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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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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创口
总有复合的盼望
而在心中永不肯痊愈的
是那不流血的创伤
——席慕容《囚》
02
她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疑问。不过目前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忆无心抱着人,吸着鼻子,哭得一抽一抽的。黑白郎君胸前的那些挂饰磕疼了她的脸,或许已经在脸上弄出了几个红印子。肌肉虽然也很硬,但总比那些金属挂件软,早知道就把脸贴中间了。忆无心抬头,什么都看不见。即使如此,她依旧可以感受到有视线焦距在自己身上。
这么暗,他应该看不到才对。要是能够看到,那就糗了,自己可是哭花了整张脸的。哭得眼睛好疼呀,牙齿也疼。
忆无心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问:“咳、你……你真的是黑白郎君吗?”她记得这人不是到其他地方找架打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忆无心觉得自己的警惕性也太低了,原本便只是强装镇定的心,仅仅因为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几乎在秒瞬间就丢盔弃甲地崩溃了。
而且他没有推开她诶。就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忆无心怀疑这个人的真实性了。感受着在背上轻重刚好的拍抚,她松开抱住人的手,一点点挪开身体。刚刚的不安和错乱随着自己的猜想立马又冒了出来。
万一他不是黑白郎君呢?万一他只是伪装成自己的熟悉的人特异来接近自己的呢?万一他对自己有歹意呢?万一他要取自己的性命呢?那般亲密的距离,她连防备都是做不到的。忆无心发觉自己过了那么久,该有的长进似乎随着现今局势的平稳而退回去了。
或许是近日来的自己舒散了。忆无心心想着这个可能性。所以到底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在这里的?而且还碰到了他……
可是,声音可以模仿,那么感觉呢?感觉也可以模仿吗?可以那么逼真吗?倒是在忆无心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人开了口。
“蹭了我一身的眼泪鼻涕后,才想到问这个会不会有点晚了?”黑白郎君好笑地问,要不是情况不对他还真想大笑几声。他不清楚四周到底有没有埋伏,是不是有陷阱,有没有敌人。他一个人也就算了,问题是还有个忆无心。
小丫头没有戴平日里的纱帽,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态,黑白郎君大手一伸直接搓了把她的头发,弄得原本就有点乱的头发现在更是炸成了鸡窝头——大概。
啧,真是可惜,应该不错看的。黑白郎君想象了一下,发觉可能是个有趣的画面,但是现在看不到。小丫头的头发很长很顺,所以难得有会炸毛的时候。
“所以,你真的是黑白郎君咯?”竟然还给他“咯”。小丫头倒也没有拍开他的手,而他的手现在正放在她的头顶,掌心下的温度,暖暖的。“你竟然没有‘哈哈哈~哈’笑着出现耶?”
