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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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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从开埠以来就是知名的港口,这里的人本地人勤奋踏实,擅长经商,出了一批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张大头家所在的红岛属于青岛开发区,这个地方三面环海,常年刮风,土地不肥沃,屁大点地方装了三座小山,交通也不方便,出门去趟市里要坐船摆渡过去。
张大头中等身材,笑声爽朗,小眼凸肚,从年轻就不务正业,是街面上有名的混子,正经人跟他打交道都要多长几个心眼。他自己承认自己不是个君子,也的确干过很多不招人待见的事儿,邻里百姓都觉得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生的两个女儿也跟着不受人待见。
张大头的家在王屋镇上,正好是临街的地脚,阴历逢五逢十开大集。这条街就是他的地盘,谁想赶集卖东西,都得给他上供,当然如果与人有了纠纷,他也负责调和解决。不开集的时候,张大头就出去闲逛,私底下也帮忙干点见不得人的事儿。
张大头没有正经营生,年轻时候很是动了一番脑子才把如花似玉的老婆娶回家,还有了两个漂亮女儿。大女儿张娴模样周正,读书好,中专毕业嫁到南方。二女儿张慧长得更漂亮,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惊艳的那种,但她的优点也就只有这个,稍微熟一点的人都知道这姑娘一肚子草包。
张娴的婚姻不走寻常路,张大头本来想给她找个上门女婿,但她心底里不同意。但凭着家里的名声,也不会有太好的婆家。所以不管张大头怎么说她自己有自己的小算盘,正好,她毕业的时候市里试行自主择业,她干脆找了个南方的工作重新开始。
张大头知道后骂了大女儿两天,把张娴比喻成不叫的狗。等张娴工作了几年之后,在当地找了个男青年结婚定居,让张大头彻底死了心。不过,张大头仍然兴高采烈去南方送女儿出嫁,但却灰溜溜的回来。张娴的对象家家境不错,根本看不上她,不过拧不过被媳妇忽悠转转了的儿子,才捏着鼻子把张家的大姑娘娶进门。
张娴结婚之后就没回过娘家,当然借口是现成的,离家太远工作太忙都是嘴头上的话。张大头不理这一套,高兴了不高兴了都爱打电话找亲家聊聊,光着膀子口沫横飞的吹个大半天。
所以,最后守张家门户的是二丫头张慧,二女婿马东平成了张大头的心头好。马东平进张家门的时候遍体鳞伤,是被张大头背进门的。当时他被打的就剩下一口气,养了快一年才好。当时,张大头的老婆张婶子很看不上这个病秧子,不愿意把小女儿嫁他,但张慧死活要同意,一家老小没办法,只能围着这个病秧子转。所以,儿女都是爹妈的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要说张慧能看上马东平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但两个人就是对上眼了,其他人也就只能捏鼻子认。张慧从小就出了名的漂亮,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屁股后面就跟着一串人献殷勤。但她脑子天生缺根筋,平常只装得下吃穿两个字,跟算盘叮当响的张娴比可差太远了。
张大头实际上也愁得慌,要不是老两口管得紧,张慧不知道被人拐跑多少回了。马东平在张家养伤的时候,瞅准了机会,撺掇着张大头找门路把张慧送到镇政府里当了个临时工,给一群四五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打下手。后来张家所在的镇划归了开发区,张慧鸟枪换炮,成了合同工。通过这件事情,让张大头对马东平刮目相看。
这时候,跟在张慧屁股后面的小青年更多了,虽然张大头的名声不好,但架不住姑娘漂亮,每个月还拿着工资,顶好的婆家张大头不敢想,但太次的女婿他还真看不上。
马小叶是马东平和张慧的爱情结晶,她刚出生的时候,张大头一看是个女孩,扫兴之余,假大方的跟女婿说丫头以后姓马。马东平笑嘻嘻的点头,一刻没耽误,拿着孩子的出生证就去派出所上了户口。
马小叶稍微懂点事儿之后,觉得自己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挺神奇的。她好几次拿话套张慧,想搞清楚马东平身上哪点值得张慧这么待见。张大头也不是傻子,怎么由着国色天香的女儿找个半残呢。
张慧每次反应都一样,笑嘻嘻的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穿白衬衫马东平让她睁不开眼。马小叶很无语,她还以为能听到些与众不同的浪漫桥段呢,怪不得爸爸的衣柜里全是一水儿的白衬衫。
等马小叶学过生理卫生课后,她曾经偷偷把父母的结婚证和自己的出生证拿出来算日子,撇着嘴得出了马东平先上车后补票的结论。姥爷当时肯定难过死了,好心好意的救了人,还搭上了家里的大姑娘,这到哪说理去啊。
