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不负情深》澄希沫浅

16、雾散

　　缴费大厅，明宏迎上了颜念念找寻的视线，颜念念一阵埋怨，明宏默默地听着，赔着笑脸。

　　“明深呢？”明宏赶紧转移话题，颜念念没有理会。

　　“在这。”明深走进医院大厅就看到了明宏和颜念念，走了过去，开口瞬间，却不知如何称呼是好，便默默站在一旁，想等他们主动发现自己，碰巧明宏叫起自己，赶紧应声。

　　“睡得好吗？”颜念念,关切的问。

　　“挺好的......姥爷的手续都办好了吗，刚才姥姥来过电话，说是通勤车开到滨海大道出了问题，你们要不要去接她，姥姥年纪大了，滨海大道那里海风大，我担心她会受寒。”

　　“那念念，我赶紧去接妈，你们先上楼，别多说，让老爷子担心。”明宏说着，下意识摸了下口袋，钥匙在。

　　“嗯，你开车慢点。”颜念念叮嘱道。

　　明宏快步走向停车场，取出车钥匙按开车门后，迟疑了片刻，按下手机快捷键，拨通了林陆声的电话，眼睛迅速扫了一下车子的四周。

　　“陆声！十二层！盯一下！”明宏坐进车中，打开蓝牙耳机，语句简短有力。

　　接连一阵漂移声，明宏开车急速驶离了医院，留下车后起身举手想要拦截的医院警卫在风中凌乱。车牌特殊，警卫斥责的话不得不硬生生地吞回肚中，只能瞪圆了双眼排解高情绪。

　　明深和颜念念等着电梯，颜念念看着明深，想起了他第一次喊自己妈妈；想起了他第一次迈步摔倒趴在地上没哭，伸手要怀抱的呆呆目光；第一次拿着画得歪歪扭扭的图画邀功；想着想着，不禁嘴角微微上扬。明深离开家到名扬上高中的三年里，自己只能秘密地往返于沪深与名扬两座城市，掐准时间，站在校园外远远观望上下学，好不容易盼到明深回沪深读大学，整整一个月，明深都往返于学校与公司，前几日又提出搬出去住，颜念念心中一阵感伤，为明深，也为自己，抚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虽非亲生，又碍于明老爷子的家教，多年来收敛着疼爱，一转眼，已经长大了，自己怕是再没有机会放肆疼爱他了。

　　明深假装盯着电梯显示的楼层数，煎熬着灼灼目光。电梯在十一层，停留了许久，勾起了明深的回忆，他想起在那个冰冷的大院里，母亲小心翼翼地周旋于养父与老爷子间，给予自己温暖与安抚，忍受旁人异样目光，种种的好浮现眼前，他终究不忍用孤冷的态度伤她。

　　“......妈.......姥姥怎么这个时候去福利院？”明深回应着母亲期待话题的目光，稍加掩饰的语气语调，脱口而出还算平稳，或许自己心中从未把她划到过“禁地”，悄悄地把母亲从决裂的名单里抹去，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妈？”明深问询着，目光定格在母亲身上。

　　“哦，你姥姥啊。” 颜念念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推眼镜，才想起明深上离开家后，自己就不怎么戴眼镜了。

　　“她之前在福利院做心理辅导的一个聋哑孩子,领养的家庭出了变故，昨天被送回了福利院。”顿了顿又说道：“福利院接班的心理辅导老师这周出门进修了，你姥姥不放心，怕孩子心里有负担，一接到电话就赶过去做心理疏导。”颜念念受宠若惊地补充着话，生怕话题断了。

　　明深听着母亲讲的话，感受着母亲隐隐压抑的似孩童得到糖果般的喜悦，回望她的神情越发自然，内心深处苦苦抛弃的亲近感，不受控制的生根发芽，年少任性后的惭愧感也愈发浓烈。

　　“叮咚”电梯到了。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疾步走出，有医生护士，也有手拿数张缴费单的患者家属，母子俩静静地等着电梯里的人走空，颜念念先一步进了电梯，抬手按住了电梯保持开门的按钮，明深跟着进去，满满的安全感。

　　住院部十二楼，林明清置气走出了穆宁父亲的办公室，没走两步想起还没问颜院长住院的房间，折回来，推门不开，林明清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自从高三那年出去拜师学画一年回来之后，穆宁对自己的态度总是这样礼貌地不耐烦，又究不出缘由。

　　“喂，你到了？十二楼，嗯，好，我在我爸办公室。”穆宁的声音从办公室清晰地传出来。

　　林明清知道这是穆宁故意大声说给自己听的，想着林明浅去见医生，检查一番下来时间也不短，索性不走了，就在这里等明深，向他问个清楚。

　　办公室外的走廊，朝北，没有阳光的照射。林明清趴在窗台边，听着手机里的歌，单曲循环，不知过了多久，拿着手机浏览页面的双手变得冰凉凉的。林明清感受到了初秋的寒意，取下耳机，手机放在窗台，双手合在一，放在嘴旁，呼了口热气，搓了搓手，来回动了动脖子。转头间，放空的视线里闯入了明深和母亲颜念念走出电梯的画面，林明清抬头，认准了明深熟悉的背影，一路小跑跟了过去。穆宁正好开门走出办公室，看见林明清小跑而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回头关好办公室的门，瞄到窗台上放着的手机，拖着脚步，抬手凭感觉摸索着把手机带走了。