“……”耶个头。又狠狠搓了两把来解气。
忆无心觉得此刻的黑白郎君意外近人。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黑白郎君同她一样,无法使用内力——这个地方很奇怪。忆无心无法使用灵力,不代表灵力消失;黑白郎君不能使用内力,不代表内力不存。
他们都可以感到灵力和内力还在自己体内,却无法运使它们。又跟限制和封印的效果不同。不过即使如此,单凭拳脚功夫也足够黑白郎君使了。相交于他,忆无心这边就麻烦多了。
忆无心对他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本来是在黑水城里的才对,突然间浑身酸麻的醒来,头还晕。可是黑白郎君听完后,却皱了眉头。
他本是靠着幽灵马车外边休息的,突然听闻忆无心的叫唤——很微弱的那种——虽然说过缘分已尽,但是多少看在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份上,他还是走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了。需要帮忙的话,让他拉一把也行。纯粹是因为最近没什么值得挑战的对手,又因为网中人的事情在前,他烦躁得可以。
世间真的没有第二个网中人了。
黑白郎君以为自己可以释怀,他以为只要找到值得一战的人,就可以放下。
——但是执念真的难以放下。打了半辈子的人了,以前的人生中,那只蜘蛛占据了他太多太多的生命。
反正魔世稳了,也不会有网中人和自己决斗了,他或许也需要什么来打发自己无聊的时间。
可是这一看,却不得了了。
黑白郎君看到忆无心被困在一个红色的阵法中,原本佩戴七彩云络的那只手,掌心被划开了一道,有血不断往外流出,被阵法吸收。本来就这么一道伤的话,不至于血流难止。可小丫头的血就是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再这么流下去,忆无心会死的。站在阵法外围打算运功打烂这个阵法的黑白郎君突然看到阵法中心散开去了点点莹绿的光。他虽有涉及阴阳术法阵法,却难以分辨这个阵法到底为何。小丫头又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原本以为这是什么人用来对付他的阴谋,可在看到小丫头腰间的挂坠时,知道这是本人。忆无心不应该在黑水城待着的吗,和那帮正道人士一起。而且他明明就感知四周没有任何动物,除了他。
忆无心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执念能够杀死生命,啃噬着心与魂魄,一点点、一丝丝,在你毫无所觉的时候,逐渐降低你的防备,从每一个可能性的缝隙中钻入,再从内部开始崩坏。
你能够化解外部的一切伤害,你能够缝补在身体看得到的伤,先是止血之后是包扎,最后痊愈。那么、那么,看不见的伤口该怎么办?
你痊愈得了吗?
你真的毫发无伤吗?
就在黑白郎君要一掌拍下去的时候,阵法中央的忆无心突然睁开眼看向他——本来朝向他的那张面孔,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一片——湛蓝色的眼眸,一点光彩都没有。她的嘴唇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然后下一刹那,黑白郎君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进入了阵法之内,忆无心就在他的脚前,睁着无神的眼。她的眼中,没有他。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他就和忆无心一起,到了一个全然漆黑的地方。
血的腥味,腐尸的臭味。
还有,诡异的安静。
黑暗的坏境于黑白郎君而言并无什么。他先是将脚边的小丫头扶正了,把人抱到了应该是墙的东西前——黑白郎君不会去在意自己踩到的是什么——让人好好靠着。当然他有用脚把四周的东西都给清干净了。他蹲下身,最先检查了小丫头的手,意外发现并没有摸到该有的伤痕。把了把她的脉象,更是惊讶:莫名的虚,却没什么大碍。
几乎可以说把人从头到脚摸了一遍。
最后忆无心会昏迷的结果,只是脱力而已。
很好。黑白郎君握紧了拿扇的手。很好,有人竟然这么光明正大戏弄他。
——还把忆无心扯了进来。
这里阴气浓重,甚至还有隐约的恶意。
小丫头说七彩云络没用,也没办法使用灵力。而且头没有受伤,却晕乎乎的。“你的掌心痛吗?”黑白郎君说得很平静,忆无心看不到他脸上逐渐显露的杀意。她回答,掌心?没有呀,什么事情都没有。说完,还抬起手,伸张了一下,表示真实。
“好冷……虽然有阴气,但是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冷。”忆无心拽紧披风,更加偎近黑白郎君。就在她说完,又突然恢复到原来的温度。“咦?”
黑白郎君叫忆无心再看看自己身上哪里受伤没。忆无心表示,除了没力气外,没什么问题。
“能走吗?”
“啊?可以是可以,就是我现在没什么力气……”
“起来,靠着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哦。我以为你已经看过了。”
黑白郎君没有回她,只是在人站起来后,圈住忆无心瘦弱的肩,缓步向前走。
有些伤口,肉眼无法看见。可它的确存在。你发现不了,不是因为你不知道它的存在,你只是在逃避,逃避它的存在。然后,随着时间,让它逐渐腐烂、流脓,更加侵蚀其他部位。
忆无心流的血,从来都没有停止。
而这一点,黑白郎君,无法知道。