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七言画》苍兰若水

4、初遇

　　多年以后，我忆起那张面庞，只剩下淡漠。
　　他一身青袍竖在那，摆着一张俊逸而冰冷的脸。脸上镶嵌的那双眼尤其夺目。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种目光。气势逼人。
　　没有子忱的淡泊，没有桃仙的风情，也没有自家白鹿的深邃。唯有无尽的傲然。
　　这种目光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很不好的。我对这种居高临下之态有着本能的抗拒。
　　只是如今私闯禁地，还被人逮了个正着。

　　“小仙柒衍，初来乍到一时认错了路。“
　　我一边搜寻着记忆，确认没有曾见过此人，巡河的小仙也定没有如此的装束，想来是个厉害角色了。我不在乎所谓天规，只是令师父丢了脸面令自己愧疚的很。
　　他目光一置。半响，甩出这么一句话
　　“我料你也没本事闯结界。“
　　……
　　这算是信任还是鄙夷。

　　他见我愣在原地，略一皱眉，背过身去。声音清冽道：
　　“随我离开“
　　我刚回过神。
　　一念之间他就跃上了半空。我急急地跟上。穿破几层薄薄的云烟。
　　凌空而行，我思量着那傲然的双眼，与其说是恃才自傲，倒更像是与生俱来的傲骨，不似作态。一股子运筹帷幄之势尽在眉目之中。
　　天河界域跨度极大，那片枫林也好似无尽头，火红的叶子也会飒飒地被吹到河面。乘着水流一路漂着。
　　他领着我约莫飞到上游，我想应该可以自己离开了，回去的路再慢慢找。不便一声不吭地飞掉，就招呼了一声，以为是件简单的事情。
　　“不知阁下名讳？“我离他约二十余尺，存了些喊的成分。他身影猛然顿下。我匆忙刹住，差点跌落云端。
　　他转过身，一双灼人的眸子在我身上扫过凌厉的蔑意，启唇：

　　“一个凡胎何必要知道这么多。“

　　我面色一僵，心脏仿佛骤停了几秒。一个凡胎何必知道这么多。他声音淡淡的，却字字珠玑地剜进我心里。我扬手将几丝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直勾勾地盯着他，牙关咬的有些紧，企图顺过这口气来。我自知这些年不受人待见，即便背后总有些零碎的议论，我都不甚在意。师父也处处引导我的心性，令我专注修行。几百年来我以为已经稳了心，总不至于同人身之时妄生邪念而造成一些罪孽。只是今天这样打脸的事情，我实属不知道该如何装聋作哑。

　　他目光凝沉下来，猛然闪身，躲过我直击天灵盖的一柄冰刃。冰刃带出一趟森森寒意，落在他身后枫林漫开森森冰霜。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短短几百年飞升天仙，委实不易。”
　　“天生仙骨又如何。”我凝气挡下一招，“可允我讨教一番。”
　　他腾身而起，我随即跟上。立身空中。
　　后来记起，那时的确太过莽撞，再气恼也不该说打就打。起码也得先弄清对方修为。
　　我晕起水绫，他负手而立。隔云端相望，天色已有几分阴沉。
　　我挥掷而出，水身凌厉，所到之处正是一瞬前他所立之处。他单手拂起落叶，以叶作刃，簌簌扑来。我感受得到这股气息，原是木系修炼者。便化了漫天水盾，一一抵过，再次结出冰凌擦身而出。我知晓他未用全力，因为只见他目光忽而灼热，快要到心口的冰凌竟伤不了他半分。
　　“不绾发的女子我倒是头一次见。”他依旧风雅而立，嘴角挂上了几丝玩味。“却美的很。”
　　或许我反应太过激烈，再勉强地说，那也算是对我有所赞扬。可那时的我只觉被嘲弄，更加恼怒。眼中冷意更甚，竟冲破禁忌。
　　那是一种神奇的技能，天生点亮，将妄念化为寒意的不可控性，足以令方圆数里无生机。可这样的体质却也使我在修炼水系心法之时，接连堪破，最终成功渡劫。祸兮福兮。

　　我心中仿佛要被挖空，被灵力承载着的寒霜瞬间附上衣袖，四下枫木土地漫开冰纹。寒气浸入天河水中，瞬间波浪涌起，呼啸着奔流着。在我出手之时，水柱腾起，插入中空。我借势而出，灵力暴涨。他面色凝重下来，双手汇聚真气，猛然击出。两股力量相撞，九天雷动。我杀意不减，企图完全释放那股力量。后来想起，那时候眸子或许都要红了。
　　正在此时，我心口猛地一阵绞痛。最后一道封印起了作用。我目眩极了，趔趄了几步。透过水帘，他应该是看不清我的。
　　意识模糊起来。我对这种力量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在我为人仙之时，为了自控还差点自爆心脉。我不解其中原因，师父也未曾正面回答过。
　　眼见着灵力不自控地凝起，我紧紧抓住那丝绞痛感，好让自己清醒些。终于一浪又起，灵力再次暴涨。我知晓此招打出去之后，追究的后果就不仅是灵力失控那么简单。气聚丹田，我凭借剩下几分意识迅速切断了右手的筋脉，灵力戛然而止。然而，我右肩上传来一阵剧痛。云层也溅上了血红。
　　我昏迷前的最后的意识，是他一瞬惊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