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姑娘》司卡

2、夫妻（上）

　　玉红一边低头扣上文胸后背的扣子，一边说：“最近城里人都喜欢针灸，我想趁热去报个针灸培训班，但是手头有点紧，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阿庆缓缓张开眼睛，望着发黄发黑的天花板默不作声。

　　好一会儿，他下床走到衣柜前，偏了偏头——玉红还在自顾自地穿衣服，便打开柜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张毛爷爷，犹豫了一下，递给玉红：“我只有这么多了。”

　　玉红大略扫了两秒，抬眼不满道：“就这么点，你当叫/小姐啊。我是你老婆！”
　　阿庆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却依然保持着手上的动作。
　　玉红想起家里还有个人需要他照顾，勉为其难地抓过钱：“算了算了，好过没有。”

　　“呲”的一声，玉红一把拉上裙子的拉链，把钱卷成一团放进裙兜里，不再看阿庆一眼，起身走出房间，拐个弯又推开另一间房的门。
　　只见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大爷半眯着眼躺在低矮的床榻上，身上裹着一层破旧的棉被。

　　玉红走到床前弯下腰，摸摸老大爷的白发说：“阿爸，阿红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见老大爷没有回应她，她也不再说话，帮忙掖了掖被子，直起身子就出去了。

　　“我看阿爸好像瘦了点，你有空还是熬一下汤给他喝，汤好消化，还健康。”玉红站在厨房门口，对正往锅里下米的阿庆说。
　　阿庆顿了顿，“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问：“你……你留下来吃饭吗？”语气里隐约带着一丝期盼。
　　玉红想了想，虽然她很不想面对阿庆，不想和阿庆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能省一顿饭钱也没什么不好，便点头：“吃。”说完就去看电视了。

　　阿庆黝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打开橱柜看了看，拿出两颗鸡蛋，又拿出原本打算第二天再煮的用塑料膜包着的一块猪骨头。

　　阿庆低头切菜，窄小的厨房里传出清脆的剁剁声，客厅传来肥皂剧里的经典对白，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一时间竟有了家的味道，让他不禁恍惚了一下。
　　不过很快，门口出现的身影打断了他的心神：“饭做好了么？”
　　阿庆直起腰笑了笑：“快了，还有一个菜。汤可能还要久一点，不然肉不烂。饿了吧，要不我先——”
　　“不用了，我还有点事，要走了，你自己吃吧。”玉红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从挎包里拿出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知道啦，人家这不是在过去了嘛……”声音是甜得发腻的娇嗔。

　　手一松，“啪嗒”一声，菜刀掉落在砧板上，像某人的心碎声。

　　阿庆急急地跟出来，“玉红……”
　　玉红刚好挂电话，眼里的笑意甚至没来得及彻底收回，屈身穿上高跟鞋，“我走了，你记得看好阿爸，我下次再来看他。”

　　——下次是什么时候？
　　——没钱的时候。

　　生了锈的铁闸门早已关上。阿庆一动不动地站在十几平米的客厅里，眼神空洞地看着不知哪个方向。
　　窗外是几个小孩在玩球，发出一阵阵悦耳的笑声。厨房里不断飘出老火汤浓郁的香气，一把稚嫩的声音在窗边响起：“叔叔，你这煮的什么呀，好香哦！”
　　阿庆侧过头，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女孩趴在窗口好奇地瞧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着天真无邪。他心底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触碰了一下，不禁回答：“是猪骨汤，你想喝吗？”
　　小女孩开心地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好啊。”

　　于是，汤还是由三个人喝了。

　　其实一开始，当阿庆答应做上门女婿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会被这个叫“玉红”的女人和她年迈多病的阿爸绑住。

　　三十五岁的阿庆和二十六岁的玉红是同一个厂里的员工，阿庆为人老实，沉默寡言，只会埋头苦干，玉红长得不算特别漂亮，穿着碎花裙，是耐看型的，但在僧多粥少的工厂里，也算是小花一枚了。
　　平日里两人话不会超过三句，主要是玉红觉得阿庆像块木头一样无趣，加上身上的衣服全是一块块的油污，看得人反胃，能不和他打交道就尽量不打。

　　后来，不知道厂里哪里传来的风声，说阿庆对她有意思。
　　玉红表面上笑着反驳没有的事，暗地里却悄悄留了个心眼。她一直想有个男人照顾她阿爸，然而她的男朋友阿昆并不愿意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她又不愿意和男朋友分手，便想找个挂名丈夫来照顾。

　　然后，玉红发现，阿庆总是在休息的时候偷偷瞄她，一见她抬眼过去便略微慌乱地转开视线，耳边是藏不住的红。
　　她想，或许她找到了。

　　于是，他们结婚了。

　　阿庆在家照顾玉红阿爸的生活起居，玉红却甚少回家。
　　连阿爸都知道她仍旧和她男朋友住在一起，阿庆又怎么会不知道。
　　原来玉红会每个星期回家一次看她阿爸，后来阿庆忍不住了，要与玉红行夫妻之事，他说这是玉红该履行的妻子的义务。玉红没办法反驳，便忍着恶心，顺了阿庆。
　　做完之后，玉红伸出手掌——该是你履行养老婆的职责了。
　　其实钱最终都会被拿去给阿昆花。

　　这些他知道，他都知道。
　　但是，他甘之如饴。
　　可能从玉红初来乍到，抿嘴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说“大家好，我叫李玉红，大家可以叫我阿红，以后请多多指教”时，他就甘愿成为爱情的奴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