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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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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第一次见到加隆,他骑在一人粗的树干上抓小鸟。
那是一颗年深日久的大树,参天巨木。
阳光穿过枝叶,投下斑斑点点的亮光。
鸟巢里探出几个黄色毛绒绒的脑袋,张开小嘴吱吱喳喳的叫嚷。
小男孩问大男孩。
“你在做什么?”
“滚开,没你的事,这个巢归我了。”
“大哥哥,小鸟真可怜,别捉它们好吗?”
“不要惹老子,小心我揍你。”
穆想了想,掏出一张钞票,朝大孩子摇晃。
“我给你钱。”
不过是一窝灰雀而已,赚大发了。
加隆拿了钱,把鸟巢小心的掩好,跑去游戏厅里玩。
小穆没能给老爹买回啤酒,还丢了钱。
问他怎么回事,孩子瘪着嘴一个字不说。
在一个教养良好的家庭,免不了一顿训斥,外加几个巴掌。
老爹以为他嘴馋,偷偷买糖。
只有他和加隆知道这个秘密,小孩之间的交易。
一大一小两个熊孩子,住在同一个社区,一来二去混得熟络。
穆的家境不错,脾气温和,好使唤。
加隆带着他出去浪,以“大哥”身份自居。
那些年,霸占他的零用钱,拿走他的点心。
大男孩认为天经地义。
一种奇怪的供求关系维持着这段“友谊”。
加隆好动,一刻也停不住。
带着小跟班打台球,挖萝卜,爬别人家院子。
他们还爬卡车,伏在堆积如山的木头上,一颠一颠,去了隔壁小镇。
加隆指着远方地平线,夕阳徐徐落下。
“我以后要去很多地方,大城市,海的另一边,我要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穆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小小的心里充满敬佩。
结果那一天,到天黑,孩子没有回来。
两个家庭的大人都报了警,通夜搜索,才在邻镇找到他们。
穆在一个崇尚冒险的年纪,加隆是穆心中的偶像。
心甘情愿跟他到处浪,哪怕回去又一顿痛骂。
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打架厉害,眉毛一竖就有人遭殃。
他头发爆炸,被斜斜的帽檐压着,肩披校服,标准不良少年。
学生时代,他真是酷毙了。
时间流逝,孩子渐渐长大。
穆上中学,不再有淘气的举动,加隆也去了遥远的地方。
有一天他回来,正是暑假。
腰上胡乱缠着外套,翻起眼皮对着天。
不良少年成了不良青年,一字之差,换汤不换药。
可他还是那么酷,甚至比过去更酷。
轮廓分明的俊脸,不屑一顾的眼神。
估计给他跟杠杆,他能翘起整个地球。
听说他就读海运,将来要去海上巡航。
他约了狐朋狗友热闹,穆是那群人中最扎眼的一个。
他体面,安静,文质彬彬,和糙老爷们格格不入。
别人嘻嘻哈哈的欢饮,他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闹到半夜,有人吐有人倒,大叫大嚷的散了场。
加隆单单叫住了穆,拉他闲逛。
他二十来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加上聪明,巧舌如簧,有说不完的话。
他的见闻,他的经历,他的抱负,他的未来。
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凭着友谊,还有对他的仰慕。
因为他是个敢上九天放火,敢下五洋投毒的男人,这点和别人很不一样。
听着听着,嘴角不经意的泛起微笑。
他们信步而走,来到树下。
“小鸟飞都走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穆禁不住感叹。
“你这人真傻,小动物懂什么,它们有喜怒哀乐吗?只怕连痛楚也不知道,他们是低等生物。”
这个嘲讽藏在加隆心中许多年。
穆想了想,不打算和他争辩。
“大鸟回来,发现雏鸟不见了,会伤心的。那年你带我爬车,我们迷路了,在邻镇游晃,我想你老爹老妈也是这样的心情。”
提起懵懂往事,两人都笑了起来。
“你爸更凶,吼起来地都在抖,吓了我一跳。”
“你爸好不了多少。”
那一瞬间,加隆眼中的少年特别美好。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穆是一只拖油瓶,人傻钱多,听话而且配合。
