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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初识 ...

  •   六 初识

      雪帐金钩,素纱馨香,上好红木的雕花牙床,床上绣褥锦被皆是上好绸缎,七尺的檀香木书架,架上古书颇有不少都是孤本。窗下樱桃木的镂空小几上摆着一具古琴,琴身甚旧,毫不显眼,然而细看,琴尾上“号钟”两个小篆仍是依稀可辨,这琴竟是昔年齐桓公所有。
      这房间乃是映月楼里最好的一间住处,事实上,它正是映月楼花魁漪月的绣楼,可是,这平日连男人都不让靠近的小楼,此时竟有一个少年大剌剌懒洋洋的半躺在另一边窗下的湘妃竹榻上,翘着二郎腿,一手还端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漪月推门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撇撇樱唇,没好气的道:“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这么跑来我这里,一进门二话不说倒头就睡,醒来以后就抱着酒壶灌,白五爷,你这唱的到底是那一出?”
      竹榻上的少年一身浅绿的宽松长袍,风姿拔秀,年少华美,眉目如画,一望便觉无限风流。不过认得他的人都知道这少年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无须多言,只要挑唇轻轻一笑,就够曾经栽在他手里的人心惊胆寒了。此人便是名动天下的陷空岛五鼠之一的锦毛鼠白玉堂,不及弱冠的年纪,却要黑白两道的人尊称一声“白五爷”。
      漪月这一声“白五爷”当然不是出于尊重,要是有可能,她倒是恨不得把这只白老鼠扫地出门算了。
      白玉堂扬眉一笑,道:“怎么?不欢迎?那是谁一到快到日子的时候就盼着我来啊?”
      漪月脸上一红,却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道:“谁盼着你来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白玉堂悠哉悠哉的喝了口酒,嘻笑道:“我又没说是你,你忙着撇清做什么?莫不是心虚?”
      “你……”漪月被他气得脸红,忿忿的道:“老鼠嘴里吐不出象牙,果然开口没好话。我不与你玩笑,你到底为何而来?”
      白玉堂懒洋洋的从竹榻上坐起,唇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笑意,道:“为了一只猫!”
      “猫?”漪月甚为诧异,一般白玉堂露出这样神情的时候,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可是,这一次,竟然是一只猫?漪月好笑的斜睇着他:“怎么?莫非是陷空岛上逃走一只猫?什么样的猫居然劳动了白五爷的大驾?”
      白玉堂闻言,嗤之以鼻的冷哼了一声,道:“那样的臭猫,哪有资格上陷空岛?五爷我这次是来找他麻烦的!”
      漪月听得愈加糊涂,微蹙了烟眉,问道:“不是陷空岛的?一只猫而已,你犯得着和它一般见识吗?真是的,越活越回去了!”
      “行了行了,”白玉堂不耐跟她详细解释,皱眉道:“我饿了,我要吃水晶梨花圆子!”
      漪月瞪他一眼,不乐的道:“全天下大概就只有你忍心把我当厨娘用,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白玉堂也不计较,笑道:“因为全天下就只有我能看到你冷傲花魁的真面目,还不快去,饿死了五爷,你可赔不起!”
      漪月忽然孩子气的朝他吐吐舌头,转身开门。
      不料,门才一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依然闪身而入,她大惊之下,本能的便要惊呼,然而声到唇边,却被那人伸手掩住了口,耳边一个和煦的声音压低了道:“姑娘莫惊,在下不是歹人,只想借姑娘闺房,躲避片刻!”
      漪月听得此人语声清朗,有些好奇,抬眸细看,却只见一双澄如秋水灿若明星的眸子,心里立时便是一颤。不过她的失神只一瞬,随即手掌一翻,扣向此人脉门,不想对方反应极快,自己的手才抬起一半,便被对方先行扣住。
      “放手!”漪月柳眉倒竖,拼力挣扎,却觉对方顺着自己的反抗而松开了手。她退了一步,怒视此人:“三更半夜,私闯民宅,非奸即盗,看阁下身手,应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如何做起这偷鸡摸狗之事来?”
      眼前黑衣蒙面的人那一双眸子里闪出几点愧意和为难,但只是微微一敛眼眸,便又抬起,“私闯姑娘闺房,确是在下唐突,但实有不得以之处,请姑娘谅解,今日事毕,在下定当登门赔罪。”言罢,一揖。
      漪月听着他语声诚挚,心里怒火稍平,转头望向依旧悠闲自在的倚在竹榻上没有丝毫要帮忙意思的白玉堂,闷声问道:“怎么办?帮不帮?”
      白玉堂幽幽一笑,缓缓坐起,目光落在来者右手握着的长剑上,勾唇一笑,问道:“南侠展昭?”
