萧焕之成婚，然后有一个孩子，每日安然的相夫教子，两人相互依偎到白头。让她做东渝国的王，她怕。怕背负这沉重的责任与使命，怕不能和身边的人坦诚相待，更怕这所有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纵然自己精通兵法国策，然而自己一介女流，想要登上王位何其艰难。
　　韩昭看到韩溱这般样子，似是知道她心中有所纠结，言语中严厉了几分，“我知道突然说起此事，你一时间难以接受。可你要记住，你不仅是东渝国的公主，更是我韩家的女儿。我韩家人于国家荣辱面前从不以一己为重，还望你能思虑清楚。”
　　韩溱被姑姑威严的样子震慑的不敢再顶嘴，只得微微叹了口气，皱眉道：“姑姑今日所言之事溱儿定会放在心上，日后溱儿也必定以国家荣辱为重。只是...还望姑姑能多给我一些时间，溱儿平日里闲云野鹤惯了，突然对您给予的厚望有些难以适应。”
　　韩昭轻轻的抚了抚溱儿的背，安慰道，“你且先回去早些休息吧，谨记，今日之事切不可与外人说起。至于接下来该做什么，我先替你安排。慢慢的一步步走，姑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那溱儿先行告退了，”韩溱冲姑姑福了福身，又冲游千仞和游之音一颔首，便转身向着玲珑一干人的方向去了。
　　“公主，回寝宫么？”看到韩溱的面色不太好，玲珑小心翼翼的问。
　　“嗯。”韩溱回答的心不在焉，回头远远的望去，姑姑的面庞在灯笼微微跳动的火光中若隐若现。她渐渐发觉，她已经开始不认识这个曾经最疼爱自己的人了。

　　韩溱内心沉重无比，一路无言。到了寝宫门口，竟看到萧焕之正站在宫门外面，眉眼含笑的望着自己的方向。韩溱心中一喜，想要冲过去让他好生安慰自己一番，可一想到姑姑对自己的“厚望”，便急躁起来，一时间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公主，韩公子在等你。”玲珑笑着拉了拉韩溱的衣角，示意她看一眼站在宫门外的那人。
　　“我知道了。”韩溱甩了甩衣袖，不情愿的朝萧焕之走了过去。
　　“今晚公主是怎么了，从浣玉池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玲珑对楚云狂低声耳语道，“公主以前见到萧公子都开心的不得了，现在却一脸的不开心。”
　　楚云狂撇了玲珑一眼，无奈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像个老妈子似的，居然操起了公主的闲心，当心被有心人听去，说你乱嚼舌根。”
　　“你这人真是...我不也是关心公主么。算了，你一个舞刀弄枪的大男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萧焕之看着渐渐走近的韩溱，眼底尽是温柔。可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命运，也许就此将出现分岔，分分合合，生生死死，皆要看他们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