他可以陪他一起发疯。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善良在加隆的字典里和“白痴”差不多。
那么便是容貌了,伴随成长出现的美丽,在夏虫鸣唱的夜晚。
昏暗不清的灯光下,若真若幻,格外的吸引。
“别动,有东西掉到你头上了。”
他是个随心所欲的男人 。
一个憋足的借口,骗走少年的爱情。
他轻吻穆的额头,乘着夜色,教他一些更出格的事。
就像多年以前,带他翻墙,糟蹋邻居的花园。
加隆的世界没有“责任”一说。
他笃行“我爽了,你也爽了。”
整个假期,他天天晚上爬穆的窗户。
开学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之后,穆给加隆打过电话。
他语气淡淡的,听上去没有多少耐心。
再多几次,干脆不接了,信息也不回。
穆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假期的激情,对加隆来说不值一提。
都是激素捣的鬼,那段情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承认。
小孩子一个,连痛楚都不懂吧,他不打算照顾别人的感受。
三年后,加隆大学毕业,其间回过两次家。
一次喝酒急了,胃出血,恰巧家人不在。
穆从他家门前经过,听到里面嚎叫,送他去的医院。
跑前跑后,端水送饭,照顾他日夜不休。
加隆好一些,又时常到他家里探望。
恶男子终于焉了,萎靡的模样很是可怜,令穆恨不起来。
当他一恢复健康,又跑得无影无踪。
一去就是一年,逍遥自在,杳无音讯。
第二次,是毕业季,他拎着箱子披着风衣。
俨然旅行家做派。
他找到穆陪伴,仿佛天经地义。
爬到穆家里过夜,为所欲为。
和其余数不清的情人相比,穆毕竟不同。
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温馨,和一起长大的情谊。
“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你要出国吗?”
加隆四仰八叉躺在穆的床上,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顾忌他的心情。
“当然了,世界那么大,傻瓜才窝在家里。”
穆望着他,露出无限凄凉。
这个男人无拘无束,喜好猎奇,且放浪形骸。
远远的好看,靠近了受伤。
这番话加隆不曾对别的床伴说过,禁不住穆的深情,干净的眼睛。
他原本以为这次回来,穆不会理他。
想不到三言两语唬得他心软。
这些年,这样的冷漠,他从未介意。
“实话告诉你,我打算去地球的另一边,那里海运发达。小镇老了,陈旧又闭塞,我可不想再回来。”
穆知道加隆的理想,当真听到告别之言,还是忍不住难受,落下眼泪。
加隆厌恶这样的矫情,皱起眉头。
“干嘛呢,我又不是你的男朋友,滚个床单而已,大家各取所需。你那么小,还会恋爱的,再找别人吧。”
“你一点也不爱我?”
加隆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潜意识里,他对故乡的看法就是他对穆的看法。
“跟谁睡不是睡?一场情事,不至于吧。”
是的,加隆向往外面的世界,同样追求震撼的爱情。
绝不是穆这样的单调,慢节奏且乏味。
有些事,即使糟糕,证实了总比瞎猜的好。
穆听到他的真心话,忽然释怀了,失控的情绪逐渐平复。
有些东西,看上去美不一定好。
即使好,不一定属于自己。
“是吗?对我来说,那就是爱。”
刚完成表白,即刻失败,穆的初恋可谓神速,速战速决。
加隆是风,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
他的未来无可限量,何况一个微不足道的玩伴。
他吹着口哨离开,先乘火车再上轮船。
大千世界向他招手,绚烂的美景,惊心动魄的旅程。
小镇生活相比之下,像锯木发出的杂音。
被交响乐的轰鸣遮盖,偶尔浮现,也是无聊,无趣的。
他的足迹遍布五大洲,八大洋。
他和名星合影,为希腊海运世家服务。
他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对方是个音乐家,浪漫,多情,会写歌,像远光灯一样的亮眼。
偶尔那么一晚,他会梦到小镇,梦到大树。
梦中回到那个时间缓慢流逝的地方。
梦到穆。
他一定还在原地踏步,守着落后的价值观,像个傻瓜。
胸怀天下的人会同情一窝小鸟?
