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森》五十眠

4、chapter 4

　　之后几日，我便做着我能做的事，为他准备饭食、沐浴之物，唯一能陪他一同做之事，便是带着他多散步。见他不愿在狐狸窝里待着，我便带他熟悉了狐狸窝。

　　一日，我进狐狸窝时却发现他一路摸索着，甚至弯下身子在地上一点点摸着，这些日子以来，我鲜少于他脸上见到什么强烈的表情，如今他却明显透露出焦急的神色，汗珠从他额上一点点滑落。

　　我上前将他从地上扯起来，问：“你在做甚？”

　　询问详细，他便告诉我他丢失了他妹妹所赠的香囊，却不知何时丢失。

　　先前我拾辍狐狸窝时并未见着什么香囊，想必早在将他带回时已丢失。

　　见他如此紧张这东西的模样，我便偷偷带他在结界最弱之时出去，在其恢复前回来，虽说是带着他，可他眼睛不便，真正在寻找的是我。

　　这般去了几次，却仍是无所获，之后又因我忙着祭典之事，便暂时搁置下来。

　　翌日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正当我思索晚饭为何时，白其找上了我，依旧是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我倒也习以为常。

　　我托腮看着他：“怎么，有何结果？”

　　白其憋了许久才道：“我迟早会抓住他的把柄！”

　　见他俊美的脸上满是愤愤之情，我安慰似的揉揉他的脑袋，却被他一手拍开，力气大得惊人。

　　“我说了别把我当小孩子！”

　　我捂着手，不解：“你当下这副模样与小孩子有何差别？”

　　白其似是尤为气愤，脸都气红了，随后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便转身快步离去。

　　被他阴晴不定的情绪弄得有些无措，我摸摸鼻子，往自己的狐狸窝走去，一进便见傅与森安然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

　　似是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道：“白棉。”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忽而想起那晚他在我脸颊上抚摸的触感，顿时滞留在原地，无法迈出下一步。

　　隔了老半晌，傅与森才出声：“你……怀疑我？”

　　不明所以，我没有回答。

　　傅与森起身，似是要往我这里走来，却因看不见的缘故，绊到了桌子腿，担忧他摔个狗啃屎，我连忙上前抱住他。

　　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我顿时有些吃不消，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待他稳住身子，正想松手时，腰间忽然多了股力量，将我紧紧按进他的怀里。

　　自他身上传来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渐渐蔓延至我全身，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的我此时有些不知所措，欲推开他却被他更为用力地抱着。

　　不曾想过一个人类的力气这般大。

　　隔了许久，我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这是做甚！”细细听来竟还带着颤抖，我不禁为自己的慌张感到挫败。

　　傅与森俯身在我耳边，低沉的声音犹如蛊惑：“原以为你迟早会晓得我的心意，可哪晓得你竟是这般迟钝。在知道试探我是你提出之时，我不知是该为你怀疑我而难过，或是为你对我信任而喜悦。”

　　我浑身僵硬地倚在傅与森身上，脑袋有些混沌，是以他的话我虽是听到却愣是听不懂。

　　“你……你在说什么？”我推了下他，仍是徒劳，“你快放开……”

　　这次他倒是听话地放松力道，却仍抓住我的臂膀，唯恐我趁势逃脱。

　　“白棉，”傅与森低眸看着我，声音轻柔，“我唤你白棉，可好？”

　　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从方才起他便唤我白棉，称自己为我而非在下。我想此刻我的脸必然是绯红的，即便晓得他看不见却仍避开视线。

　　“白棉，”他又出声，“我喜欢你。”

　　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人的话语，我怔怔地抬头望着他，那本是无神的眸子此刻染上了异样的情绪，令我莫名心慌。

　　明明……我们相处不过些许时日，怎的便喜欢上我了呢？

　　“若我不说，怕是你永远也不曾在意。”傅与森微勾唇角，语气温柔，“与你相处时日并不长，我也不知何时便倾心于你，待回过神，我已不喜你与白其接触甚多，在你离去时会思念你。”

　　这是第一次有人于我表白，我只觉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快得惊人，那日他靠近我抚摸我脸颊时也是这般感觉，可此刻更为强烈。

　　许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连我的的相貌也不知晓，若你恢复，见我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子该如何？”

　　“那又如何？”傅与森抚上我的面容，“若你担忧我便一辈子也看不见便好。”

　　“胡说什么！”我拂开他的手，有些恼怒他这般对待自己的身子，“没了眼睛，你该如何生活？该如何面对你的家人……”

　　说到此处，我便噤声。是了，他还有自己的家人，他不可能一世与我待在狐狸窝里。我是妖，他是人类，人与妖又怎能结合？若日后他知晓我是妖该如何？是否会痛恨亦或是悔恨此刻自己所说的话？那时，我又当如何？

　　傅与森未曾听出我话语里的停顿，忽然笑：“绵绵，你是在关心我？”

　　我推开他往后退步，只觉心中乱如麻，脑子里仿佛有浆糊，使我无法思考。看着他的模样，我始终心存愧疚，喜欢上他？我不晓得，我甚至根本不懂何为喜欢，终究无法付出与他同等的情感。

　　“对不起。”

　　语罢我转身便走，即便他在我身后声声呼唤也不曾停下步伐，我无法面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的一切。

　　接连几日，我皆是躲着傅与森，按时为他准备饭食，却不曾亲自送去，即便请来狐狸郎中为他诊治双目，也不曾在场，原以为能躲过几日便好，却不料为他送饭的人告知我他不肯进食。

　　我有些恼，却又无可奈何，终究是拗不过他，亲自送去。怎么说他也是人类，即便与我赌气也不该如此对待自己的身子。

　　方进狐狸窝，便听他淡淡道：“出去。”

　　闻言我便忍不住出声斥道：“这几日脾气变大了？都敢差遣他人了？”

　　傅与森立时起身，欲上前复又停下：“绵绵……”

　　听到这称呼我身子一僵，终是叹口气，将饭食放在桌案上：“怎的，还不快吃饭！”

　　傅与森乖乖地坐下，我将筷子递到他手上，在触碰到他些许冰凉的指尖时，正要一缩，却被他牢牢握住。欲抽离却唯恐伤了他，只好任由他握着。

　　“原以为你不愿再见到我了，如此看来绵绵仍是担忧我的。”傅与森抿唇笑，“是我唐突不该这般按耐不住，绵绵你莫要躲我……”

　　总觉得在哄小孩，我放缓语气：“不躲你了，快吃饭。”

　　傅与森松开手，又道：“绵绵，再与我去寻香囊可好？若这次仍旧寻不着，我便不再找了。”

　　同一个地方，去了数次仍旧找不着，恐怕早已不知去向，然我不忍开口，只好默默地陪着他。只是不知，若这次依旧空手归去，他该会如何失望落寞。

　　原来，我是这般怕他露出失落的表情。

　　待他用完膳食，我便带着他去了他当时晕厥的地方，他站在一旁，虽说这地方已看了数遍，我却仍蹲下身子细细寻找。

　　直至天色已晚，我精疲力尽地起身，耳畔却传来窸窸窣窣与奇怪的声响，宛如利剑划破空气的肃肃之声。忽然觉得不对劲，正欲呼唤傅与森的名字，却见他猛然推开我——

　　“绵绵小心！”

　　待我回过神，眼前只有傅与森中箭倒下的身子，与充斥在鼻子里那浓郁的血腥味。

　　之后发生的事我竟有些模糊了。

　　只晓得那是我第一次在人类面前现出原形。

　　亦是我第一次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