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匪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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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仓谷县回湘镇。
这是一个地理位置独特的小镇。镇子不大，位于大江一处名叫红河的小分支沿岸。千万年来，河水流淌而过，渐渐在七弯八拐的拐弯处形成了无数小小的冲积平原。回湘镇便由其中一处平原发展而来的。这本没有什么值得称奇之处，自古以来，水便是生命之源，人便依附江河流域而生。之所以说它位置独特，乃是因为跨过红河，与回湘镇遥遥相对的另一侧，是一处不得了的地界。
跨过这道红河，便进入了传说中仙人、野兽、盗匪纷纷出没，一眼望去漫无边际，无数群峰并立，终日云雾缭绕，山高水深，一不小心便会坠落谷崖，尸骨无存，危险至极的千刃山。千刃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大大小小千百座山。其地势之险峻，就连当地人，也少有涉足的。有没有仙人，不知道。但野兽，盗匪，却是真有的。还传说，早些年，前朝覆灭，那些贼心不死，企图光复旧朝的乱臣贼子四处躲藏，便有些藏入了这千刃山中。真真假假，老板姓不知道，只知道近些年，确实有不少土匪出没。这剿山匪灭乱党的工作本应是由官府负责的，可回湘镇地势偏僻，山高路远，皇帝老儿再怎么英明，也鞭长莫及。山里地势复杂，弯弯绕绕，匪徒们一入其中，便如鱼得水，滑不溜秋，东躲西藏，绕是官府有心，也无能为力。山里的匪徒时不时出来一趟，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弄得村里人心惶惶，不少人拖儿带女的，都搬走去了，只留下一些不愿离开的老人，仍坚守在这里。
清晨，还未破晓，但已可见晨光微曦前那一抹淡淡的灰青。凉风中，薄雾似一缕轻纱，静静地，笼罩着这个看似宁静的小镇。
轻微的马蹄声渐渐从远处响起。哒，哒，哒……声音清脆，余韵不绝。白雾中，隐约出现了两抹牵着马匹的身影。
两个男人，皆着黑衣。行走间，衣袍翻飞，带起晨间凉风，薄雾浮动。
他们不动声色地，漫步在人烟稀少的街头。
“大人，我们来早了。”右边那个年纪稍大的男人突然道。
“是啊。”左边那个年轻男子轻笑道。
“要直接去找镇长吗？”
“不急。”
于是，俩人牵着马儿，如赏花看景一样，闲庭信步于街头，绕着大街小巷走了一圈，不一会儿便将这个小小的镇子逛完了。
那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能碰见几个人。街头摆摊的不多，早餐铺子也就那么几家。
“白兄，没吃早饭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请。”年轻男子忽然笑道。
“大人，属下不敢当此称呼！”那人惶恐道。
“唉，你继续这样固执，我们还怎么完成任务？”年轻男子愁苦地小声道。
“属下知道了……属下惭愧，一切但凭大人吩咐。”那人只好垂头道。
“唉。”年轻男子笑着摇摇头，随便选了一家馄饨铺子。
俩人准备入座，那个自称属下的男人主动上前几步，正要用袖子将桌凳仔细擦擦，却被年轻男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身影。
“就在这吃，坐吧。”年轻人笑道。
“是……嗯，好。”
“两碗馄饨。”年轻人偏过头冲老板喊道。
“好叻，您请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哦，对了。”年轻男子突然想起什么，慢条斯理地吩咐道，“不要辣椒。”语罢，转过头问下属：“白兄，你呢？”
“我，我也不吃辣。”
“哦，那么，两碗清汤馄饨。”年轻人又朝店家喊道。
“晓得了——”
下属偷偷抹了抹汗。
客人不多，不一会儿，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便被端到了桌上。
粗瓷碗，白馄饨，绿葱花，亮油珠。简简单单，却香喷喷，勾得人食指大动。
“我就说，其实啊，你还别小瞧这些小地方的美食。小地方好啊，地方小，东西香。”年轻人撩起袖子，吃了一口，赞叹道。
“对，对。”还能说什么呢，不管是不是这样，先跟着应和吧。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些天之骄子，都一样，在京都呆腻了，吃惯了大鱼大肉，自然觉得小摊馄饨别有一番风味了。
“诶，白兄，不要拘礼。快吃吧。”年轻人斜着眼，看着他笑。
“光闻这味，便已经觉得很香了。”那人又忍不住偷偷擦了擦汗。还没吃呢，就顺着他的话说，会不会被看作阿谀奉承之人？……唉，老子儿子，哪位都不好伺候……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青年，明明笑容和煦，说话也客气有礼，可不知为何，自己却总是忍不住直冒冷汗。