关于他的记忆是黑历史,资源匮乏时代的产物。
只存在于不受控制的潜意识里。
加隆很是得意,他获得了想要的一切。
但他没有得意太久。
音乐家热衷艺术,变心比翻书还快。
两人的风流程度不相上下,很快的烧光了耐性。
除了上床以外,两人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加隆生性粗犷,音乐家暗暗嫌弃,最终连床上都乏味了。
那人先甩的加隆,转身投入海商怀抱。
生平第一次,他看到了上层阶级翻出来的白眼。
你很棒,人家比你更棒。
你精明能干,他有钱。
快速旋转的舞台,没有人是永恒的主角。
加隆喜欢远行,一昧的远走高飞。
终于有一天,他失去了目标,更糟糕的是,他连来路也失去了。
无限风景,没有一处能够踏踏实实握在手心。
漂泊的十年,见识变成固执,多闻增添成见。
他开始和新生代较劲,快乐有减无增。
开始步入中年,他忽然发现海水是冰的,人是热的,人不是船。
便是船,如何华丽如何坚固,也要一个停泊的港湾。
他想,不如安定下来。
因此经历了一段荒唐的婚姻。
闪婚闪离,损失不少赡养费。
“自以为是的家伙!你自私,无耻,永远只考虑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是连名字都记不太清楚的第一任,给他的评语。
他喜欢喝酒,过夜生活,不注意保暖,加上饮食没有规律,旧病复发。
再次入院的感觉糟透了,整个人仿佛被掏空。
冥冥中陈述一个可怕的事实,青春流逝。
他需要修养,却不得不捂着胃给自己煮面。
遥远的大洋彼岸,没人关心一个单身汉。
就像多年以前,他不认为鸟有感知。
百无聊赖中打开手机,闪出穆的短信。
每逢生日、新年,都有一段温馨的祝福,只是他从来不阅读。
这时候一条一条看过去,不像别人的复制粘贴。
每一个字都是穆深思熟虑,顺着他的性子写的。
穆知道他暴躁,讨厌拖泥带水,只挑重要的日子问候。
加隆当然不会回复,可每一年的问候,按时而至,从来没有间断。
加隆开始认真的回忆穆,关于他的一切,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一个人养病甚是无聊,他琢磨着回拨这串号码。
十几年过去了,他怎么样,工作了吧?
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吗?
会不会有了恋人?以他的性格,应该很受欢迎。
他不想自讨没趣,于是关掉手机作罢。
加隆的健康状况没有改善,与其等老板发落,不如找个理由辞职。
他有足够的积蓄,闹市区一所宽敞的住宅。
足够他走到天涯海角,也能坐吃不空。
可是现在,他就想回一趟老家。
一个人的旅途,再闪耀,终究是荒芜的。
他没有将行程告诉任何人,轻装简行。
一别多年,许多东西默默的改变。
父母过世,其它家庭成员各奔东西。
简陋的旧屋,是加隆小时候的住所,如今布满灰尘,难以入住。
他想,会不会这样。
和许多年前一样,见到穆,若无其事的搭讪。
凭他花言巧语,把那傻小子哄回来。
这一次,不需要跟班,也不要床伴。
他要一个知情解意爱人,终生伴侣。
穆可能不够激情,可能不懂浪漫,不会撒娇撒痴。
他却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想到名字便能安心的人。
加隆打开通讯录,迟迟拨不出去。
如何启齿?以前发生的那些事,自己算得上混账,不会碰钉子吗?