      展昭微微一惊,侧身退了半步,全身都紧绷起来,强打起精神防备的盯着白玉堂,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虽未正面回答,这一问句却是等于默认了身份,白玉堂脸上笑意更盛,伸手将手中酒壶搁在一旁,起身道:“展兄莫要紧张,在下姓白,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辈,能认出展兄,其实是认出了展兄手中的巨阙。”
      白玉堂这一站起,更显身长玉立,加之俊美非常,望之当真便如江上泠泠秋月一般,轩轩韶举。
      展昭望着白玉堂一双清泠的眸子,心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抓不到。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展昭觉得身上更加无力,退了一步半靠在门上,伸手拉下面上蒙着的黑巾,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样离开这映月楼。刚刚从那个无意中偷听了的房间门口抽身而走,展昭又是一番小心翼翼的避走,才终于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溜到了漪月的绣楼楼下,不想听得前院喧嚣声忽起,展昭知道必是程观泰的人找不到自己,便派了更多人前来搜查,不及细想,便勉强提气跃上二楼,闯了进来。
      白玉堂在展昭面上黑巾拉下的一瞬,就没有移开过眼光,他有些不能相信,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绘声绘色的“南侠”展昭,居然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而且,那微微苍白的脸色,让他原本就清俊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秀气,竟是比自己还柔弱几分。
      看着站在当地摇摇欲坠的展昭,白玉堂心内恼怒更深,这样一个温软书生一样的人,也敢挑衅起他白玉堂来了,这世道还真是变了。他念头转的飞快,面上却是一副关切的神色:“看展兄的样子,似乎是在避着什么人?展兄面色不好,可是受了暗算?”
      嘴上说的好听,实则在心里白玉堂早在暗笑不已:展昭啊展昭,你这可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白爷爷当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展昭,你好好看着,你这只御猫,是被我锦毛鼠救的,这个人情,你欠定了!
      展昭不知对方身份,不好多做解释,只淡淡一笑,道:“不碍的,白兄若能容展某暂避,展某不胜感激!”
      “展兄太客气了,南侠所为,定然不是歹事,同是江湖同道,我怎能袖手旁观?来来,坐下再说!”白玉堂说着,上前一把拉了展昭,却觉手下冰凉,白玉堂不由微怔,外面很冷吗?怎么这人的手冰成这样?不过,就这么一拉,白玉堂已然探得展昭脉息空虚,内息甚弱,心下猜测展昭应是中了外面搜查他的人的暗算。
      展昭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白玉堂拉着坐下,一时只觉窘迫。花楼他不是没有进过,去年曾经被二哥骗进去过一次,当时只是听听曲便已经闹得他满脸通红,这一次却是他自己闯进来的,而且,看这屋里孤男寡女的情况,展昭很难不去怀疑是自己打扰了人家的好事,一想到这里,脸上的热潮便不由自主的又热了几分。
      白玉堂冷眼旁观的瞧着展昭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早就笑得几乎要忍不住,这只猫还真是有意思,这么大的人了,竟能害羞成这般,好玩。这御猫大人现在这副模样,自己想要跟他光明正大的打一场也不行,不过,既然他这么害羞,他锦毛鼠不妨就先逗逗猫,算是提前要点利息回来。
      他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展昭,“展兄先喝口茶压压惊,”又故作不经意的听了听前院传来的吵杂声,道:“前面的人可是在找展兄?是什么人?”
      接过白玉堂刚刚递过来的热茶,只觉方才在外面冻得发僵的手指也渐渐回了些热度。他虽弄不清白玉堂的来历,但是闯荡江湖多年,是非黑白还是分得清的,眼前这翩翩少年神清气正,却非恶人,虽不能习惯他一时热情一时冷笑的性子,但心下却暗暗撤了防备,沉吟一瞬,还是含糊的答道:“是官府的人……白兄放心,若是一会儿被发现了,白兄便说是展某威胁你们便是!”
      “笑话!”白玉堂冷笑一声,“这般贪生怕死,还不让别人小瞧了江湖人?展兄放心,你既然避到我这里,我便可保你安然无恙!”说罢,转身向漪月道:“看你的手段了!”
      漪月撇撇嘴,凉凉的道:“你揽下的事,却要我来出力气,真是没天理!”
      片刻,漪月端了个木盘过来,见展昭一脸诧异的瞧着木盘里的瓶瓶罐罐,不由笑道:“展少侠不用担心,漪月略通易容之术,展少侠若是改头换面,外面的人就算站在展少侠面前也未必认得出来。”
      展昭这才明白,感激的看了看白玉堂和漪月,低声道:“有劳两位了!”
      白玉堂幽幽一笑,道了句“不妨”,便倚身一旁,看着漪月忙碌。
      展昭此时只觉手足发软,倦意涌上,但未脱险境,自是一丝都不敢松懈,强撑着半靠在竹榻上,感觉漪月一双纤白细嫩的玉手不断的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由脸上的热度可以知道,自己脸上的红潮大概一直都没有散。一夜奔忙,加上三馨散的药性此时已不可抑制的发作起来,展昭觉得身子越来越无力,委实有点撑不住了。
      正感到神智有些昏沉的时候,展昭却敏感的察觉腰间衣带一松,他本能的伸手去压,却碰到了另一只手,心头一跳,展昭猛然吓得清醒了些,微微惶然的抬眸,却对上白玉堂一双漂亮的凤眸,神思又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你干什么?”展昭讶异的望着白玉堂,问出的声音却是很是低弱。
      白玉堂邪邪的一笑,道:“帮你换衣服,你穿这么一身夜行衣留在我这里,是怕别人认不出你吗?”