等再一次人口普查的时候,马小叶闹着要改姓张,还给自己想了个很文艺的名字。虽然最终造反没成功,但张婶子那段时间可高兴的不得了,塞给她很多零花钱。
在张大头街坊的眼里,马东平这个上门女婿的身上多少有些传奇色彩。关于他的流言,好的坏的有很多,其中传播最广,就是张大头用三局棋赢回个上门女婿的说法。但马小叶觉得这一点都不靠谱,马东平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被人打闷棍的人,肯定是姥爷喝多了乱吹牛说的。
马东平长得文质彬彬,中气不足,说话的时候需要需要人支棱着耳朵听。由于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在家里只负责动脑子操心。他很少出远门,说得上话的朋友就那么一两个,最大的娱乐就是在家里下棋。
马东平下棋很臭,但瘾很大,马小叶小学还没毕业水平就超过了他,毛里毛糙的她从小在棋盘边长大,在爸爸那里找不到成就感后,马小叶就跟着张大头在路边赌棋赚零花钱。
马小叶出生之后,张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张大头喜欢满镇子乱窜,找人聊天,这些嘴里的琐碎,马小叶听过就算了,但到了马东平这里,经过梳理之后,就成了有用的信息。张慧的工作就是他从老丈人的闲言碎语中找到的机会。
张大头喜欢打听事儿,邻居家的老母鸡下个蛋,他听到了也要回家嘀咕嘀咕。马小叶天天在爸爸膝盖上听的多了,背地里用当地的方言给姥爷起了个外号叫“棉裤腰”,形容张大头的嘴跟老娘们的棉裤腰似的,扯起闲篇就没完。马东平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笑的差点岔了气,拍着她的头骂她不尊敬长辈。
张家的日子好过了,大家都说是马东平的功劳。但在马小叶的眼里,她老爹是烧了高香才找到张大头这个老丈人。就这么一个四体不勤的病秧子,天天端个茶壶躲清闲,重话都听不到一句,还想怎么样。
马小叶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正是个三伏天,一家人啃着西瓜,正摆龙门阵。马小叶这句话惹得全家都笑,张大头拿着蒲扇追着她跑老远,颠的小辫都散了。
马东平笑嘻嘻的听着,还跟着点头。张大头虽然嘴上说马小叶不懂事,但心里觉得这孩子是明白人,这么多年没白疼她。出了门躲开了女婿的视线,私底下给马小叶买了个奶油冰棍。
张婶子是个话不多的老太太,除了有点捧高踩低的毛病,在家里干活很任劳任怨,张慧和张娴能安安稳稳的长大,也多亏了她。马东平和张慧结婚后,她不愿意在家看孩子,有时间就走村串户的到农村收东西,干菜野果,衣服鞋垫,啤酒瓶子什么都要。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张大头加点钱再卖出去。
没想到这个营生越干越大,倒腾破烂攒点钱后,张大头在村头买下了几间四邻不靠的屋茬子,稍微修整了一下,铺大了摊子。这个破烂基地经过几次扩建,成了家里很重要的的一个收入来源,村里的老房子拆迁的时候,张家还靠着它发了笔横财。
当然,在正经人的眼里,收破烂也是个营生,起码比天天在街上混强。张大头活了大半辈子,托女婿的福,终于摆脱了二流子的名声,成了一个破烂王,诨号也由张大头变成了张破烂。
这个诨号没叫多长时间,张大头后来去给个歌舞厅看场子。这个歌舞厅后来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月场所,里面跳舞的男男女女逐渐被漂亮标致、烟视媚行的姑娘代替,张大头老大年纪又有了第二份事业,成为了歌舞厅的主管。王屋人很看不惯老大年纪,正路不走走邪路的张大头,背后骂他张老龟,后来这个绰号比张破烂还有名。不过张大头不在乎,不管你你高看一眼还是低看一眼,他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耽误他笑嘻嘻的跟人打招呼聊天打屁。后来马东平曾经给老丈人下过一个判词,当时他端着茶壶,叹着气刚上小学的马小叶说她姥爷光棍。
“光棍”这个词在这里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当时马小叶啃着苹果,笑嘻嘻的冲爸爸点头。在这个家里,两个姓马的爷俩是最闲的人。张大头什么活都不让女婿干,天天让他养着。就怕马东平一不小心哏儿屁着凉,留下老婆孩子没人照顾。马小叶从小就接受了爸爸身体不好,不能惹他生气的教育,不管能不能听进马东平的话,态度从来都是异常的恭顺。
马小叶觉得“光棍”是个好词,悄悄把爸爸对姥爷的评价记在心里,觉得老爷是个厉害人,大字不识一筐还能活的自由,这得有多么不容易啊。后来她偷偷奉姥爷为偶像,把老头身上二流子和混不吝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一肚子心眼的马东平后悔的要死,他没想到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就把女儿给带歪了。
张家的破烂生意一直做到马小叶上小学,在这一年,她们家存了些家底儿之后,走通了门路开了个私人加油站。也是在这一年,张大头抱回了一个刚满月的小男孩,这就是马小叶的小舅舅张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