他犹豫着,在穆家附近闲逛。
后院的藤蔓爬满墙壁,当年就是这些植物,指引他们私会。
正出神,听见路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加隆藏到墙后面,伸出半个大头。
穆果然还住这,面带微笑,依稀可辨。
他和过去一样,又有一些不同。
青涩蜕去,他的气质更显平和,沉静而优雅。
简单朴素的打扮,三两句对白,自然天成的美感,不逊任何一个顶尖模特。
他想好了勾搭的词句,看见穆牵着一个孩子,生生哽了回去。
“他不到三十吧,有儿子啦?”
小孩棕色短发,活波可爱。
挽着穆的臂膀有说有笑。
穆向他投去温柔的目光,那么一看,两人挺挂相。
加隆关掉通讯录,结束了他的幻想。
穆可够快的,儿子都打酱油了。
人类果然是得不到的最好,就像他。
尾巴般黏着加隆的时候一文不值,
如今成家立业,才发现他的好,他的珍贵。
“再也不会有人爱我,没有人比穆更合适,比他更贴心。”
加隆的一生,从没有比这更沮丧的认识。
和音乐家分手没有,失败的闪婚也没有。
穆不一样,他比爱情可靠,是可以托付一切的。
他得到了风景,精彩的人生,错过了最正确的那一个。
那颗大树,就在穆家附近,想不经过都难。
抬眼望,树上多了不少鸟屋。
“是他做的吗?”
他还在干着这种没出息的事情,和另一个人一起…
“大鸟回家的时候,雏鸟不见了,它们该多伤心啊。”
眼前一片模糊,加隆第一次,理解了穆,懂得他的心。
可惜已经太晚。
(be的结局,之后是he逆转,喜欢悲剧的可以就此打住不看后面了。)
加隆有一个错误认识,穆属于他,是他的私人物品。
这点私心破碎,恼恨之心油然而生。
药也不吃了,胡乱买了堆垃圾食品充饥。
脏兮兮的房间里扒出一小块躺身,直愣愣瞪着天花板。
在胡思乱想中熬过一夜。
胡搞、瞎搞,恋爱,闪婚。
难道不把错误犯完,就找不出正确的答案吗?
他想起少年时,带着穆捣蛋。
穆未必不肯跟他走天涯,是他自己心太大。
独居的滋味糟透了,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既然没有了,什么都没有,还留着干嘛?
脑海中出现一些可怕的新闻,譬如老太太死了,尸体高度腐烂。
数年之后才被人发现。
他头皮一阵酥麻,这是现实,不是笑话。
烂就烂吧,总得在没人认识的地方。
天亮之后,他收拾了父母的遗物。
坟墓也不想祭拜了,一门心思想要离开。
匆忙中灌了几口凉水,上腹隐隐作痛。
还没走到车站,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无论那人多别扭。
情急中,加隆摸出手机,一阵乱按。
之后的记忆全无,苏醒时,四周白茫茫一片。
“我死了?不会吧,据说坏人上不了天堂。可这里没有熊熊烈火,又不像地狱。”
白衣天使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
“哎!”
一下刺痛,他彻底恢复了知觉,护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血压正常,心跳正常,醒了。”
医护人员做完纪录,转身离去。
他眨了眨眼睛,视野中出现穆的脸。
“恭喜捡回一条命,你在大街上吐血了。说说吧,这一次喝了几斤?”
再见到他,穆没有表示出激动,也不反感,见惯不惊的样子。
加隆手臂被针管子扎满,动弹不得。
这个人,只有这样才会消停。
穆叹了口气,不住的摇头。
“我住院了?你为什么也在?”
“因为你拨了我的电话,一直响一直响,接起来没声音。我感到不对,报了警。”
“哼!”
他不但对别人不负责任,对自己好不了多少。
才会多次落入穆的魔掌。
病房没有鲜花,没有水果,穆知道他。
臭脾气一个,不喜欢被人观赏。
营养粥散发出阵阵热气,胃病患者的必需品。
“唉,你呀,哪一年才肯放过自己?”