　　十二楼另一侧的办公室，穆禾拿着检测报告，和检查过程中一直提着心关切女儿情况的明简，细细交代着一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项，又嘱咐着做完检查的林明浅多注意休息，按时吃药，林明浅默默地应着，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明简拉了拉林明浅，示意她认真听，林明浅抬了下头，诚恳的看着母亲，见母亲转头看向穆医生，赶紧把编辑好的短信：“我要输液,悲！”发给穆宁。明简瞥到林明浅又在低头摆弄手机，推了推她，林明浅堆起笑脸，仰着头乖乖地专心配合演出，心里默默计算输液时间。穆禾终于和明简交待完了一条条注意事项，转向林明浅说：

　　“浅浅，你待会跟着刘护士，老老实实地输个液，十一期间好好调养一下，穆宁也在，你要是无聊，叫他过来陪你。”

　　林陆声正好赶到办公室，问明简检查的情况，明简嗔怪林陆声，交个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林陆声堆起和林明浅同款的笑脸，林明浅看到父亲学自己的滑稽样子，感觉好笑，见母亲还板着脸，憋着不敢出半分声音，配合着父亲，堆起笑容，一同哄母亲开心。

　　穆禾和刘护士确认完接下来要进行的远程会诊时间。一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的默剧表演，楞了一下，不禁哈哈大笑，打破了僵局，适时地拯救了早已笑僵了的一对活宝父女。穆禾拍了拍林陆声，回头示意刘护士带林明浅去输液室，林陆声会意，让明简陪着林明浅一起去，自己和穆禾了解下林明浅的情况。

　　两人寒暄了一阵，估计母女两人走远了，穆禾神情凝重的从办公桌底层抽屉拿出一份医学报告递给林陆声，林陆声看着穆禾的动作，心下一沉，穆禾看着眼前的老同学，同时又是自己多年病患的家属，劝道：

　　“老林，指标已经越来越紧迫了，浅浅已经成年了，保守治疗并不长久，你要早做打算啊。”

　　林陆声默默地看着报告各项指标，面色变得凝重。

　　近几年，穆禾越发看不透林陆声的沉稳镇静，作为一个医生他不得不尊重病患和家属的决定，可作为一个看着林明浅长大的长辈，自从在穆宁的电脑上看到正在阅读的小说下方评论区里满是自家儿子用不同账号，小心翼翼地用不同口吻编造鼓励文字，细看小说故事，他才知道自己眼前看到的阳光活泼小病患，并非对苦痛无感，而是将所有的脆弱与不堪掩埋在字字诛心的小说文字里，声讨着世界，他于心不忍。

　　“再——。”林陆声的声音低沉暗哑，一个“再”字说出口，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方才叹出：“等一等。”林陆声小心翼翼地折好报告，放进里怀的兜里，回身走出房间，脚步迟缓。穆禾看着林陆声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十二楼干部病房，颜院长早已整理好了衣装,仔细的将病床上的被褥叠好,走到阳台前收下晾干的衣裤,一件件卷好放进行李袋,正要择返阳台去收那些还有些湿润的衣裤时,颜念念开门进来,赶紧上前让父亲坐在一旁,自己到阳台去收衣服。

　　“明深，你陪你姥爷聊聊天吧。”颜念念忙着整理起东西，没有留意走到门口的明深和颜院长打了一通手势，颜院长会意的笑了笑，明深带着个女孩快速闪过病房门口。

　　颜念念快收拾完时病房走廊外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一串刺耳的肢体接触、布料撕扯、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颜念念回身，见明深不在病房内，赶紧推门出来找。只见走廊里一群人围着，颜念念心急，费了些体力才挤上前，只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被一个普通妇女死死拖住，妇女嘴里不停地说着：“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动他，不可以。”又对着围观群众说着：“这个人不是医生，不是医生，快拦着他，帮我拦着他，他要害人！”没看到明深，颜念念艰难挤出人群，继续找寻，直到看见明深在走廊尽头和一个女孩也正往这边看，颜念念松了一口气，赶来的保安将两个人拉开。那位被保安拉开的妇女，挣扎着冲到颜念念面前，明深一惊，连忙跑过去，把母亲护在身后，质问着眼前的妇女：“你要干什么？”

　　“你是院长女儿？你告诉他，他等的人不在了，别等了，离开这座城吧。”妇女喘着气，指向颜院长在的病房，尽力地说着话，保安拦着她，让她不能上前，妇女说完这些话，指着被保安钳制住的男人，向保安说：“这个穿白大褂的，不是医生，你们最好把他交到警察局。”说完径直想要离开，保安请她留步，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颜念念，补上一句：“你带他到你住的城市吧，拜托了。”一场闹剧谢幕。保安散了围观的人群，赶来的民警简单问询了事情经过，带走了妇女和她指认的假医生。

　　妇女离开时视线无意扫过正从远处走过来的林明清，神情激动。明深看出妇女望向林明清的眼神有异样，赶忙拉过林明清，护在身后。此时此刻，林明清的视线里只有明深，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一直想要的安全感就是站在明深的身后，尽管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误会等待解决，但显然那已经不重要了，她在心里认准了他就是未来，丝毫没有接收到被民警带走的妇女迫切想要传达给她的复杂感情。当然林明清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一次她没能接收到的感情传达，将会成为她日后多年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