“也是。”年轻人弯着嘴，仿佛觉得很有道理，笑了笑，继续吃了起来。
中途，他同摊主聊了起来。
摊主五十来岁，瘦长脸，排骨架，佝偻背，身前系着条沾满油污，姑且视作白色的围腰，一笑起来，脸上的肉皮跟包子褶一样，挤做一堆。
“老板，你这馄饨很好吃呀。”
“是啊，能不好吃吗？客官，实话说，您别看我这摊子小，其实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卖馄饨的。祖传秘的手艺，别人啊，仿不了！嗨，要不是因为舍不得祖宗留的这块地，老早就闯出去了，指不定还能在京都开家店呢！”摊主搓着围腰，呵呵笑道。
“哦！那还真是可惜了。”年轻人一直笑眯眯地坐那听着，闻言，垂眸，状似惋惜道。
“是啊！”
“老板啊，既然您的馄饨这么好吃，如今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人还是不多呢？不但如此，我看这街上人也不多啊。”
“唉！”老板听了这话，松开手里被揉的皱巴巴的围腰，那张老脸也皱成一团，苦恼道，“这有什么办法！”
“这话儿怎么说？”
“客官，您……是来看亲戚的？”
“是吧。”
“哪家啊？”
“张……家。女儿很漂亮的那家。”
老板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很久，叹了口气道：“那估计您白来了。那家人，一年前早搬走了。怎么，没通知您吗？这还巴巴地来？”
“远方亲戚。”那人平静地微笑道。
“白来了！”
“唉。”他装作很苦恼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呢？看老板您好像对镇上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原因呢？这也总好过白来一趟，回去至少有个交代。”
老板道：“也不是您的错。天灾人祸，也没办法。”
“哦，是发大水了么？”
“不是，是匪患。”老板捏住围腰一角，不自觉地捻来捻去，面目流露几分怅然，“其实也不是什么天灾人祸，可和天灾人祸也没多大区别，都是没法子的事！一家家的，没法子，都搬走了，背井离乡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可没办法，人家也想活命啊！也就剩我们这些老东西，舍不得这活了半辈子的地方，赌上这条老命，也不知还有几日便没了……说起来，其实，谁又想死呢？……”他谈到最后的伤心处，还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泪腔。
那人皱起眉头：“官府不管么？”
“管？怎么管？谁来管？”老板点头哈腰了一辈子，提到此事，也忍不住带了几分义愤填膺，“官老爷们自个儿都还怕死呢……”
“一点儿都没管？”
“唉，这里头，说起来也复杂得很。听人说，这官场啊，就讲个官官相护。有关系的，便凭关系调走了，不来趟你这趟浑水；没关系的，死磕在这儿，战战兢兢，也不敢得罪那些凶巴巴的土匪。听说还有什么勾当？……”老板也是一半清醒，一般糊涂，只管把听到的都拿出来嘟嘟囔囔说一通，“那些当官的，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还不准我们把这些事告诉上头来的官……”
坐着的二人对视一眼。年轻人继续问：“凭什么不告诉啊？你们受了难，难道还不兴揭发吗？你们听他们的了，真不说？不说，上头怎么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又怎么派兵来帮助你们？你们这日子，又怎么好得了？”
老板初听，被这劈头盖脸一通问题给问住了，反应了一阵，才叹气道：“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得。”
“说不得？”
“你说，是上头的兵快，还是这里的人快？”
年轻人闻言一震：“怎么……？难道？”
“是啊。”老板摊手无奈道，“你说，你只要敢说，全家人命就没得咯。”
“可是，留在这里，时刻受强盗侵扰，不一样没命吗？”
“不一样。”老板摇摇头，“你想啊？那些土匪，为什么总来烧杀抢劫？还不是想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他们躲进山里，还不是为了保住一条小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把我们这个镇子给毁了的。毕竟毁了，又去哪里抢东西呢？别的地方远，也没这么方便。所以虽然来袭，规模却也不大。可是，一旦去给上面的人说了……”老板眼里露出惊恐。
年轻人听了，沉默不语。
虽然这人没有将话说完，但他也猜出来了。一旦说了会怎样呢？破罐子破摔罢了。人嘛，都这样，我活不了了是吧，你也别想活。到时候一声令下，匪盗涌入，屠杀全镇，真真是一场人间惨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匪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