阳光斜过窗台照进来,穆坐在窗前喂加隆喝粥。
多年前那次胃出血,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服侍。
他不会创作动情的乐谱,不会编织氛围,不会穿戴名牌。
他住在灵魂深处,时间流逝比外面缓慢的地方。
在加隆最孤独,无依无傍的时候出现。
“烫吗?”
“还好。”
穆成熟了,敢靠近欣赏加隆的窘态。
他半眯着眼睛,自有一份雍容,珠光宝气修饰不来的。
当初为什么没有拉住他的手?
加隆犹豫着,要不要弥补这个遗憾。
远走高飞只是一个借口,那时的他,不在乎懵懂少年。
再一次就够了,一次。
带着他,哪怕只是翻篱笆,蹭卡车。
人只会被自己作死。
上帝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可惜当时不懂。
“谢谢你。”
“为什么?”
“你救了我两次,而且,一直对我很好。”
“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那些鸟屋呢,是你做的?”
“你看到了?是啊,我用木板胡乱做的。我们这里是候鸟迁徙的驿站,每年都有鸟在这里停留,产卵。刚好小孩子一身劲没地方使,爱淘气,我教他们保护动物,把掏鸟窝的劲用来修巢。”
“那群熊孩子肯听?”
穆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颜。
“当然不肯,但我可以付工钱啊。”
加隆闻言,忍俊不禁,这不是小时候对付自己的伎俩吗?改良一下,还能这样。
好了,连小鸟有地方住,全世界最惨的只剩自己。
终于想好好的生活,却错过了幼时的爱侣。
想想就酸,酸得倒牙。
“你现在干什么呢?”
“当老师,闲了做做手工。”
加隆点了点头。
“很像你的作为,你不问我吗?”
“你?”
穆戳了他的额头。
“还不是老样子,要不怎么又进来了,腰子没事吧?”
他第一次遭到穆的揶揄,有些措手不及,两道笔直的眉毛皱到了一起。
且让他得意一次…
加隆不再年轻气盛,憋住满腹的不爽,转移话题。
“你照顾我方便吗?不行就请护工吧。”
“我没有什么,随你的便。”
“你不要照顾家里,检查儿子的作业?”
“我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这番对答出乎意料,两人都是一惊,鼓着腮帮子互相对视。
那天看见的小孩,是穆的侄儿,被穆拉去做木工。
这些年,穆的身边不乏追求者。
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
那人什么都好,样貌,学识,人品。
每到谈婚论嫁,穆总是回避。
他问自己为什么?
想来想去,大概爱不够,还有一些不甘。
没错,加隆是个混蛋,也是他从小心仪的男人。
坏得率真,出自本性,令人又爱又恨。
他在追逐梦想与屈从现实间徘徊。
乘着年龄不大,打算等一等。
“人生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影视作品这样说,坚定了穆的信念。
试试吧,一辈子就那么一次。
发发疯,犯犯傻,不枉曾经爱过。
于是,他婉拒了所有“为恋爱而恋爱”。
如果真爱降临,也不拘。
只是将就的爱情,不要也罢。
但愿榴莲熟了掉下来,刚好砸到加隆头上。
他做了很多鸟屋,幻想某一天。
浪子野够了,飞回曾经的家园。
加隆闪婚的消息传到朋友圈,穆一度绝望。
他有了归宿,此生不再有希望。
那么忘掉他吧,藏到心里去,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
一时半会,没碰上合眼的,就这么过着。
不断有人给穆介绍对象,或者暗恋者旁敲侧击。
他答应一个学长喝茶,正要赴约,接到没头没脑的电话。
差那么一点点,加隆的臆想就要变为事实。
他笃信穆有儿子,买了当天的机票。
结果胃病发作,只能躺在医院里输液。
这一次若是成功的走掉,今后不会再有交集。
古人说舍财免灾,原来吐血也行。
迟来的重逢,穆绝口不谈感情。
在医院陪伴的时间,和加隆聊起生活琐事。
他们认识的发小,街坊。
还有加隆的父母,老人的葬礼。
儿子晃得无影无踪,倒是他这个旁人,里外帮村着。
加隆当然知道原因,不好意思说破。
他现在的情况,跌破发行价。
死皮赖脸缠着穆,自尊心不允许。
反正穆是一个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怕他飞上天。
病好得差不多了,胃的毛病,三分治七分养。
意味着戒酒、早睡,健康生活。
医院催了好几次,他才讪讪的搬回老屋子。
穆给他打扫,喂饭熬药。
他哼哼唧唧的叫唤,半真半假。
总之就是不让穆省心,不放他回家。
吐掉的红细胞还没长出新的。
蓝眼睛骨碌骨碌转悠,打着邪恶的主意。
“穆,我们重温旧梦好不好?”
