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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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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五月里是一年之中为数不多的好时节,爱俏的先着了夏衫也不会头疼脑热,树木的叶子出的差不多了,从天蒙蒙亮就有那些小雀儿窜上窜下,嘁嘁喳喳。有院子里养了狗的,更是一刻也不消停,单围着主人的裤腿乱转直到被呵斥才悻悻地跑开。
王家平日里也并不冷冷清清的门厅今天格外的嘈杂,马车,洋车,黄包车乱成一团,甚至还有一个老古板坐轿子来,被一群摩登的小汽车围在中间,灰扑扑的门帘子可怜的飘动着。门房是个猴子样的小子,平日里接待家里老爷们的同僚接待的不少,言语行动也机灵,老太太依旧安排他在门口接待,把小猴子忙的是脚打后脑勺,恨不得多生出三头六臂来。只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实在没有料到,家里老大老二衙门里的同僚竟这样多,半晌午不到,老管家手上的宾客单子就有了七八十个名字。老太太一边高兴一边埋怨老大:“都怪你不提前和你媳妇报备清楚了,也幸好是咱们家还有个大园子,祥儿媳妇早先知会我开了园门,又收拾了一番,否则真不知道要把你跟老二那些个朋友安置到哪里去哟。”大老爷显然也是没想到政府的同事如此给他面子,他不过提了一句“家母近期做寿”,这一群便都备了厚礼上门来贺,看来大老爷的处世哲学逢人未语先笑三分无意中替他招徕了不少人缘啊。这样想着,他向老太太告了个罪,出门来亲自迎他那些同事去了。二老爷平日就是个活泼些的,早上先带夫人上老太太房里拜过了寿就跑个没影了。老大在门口迎了半天,口干舌燥,想叫下人端杯水来,抬眼一看身边只有不停迎送的小猴子,还有就是颤颤巍巍的老管家了,不好意思开口。奈何实在渴的慌,也不顾文人那些虚礼,索性一甩袖子“迎他个球!”自回房里休息去了。没过一刻钟,二老爷自路口回来,瞧见长房的儿子王元祥立在门口辛辛苦苦的同父亲还有他二叔的同僚打哈哈,就悄悄溜达到他背后去,忽然拍他一下,把王元祥吓得一个哆嗦。转过来发现正是他那老不正经的二叔,脸上怒道:“二叔,你一早上跑到哪里去了?父亲迎宾迎了半刻回房去了,你也找不见人,累的我被老太太抓来做壮丁。既然你回来了,你自己迎你的同僚去,我也走了。”说着转身果然朝门里去了,他二叔王邦急的也顾不上叫他,拎着他的西装领子把他揪回来。王元祥就使劲地挣,王邦死也不放手。两个人在门口拉拉扯扯,也幸好是临中午没什么客来了,否则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哈哈!”结果真的有人笑。
王邦老脸一红,手上放松了力气,但还是揪着他侄儿,仿佛谁先放手谁就输了似的。王元祥一边继续挣扎一边艰难的回头去看是谁敢笑他,结果看不见。他也顾不上和她二叔讲究尊卑礼仪,喘着粗气道:“二叔,你先放开,有人看着呢。我不跑就是了。”王邦这才慢慢松了手。老管家在一旁默默的摇头,早些年大老爷二老爷打架的时候他就劝不住了,如今二老爷又卯上他大哥的儿子,他一把老骨头可不敢掺和喽。
王邦和王元祥一同朝那发笑的地方看去,却见一个小小少年站在门口那母狮子旁边,白净的有些过分,眼睛黑葡萄一样乌亮亮的,梳一头好辫,处处透着讨人喜欢的聪明劲儿。王元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想呵斥的话早抛到爪哇国去了。还是王邦先反应过来,指着他道:“你不是同英班子里的那个小戏子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师父呢?”那小戏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却没说话。王邦明白过来他是想瞧热闹偷偷跑出来的,便笑着上前去拎了拎他的辫子,道:“你这小子差点坏了我的好事,别叫我家里人瞧见。赶快滚回去罢,我不告诉你师父就是了。”王元祥在后面不乐意了:“哎,二叔,我可都瞧见了。这小戏子怎么回事,你不和我说个清楚我可不愿意,看我不去老太太那里告你去。”王邦回身冲他道:“我还就不告诉你,你告去呀。一会老太太指不定怎么夸我呢。”说完揪着小戏子往里面走,一面走一面还训他:“你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罢。我们王府虽然算不上太大,但当初建是按着南边家里的式样来的,曲曲折折,好不爽利。第一回来找不到路倒也正常,正好我同你师父有些事交代,我送你一路。”
不一会王元祥也追上来了:“二叔,你太不厚道了。哪有勾起别人好奇心转身就走的?你就告诉我罢,这小戏子是谁呀?哪个班子里的?你今天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吗?我怎么没看见。。。。。。”
王邦被他这聒噪的侄子吵得不行,堵了半边耳朵:“你烦不烦人?哪来这么多问题?问他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好的没学到,学那些个公子哥们捧戏子。叫我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王元祥冤得不行:“哎呦我的好二叔,我是不是那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不过多问了一句,你也忒上纲上线了。老太太做寿,您请戏班子是尽孝心。那还不允许我先打听好,下回我也来尽尽孝心吗?”
王邦瞥他:“你甭和我瞎扯,你那衙门每月能拿几两奉金,这同英班最近风头可旺得很,连我也是提前打了招呼的。有那心思不如多去老太太跟前转转。”
这叔侄二人同一个小戏子正路过东边的一个小院子,王元祥先瞧见她妹妹正站在月亮门口,似乎是刚起来,头发也没梳,长长的披在簇新的洋装上,整个人既精神又懒散,但无论如何不是个姑娘家的正经样子。王元祥上前去叫她赶快回屋梳头去,一会寿宴该开始了。这姑娘似乎是个慢性子,晃晃悠悠正要往里走,忽然停下来,指着她二叔旁边那个小戏子道:“二叔,这小孩是哪家的?瞧着怪精神的。”王邦心里好笑,他这侄女也不过六七岁,说不定比那小戏子还小上一两岁,倒好意思说人家是小孩了。王元祥瞧不过去了,催她:“去去去,赶紧回屋去,叫别人瞧见了你这样子像什么话。”那小戏子从小生活在戏班子里,就见过师父师兄一群大老爷们,何曾见过这样娇滴滴的小女孩子?一时间有些脸热,微微低了头,眼睛也不像刚才看王邦一样直盯着她看,睫毛落下来,倒有一分婉约的风情。趁着王元祥还同她争执要不要回屋,他吃吃吭吭讲了自己的名字:“我。。。。。。我叫季成陶。”那女孩子没想到他自报了家门,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哦,你好,我叫王宛如,在京师小学读书,你是哪个学堂的?”说着还要同他去握手。季成陶愣了一愣,头更低下去了。王邦看侄女小大人似的学那些西式礼仪试图同一个小戏子交流,不由得好笑,同季成陶道:“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个,你师父从没和我提起过呢。”季成陶局促不安地背了手,脸向后似乎是想要快走。王邦同王宛如道:“你别问他了。他从小跟着同英班子学艺呢,可没空上学。”王宛如还待要说些什么,王邦已经带着季成陶走了。她这才转身朝里走,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没上学的怎么了,难道还不许我交朋友吗?”还没走到正屋门口,小姑娘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今天该梳什么辫子上去了,毕竟母亲老早订做了洋装,而就算是小姑娘,也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