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森》五十眠

3、chapter 3

　　那个叫傅与森的人类告诉我，他本与人相约于这林子之中，奈何这森林又偏僻又幽深，以致他在之中迷了路，却又遭遇上一群凶神恶煞之人，被重创后拼死逃出却因失血过多而晕厥。

　　之后便被我带回了狐狸窝。

　　我是只十分有操守的狐狸，是以我并未询问他与谁约定，是如何逃出，也不曾告诉他我的身份，横竖他是要离开这里的，白狐一族并不希望惹上麻烦。

　　然当我委婉地表达希望他能尽早离去之时，他并未表现出惊讶的模样，只是点点头，道：“白姑娘是否能送在下一程？”

　　“这是自然的。”毕竟狐狸窝里的构造略有些错综复杂，若非长期待在里头是难以记住的。再者，这里是设了结界的，没有我他无法离开这里。

　　每日申时便是结界最弱的时刻，这时我便能施法让他离去。

　　在途中我又发现了一件事，傅与森这个人类眼神不太好，走出我的狐狸窝时被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在地上，放着大路不走偏生往小路走，走着走着罢，又险些撞上树。

　　我终是忍受不了他第无数次偏离方向并撞树的行为，不住指责：“我说你眼瞎啊，看着树还往上撞？”本应一刻时便能走出的地方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左右。

　　傅与森脚步一滞，沉默。

　　觉着有些不对劲，我上前看着他低头的模样，忽然察觉到什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得不到反应后我大呼：“你……你看不见啊？”

　　傅与森抬头。

　　看清了他的眸子，瞳孔幽黑却目光涣散，或该说是无神。难怪先前我总觉得他有何处不对，哪晓得竟是因为这个。

　　我有些慌乱，他醒来从未告诉过我这件事，皆是一人独自隐瞒，如今被我道破，他的面容上出现了丝丝茫然，让我有种很深的罪恶感。

　　那只该死的狐狸郎中，简直徒有虚名！

　　“不知伤到了何处，醒来时便已如此。”傅与森抿唇笑，“天色不早，抓紧时间出去罢，否则便很难寻路了。”

　　我皱眉：“你也晓得天色不早啊，如今我们在路上浪费了这般多时间，想必是没法出去了。”即便出去了，他一个失明的人又能走到何处？不是被饿死便是被饿狼拿去填肚子了。

　　“抱歉，都是因为在下才让白姑娘如此为难。”傅与森低下去的声音令我心脏陡然一抽，生起不忍之情。

　　“你何须自责，失明是暂时的，你莫要过于忧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话落便觉何处不对，连忙道，“你先随我回去罢。”

　　我带着他再次回到了我的狐狸窝，安置好他后便去向爷爷说明此事，恰逢白其一同在场，自是免不了他的一番奚落。

　　“待他双目康复之后，我便送他离去。”

　　白其不满：“你先前是说待他醒来便让他走，如今却是改变主意，白棉棉，你怎么就确定他不是在欺骗你？”

　　一想起傅与森失落且迷茫的模样，我便于心不忍，只好苦口婆心地劝道：“白其你不能因为他是人类便对他抱有如此之大的偏见……”

　　“我是在对你陈述事实！”

　　“既然你怀疑，不如你去试探他？”我提出了较为中肯的办法，“若你能证实他是在欺骗，便全权由你负责，如何？”

　　似是察觉到这个办法的可实性，白其勉强同意了。

　　卸下心中的重石，我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狐狸窝却发现傅与森已在我的狐狸塌上熟睡过去。

　　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我放轻了脚步，行至塌前，见他倚在床沿边上睡去。我不由得俯身贴近他，这让我观察他的面容仔细得很。

　　白白净净的脸孔，精致的五官，我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许是累极了，我这般动作他都不曾有醒来的迹象。

　　我正考虑是否要唤醒他，他却睁开了眼，宛如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着我的模样，令我不自觉一愣。

　　“白姑娘？”

　　“是我。”我干笑几声，这种感觉犹如做着偷鸡摸狗的是却被人当场捉住一般，“抱歉，吵醒你了。”

　　傅与森摇头，道：“是在下不该在女子闺房之中睡着。”

　　还有自知之明，我止不住地点头，尤为同意他的话。

　　“白姑娘，在下有个请求，不知……可否答应。”傅与森敛眉，慢条斯理地道，却像是在掩饰甚么。

　　见他这副似扭捏的模样，我被惊得半晌才回答：“何事？”

　　“白姑娘，”傅与森再次唤我的名字，而后道，“在下可否知晓你的模样？”

　　“哈？”

　　我还未反应，傅与森的手已准确无误地贴上我的脸颊，冰冷的手指覆在我的脸颊上，使我忍不住微微瑟缩。

　　咦，难不成摸个脸他便能晓得我的模样？

　　可他并不晓得此刻的他与我的距离有多近，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打在我脸上，虽知晓他看不见我，我没有逃开，却仍垂下眸，不愿与之对视。

　　他的手在我的脸上慢慢摩挲着，从额头，至眉毛，双眼，鼻子，再到嘴唇，被他抚过的地方皆传来阵阵颤栗。

　　我终是忍不住退后，与他拉开距离。

　　他的手滞留在半空中，随后收回至身侧，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话虽是如此，他的脸上却有浅浅的笑容，似是餍足的模样，活像得到好处的小孩子。

　　我没应话，只觉胸腔里有什么在狠狠撞击，令我不适得很，却又担忧他察觉，压下慌张的情绪出声：“你便在这里睡下罢，我……我去找我弟聊天。”

　　不等他回话，我便溜了。

　　虽说我总是叫白其小屁孩，可他的外形却已是翩翩美少年，我便不能与他同睡，是以我一人待在自己狐狸窝一旁的树枝干上，看着悬挂于浩瀚星辰中的明月，毫无睡意。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