“转了一大圈,还是你最好。”
“你愿意住我的大房子吗?或者我住你家也行。”
“我觉得自己还成,改一改是条好汉,比想象中的好。”
“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他绞尽脑汁,有了这些对白。
对上穆淡淡的眼神,噎在了喉咙里。
时间抹去他眼里的期待,剩下的,但愿不是同情。
“你还爱我吗?”
加隆想了想,最终没有问出来。
转而简单给穆介绍了分别这些年的情况,失败的恋爱和失败的婚姻。
穆默默听完,没有评价。
“好了,你还病着,早点休息吧。”
穆替他脱了外套,拢好被子。
又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床上。
加隆手臂上纹着一只海龙,穆从小到大看惯了的。
如今又出现在眼前,蓝色的纹路中间着岁月的痕迹,看起来不那么清晰了。
他止不住的心疼,想亲吻这个男人。
迟疑片刻,只用脸贴了贴那只龙。
“晚安。”
穆怕加隆的胃病发作,睡在隔壁。
黑暗中,隔着一堵墙,两个人都睡不着。
最狼狈的日子,加隆没流一滴眼泪。
现在却哭了,眼泪牵着线落下,根本止不住。
难道是老了?变得容易伤感。
穆也想了很多,他今年二十六,可以抛洒的青春不多。
现在的生活很好,平静安宁,无可挑剔。
爱情固然重要,但不是生活的全部。
他就在这里,追还是不追?
理性和感性认识给了他全然不同的两种回答案。
换作十几年前,加隆想什么做什么,早就忍不住要勾搭。
现在不同,他想看上去靠谱。
他希望和穆成为彼此感情的归属,不要再有下一任。
他享受穆的关心,第一次想做点什么。
令他欣慰,令他幸福。
转眼刮起秋风,夏日将尽。
加隆病情稳定,赖在穆身边,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穆陪他四处散心,去那些曾经捣乱的地方。
在老人的坟前献花。
他们小心翼翼维持这来之不易的和谐。
谁都不肯轻易打破。
穆给加隆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包括秋冬的棉被。
都是加隆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质地。
这些东西在他心底存一辈子,记得很清楚,念念不忘。
加隆回家的消息传出去,发小们约他吃饭。
他拉了穆,勾勾搭搭活像一对情侣。
有穆管着,自然不能喝酒。
损友们好容易见着他,哪里甘心。
“我记得你当年很拽啊,号称“异次元空间”,一口气就是一斤,什么时候乖乖听穆的了?”
另一个人快嘴接上。
“胡说八道!穆哪里管得住隆哥?他们俩好过一段,隆哥看不上,跑了。”
“嘿嘿…”
哪个孙子瞎说大实话?惹事生非…
酒鬼们大眼瞪小眼,用傻笑掩饰失言,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
如今也怕说错话,穆在学校里收拾他们的孩子。
加隆认真的想了一会。
“我那时年轻,喜欢他,自己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其他人听到是这样,连忙干杯附和。
什么“早该如此”,“听穆先生的吧,没错,我们都在听”,“我家臭小子都知道先生最好”。
诸如此类,这些人从前吹捧加隆,现在阿谀穆。
听得两个人暗暗好笑。
“隆哥你可以啊,黄昏恋。”
“放屁!最多下午三四点钟。我早晨睡过头,能爱他到夜半三更!”