      展昭脸上又是一红,半撑起身子,避开白玉堂那让他心慌的目光,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你看你现在手脚发软,等你自己穿好,外面的人早就查过来了,”白玉堂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抽去展昭夜行衣的腰带,手指灵活的扯开展昭的衣带。
      “等……等一下!”展昭一惊,再忍不住,一手抓住白玉堂的手,语声微颤:“我自己可以……”
      瞧着展昭慌乱的样子,白玉堂玩心忽起,凤眸一瞬闪过一道不明的光,唇角泛上了点邪气:“如果……我说不呢!”
      “你什么意思?”展昭也紧盯着白玉堂,他已经察觉了白玉堂的不对劲,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堂仍是幽幽的笑:“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好心帮你,没想到展大人你并不领情……”他此时语气里的得意掩都掩不住,手上用力在展昭后腰上一揽,将展昭整个人揽起来,不顾展昭的挣扎,一把扯下了他的夜行衣。见展昭夜行衣下就只着了件中衣,白玉堂不由一怔,难怪手下的身子冰凉,这人不怕把自己冻死吗?
      “你……”展昭又惊又怒,拼力挣扎,但他此时半分力气也没有,挣了几下,非但没有挣开白玉堂的钳制,反而挣得自己腕上生疼。听得白玉堂唤自己为“展大人”,展昭心里不由一动,难道,真的是看错了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才想起来问啊?展大人,你这南侠的名头是怎么叫出来的?这几年的江湖你是白走了。”白玉堂冷然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展昭,得意洋洋的道:“听仔细了,少爷姓白名玉堂!”
      “锦毛鼠?”展昭不由失声惊道,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字,哪个江湖人不知道,年少华美,行侠仗义,展昭对此人也算是神交已久,却万万不想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更想不到白玉堂会这样对待自己。
      “早闻陷空岛五位岛主名为五鼠,但均是侠肝义胆嫉恶如仇的真侠士,才会被江湖朋友尊称一声‘五义’。展某对五位的大名也是久仰,自认并无得罪之处,白兄为何如此相待?”展昭一气说完,已忍不住喘息起来。
      “你还敢说你没有得罪我?”白玉堂一把将展昭推到在榻上,半个身子凑了过去,咬牙切齿的道:“明知我五人自号五鼠,你还敢叫什么御猫,不是欺我陷空岛又是什么?你既不愿我帮你穿衣,白爷爷就不帮你了,也省我多少事!”说着,又一把将展昭拉起,也不管他脚下踉跄,只扯着他到了镜前,以一副看好戏的口吻道:“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可满意吗?”
      展昭被他扯得跌跌撞撞,到了镜台之前,忙伸手撑住镜台,稳住自己的身子,耳边听得白玉堂的话,抬头看时,却吓了一跳。镜中的自己长发披散,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玉堂扯去了发带,再看镜中面容,眉目如画,清俊文秀,五官之上,只略略有一点自己的影子,但粗看之下,却是大不相同。展昭没工夫佩服漪月的易容手法,他的心思还在白玉堂刚刚的话上。他定了定神,勉强忍住些微的眩晕,道:“御猫之号乃是圣上所赐,并非展某自己所封,展某也着实没有恃名号而欺江湖朋友的意思!”
      白玉堂哼了一声,道:“白爷爷才不管你那名号是皇帝小儿所封还是你的包大人所封,谁封的你找谁去,让他收回‘御猫’二字,白爷爷便不再计较,不然的话,猫大人,你看我不把你的开封府还有皇宫闹得天翻地覆!”
      “白玉堂!”展昭回身怒视白玉堂,“你不要太过分,皇上金口一开,如何还能收回,那是圣旨,岂能朝令夕改?”
      展昭怒气冲冲的模样在白玉堂眼里却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他忽然神色一转,笑嘻嘻的道:“那我不管,你的名号让我们五鼠在江湖上颜面尽失,你要是不改就是与我们五鼠作对,你若不怕我们五人天天去开封府闹,你大可对我的话置之不理!”
      “你……”展昭为之气结:“你卑鄙!”
      “我卑鄙?”白玉堂冷冷笑道:“我要是卑鄙,就直接把你交给外面的人了,还会费这么大功夫帮你的忙?展大人,你这气生得太没道理了吧?”
      这也叫帮忙?几乎没把自己扒光了……
      展昭想到这里,脸上又是一热,低头看看自己仅着中衣的样子,展昭心里却忽然不安起来,白玉堂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到底要做什么?不过,自己今日的确是有些失态,自己向来不是这么容易动怒的,怎么今日被白玉堂两句话几个动作就激起了怒气?
      “他们来了!”白玉堂邪气的一勾唇,向漪月道:“把御猫大人这身皮拿出去丢了,别让别人看到,再连累了咱们自己!”
      一直在旁边瞧着的漪月闻言暗暗摇头,心里开始同情起展昭来,白玉堂刚刚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她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对方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那只猫……原来是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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