朋友间调笑,加隆乘机表明了心迹。
穆一笑带过,旁人习惯他的安静,不当一回事。
只有加隆,小心肝七上八下的乱跳。
但愿他不计较过去的破事,但愿他不要拒绝。
家乡的日子平平淡淡,缓如涓流。
加隆从前烦躁的,现在令他舒心。
穆替他修葺旧屋,敲敲打打,他帮忙搬运木头。
穆给他煮饭,他会搭一把手。
他把屋里收藏的大海螺,彩石,放到穆住的地方。
那些四处打劫的战利品,小时候穆想摸一摸也不行,他一个人独霸的。
他知道穆的弱点--心软。
拿生病这茬做足了文章。
唉,可真难搞定,穆一点表示也没有。
给他伺候了几个月,
加隆的体检报告不能再健康。
接下来怎么办呢?
他喜欢钱就好了,或者豪宅或者跑车,或者奢侈品。
好比加隆的前两段滥情。
可是穆不在意这些,他更关心人,安于简单的生活。
这时他才发现,穆给他的爱多么干净,多么珍贵。
任何度量衡都不足以诠释。
新闻说晚上有流星雨,白羊座方向。
黄道第一宫,金毛羊代表守护与救赎,就像他的性情。
加隆找了架望远镜,和穆在天台上等待。
“还早,你先睡吧,开始了我叫你。”
穆依言靠在他肩膀打盹。
肩膀麻了,加隆一动不动,怕吵醒他。
小时候干坏事,加隆冲在前,穆在后面递工具。
两个熊孩子一唱一和。
不想有一天竟反过来。
加隆第一次做了穆的帮手,并且乐在其中。
以后大概是…不能喝酒的了。
加隆琢磨着,那又怎样?
穆圆润的脸上啜着淡淡的鼻息,紫色发丝光泽可爱。
夜空下让人醺醺然,几瓶佳酿下肚的感觉。
“开始了,醒一醒。”
加隆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一线亮光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很快,更多的微光闪过。
越来越频繁的,织成了星星的雨。
两人虽然一同捣蛋,很少如此时暧昧。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加隆清了清嗓子,打算正式向穆表白。
哪知被他抢先一步,从怀里取出一枚戒指。
“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旅游,去了许多地方。
大河,大江,最喜欢的还是高原。我学了手工,
这枚指环用珍藏的陨石做成,
黑暗中能反射微光。你不是喜欢出远门吗?
宇宙最远,送给你,跟我在一起好吗?
我们可以从恋爱开始。”
幽碧的大眼睛望着他,大男人主义立刻在加隆体内膨胀。
“这是我的台词,不是应该我求爱,你接受吗?”
他张着嘴,表情怪异,上述那一句没有发出声。
“怎么了,不满意?我以为你喜欢刺激的,爱浪漫。
加隆喉咙干干的,半晌,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谋划多久了?”
“它在我手里十几年,原以为不再有机会。
你在面前,我总要试一试,最后一搏。”
“你这个人,真是…”
穆不是不懂浪漫,他只是很少表露。
他不是懦弱心软,而是…过于强大了。
这天晚上,加隆明白了很多,
包括爱情的美妙,是激素上脑无法比拟的。
唯一美中不足,穆喧宾夺主,占尽了风头。
他不是个好相与的男人,决定小小的戏弄穆一下。
一个恶作剧,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故意斜起眼睛,换上过去玩世不恭的态度。
“你知道吗?我没打算留一辈子,我还会跑的。”
他用挑衅的语气刺激穆,等着他哭。
意料中的情景没有发生,穆只顾看天上的流星。
“你不会的,我知道。”
这都被他发现了,加隆有些泄气。
“就那么肯定,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在十几年前你最嚣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